《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微醺

11、结局

　　星晴。
　　屋顶上架起了一台钢琴——在白天显得特别突兀，直到到了夜晚，黑色的大钢琴跟夜色相融，就连皎洁的月色、满天的星光，也都映入琴身，正如它的名字——黑夜的影子。
　　钢琴椅上，文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就把手搭在了雪白的琴键上。
　　钢琴旁边是一架轮椅。
　　“阿翰，你还真的……在屋顶架起一台钢琴啊……”
　　文翰笑笑，“你喜欢钢琴嘛……”
　　“你怎么架上来的？”
　　“这个……你不必知道了。”
　　不容逸晴再说话，文翰就敲响了琴键。踩着延长音踏板，声音便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了：
　　“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你靠着我肩膀，深呼吸怕遗忘。因为捞鱼的蠢游戏我们开始交谈，多希望话题不断园游会永不打烊。气球在我手上，我牵着你瞎逛，有话想对你讲，你眼睛却装忙。连蛋糕跟你嘴角果酱我都想要尝，园游会影片在播放，这个世界约好一起逛……”
　　逸晴听着幽幽的琴声，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一曲《园游会》毕，文翰略一回忆，又轻轻敲起琴键：
　　“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
　　逸晴仰起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伴奏继续轻轻回响，逸晴突然施展从声乐科学来的优美唱腔：“睡梦中被敲醒，我还是不确定，怎会有动人旋律在对面的屋顶。我悄悄关上门，带着希望上去，原来是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
　　逸晴唱着，顺着琴声的方向，朝着文翰的方向咧开了嘴。
　　文翰看着逸晴，一下走了神，但很快又接了上去：
　　“那个人不就是我梦里那模糊的人，我们有同样的默契，用天线……”文翰的目光又落在了逸晴身上——虽然她看不见。
　　“用天线，排成爱你的形状……”两人的歌声融合在一起，有着不一般的美感，“在屋顶唱着你的歌，在屋顶和我爱的人，将星星点缀成最浪漫的夜晚。”文翰收住了声音，抬头望了望天，感受着这种气氛，却发现逸晴也似乎正陶醉在其中。“拥抱这时刻，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爱开始纠结，梦有你而美……”
　　两人对视着，尽管逸晴看不见文翰，却似乎能感受到相互间的情意。琴声还在延续，逸晴的手打着节拍，继续与文翰合唱这首屋顶：
　　“让我爱你是谁……”
　　“是我。”
　　“让你爱我是谁……”
　　“是你——怎会有动人旋律环绕在我俩的身边。”
　　“让我爱你是谁……”
　　“是我。”
　　“让你爱我是谁……”
　　“是你——这屋顶有美丽的——邂逅……”
　　逸晴闭着本已看不见的眼睛，感受着透过空气传过来的情意。
　　文翰激动之下，居然放开了延长音踏板，改踩弱音踏板，让声音稍稍响亮了一点：
　　“在屋顶唱着你的歌，在屋顶和我爱的人……”
　　文翰长舒一口气，心情十分愉快。
　　“阿翰……”逸晴轻声地呼唤，“我要再唱一次《月光》。你给我伴奏吧。”
　　文翰点点头，钢琴又轻轻地响了：
　　“弯弯月光下，蒲公英在游荡，像烟花闪着微亮的光芒，趁着夜晚，找寻幸福方向难免会受伤。弯弯小路上，蒲公英在歌唱，星星照亮在起风的地方，乘着微风，飘向未知远方，幸福路也许漫长。难过的时候，谁在身边，陪我掉眼泪，失败无所谓，你在左右，月光多美，弯弯月光下，我轻轻在歌唱，从今以后，不会再悲伤，闭上双眼，感觉你在身旁，你是温暖月光。你是幸福月光。”
　　歌声停，琴声也停了下来，两人心里荡漾着幸福的暖流。

　　文翰从钢琴侧面抱过来那把靠在琴身的吉他，轻轻拨动着琴弦，发出最轻的声音，也用最轻的声音哼唱着：“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想——简简单单爱……”
　　文翰唱着，突然抽啜了一下，“我就想……简简单单爱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他张大了嘴，本能要放声喊出来，却又被理智苦苦压抑着，只发出了嘶哑的叫声，根本发泄不了内心的苦痛。
　　逸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你的玫瑰折好了没有啊？还差多少朵啊……你怎么那么没用，折几朵纸玫瑰都要折那么久……”
　　文翰收住了悲痛，“其实已经全都折好的了。就差一朵玫瑰了……其它九百九十八朵，这一个月里已经折好了，就放在屋顶的……”文翰的目光落在那用27×37个格子凑成的花阵，最中间缺了唯一一个空格。
　　问题是——在屋顶唯一可供的出入的楼梯口，似乎有两个人躲藏着，一个高个子，一个大个子……
　　最坏的打算如今居然是最切合实际的情况。
　　文翰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语速逐渐加快了起来，说话也不结巴了：“我下去取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有戒指，明天我们就结婚。”他换了一口气，“答应我，要好好活着……要常笑，有事没事都要笑，忘记悲伤，记住快乐——无论任何事。”
　　逸晴勉强笑了笑，“这么像交代遗言……”
　　“答应我！”文翰的声音沉重且严肃。
　　“好啦，答应你就是啦。”
　　文翰站起身，向出口走去，就像——就像英雄走向死亡。

　　楼梯口。
　　文翰把手搭在阿强和阿彪的肩上，“兄弟，看在是我带你们入的道，你们就……给我活过明天。就明天一天，后天……我亲自去找潘哥，是杀是剐，随潘哥的便。”
　　两人一脸的为难，“翰哥，不是我说你，在老地方能够捡回一条命，你就知足了呗，还要继续碰潘哥的女人……哎……”
　　阿彪也接着说：“今天……我们兄弟俩是非要取你的命不可的——就算不是我们……也还有七八人呢。翰哥你今天不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兄弟俩就不好过啊……”
　　“翰哥，那既然都是死，干嘛不死在我们俩手上呢，总不能让外人拣了便宜吧！”
　　文翰咬咬牙，拳头不引人注意地握紧，“我偏要活过明天呢！”说着，拳头向两人面门砸去。右手力量虽然大，阿强也着实地吃了一拳，瘫倒在地。然而，力量都落在了右拳，左拳力量本来就小，只能在阿彪面前虚晃一拳。阿彪迅速往后一闪，躲了过去，但文翰像箭一样窜下了楼梯。阿彪再跟过去，文翰已经跑出了一段。阿彪也迈开脚步往下飞奔，文翰看准时机，猛地一摔楼梯中段上的一扇铁门，阿彪收不住下楼梯的势头，撞在了铁门上。文翰立马打开了铁门，不敢把两人锁在天台上，以免两人以逸晴要挟自己
　　连串的响声惊起了楼下埋伏的人手，又两三人冲上楼来。文翰闪进屋内，锁住防盗门，然后闪身进屋，又重新跑到门口，抄起随手抄起什么东西就要透过防盗门向外面的一个人捅去。那个人面门被捅个正着，痛苦地掩着脸部，而另一人则把那根铁棍往外扯。文翰瞅准机会，猛地一开门，把那人挡在一边，就要飞身上楼。
　　突然，文翰感到什么绊了自己一下，便失去了重心摔在了地上，“娘的敢捅我？你以为你还是原来的翰哥啊？”说着，那人一刀捅进了文翰后背。文翰不敢作声，硬是忍住了不哼一声，一转身就给了那人一拳。再待起身，被一人踩在地上。
　　“阿翰，现在你去医院还来得及。只要你发誓不再见逸晴一面！”那人开了腔，感觉是在压着喉咙说话。
　　文翰喘着粗气，“办——不——到！”
　　“哼！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我不是……喜欢她，而是爱她。我喜欢她的……长发、大眼睛、大……嘴巴，喜欢……她的一切……‘爱，就是……喜欢她的一切’！这句话是——周杰伦说的！”
　　那人死死地踩着文翰的后背，“敢玩我？”说着，他便转身去接什么东西。文翰趁他的脚一松，挣扎着起来。正要转身反击，但是面前那个本来摆在厨房那个家用煤气罐朝自己砸来。
　　文翰转身要走，左手本能地护住后脑，但是却不争气地摔了一跤。
　　煤气罐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中间隔着的手掌几乎被砸的粉碎。
　　文翰躺在地上，前胸后背以及七窍都汩汩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走吧，晓飞。我们可以回去报捷了。”
　　文翰听着这句话，心在一瞬间里死了。他想起小屋子里那个熟悉的人影，压着嗓子跟自己讲话的人，居然是曾经的挚友。
　　然而，晓飞看着地上那个红色的心型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白金戒指。小飞走到窗前，将戒指扔得远远的，连盒子也用皮鞋跟踩扁，仿佛才甘心离去。

　　文翰看着所有人都走了，才艰难地站起身，看着右手握着的那朵、用身体护着的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失去平衡的身体要向屋顶走去。
　　鼻血滴在白色的第九百九十九朵纸玫瑰上，把它染得一样的殷红。变成红色的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在文翰手中摇曳。
　　可怕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文翰忍不住加快脚步，却使自己本已失去平衡的身体往后摔下楼梯，后背的刀子插得更深。
　　晓飞又走到文翰身边，将右脚皮鞋跟的棱线死死压在文翰右手手腕上。文翰的手努力坚持，却还是握不住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晓飞把身体重心放在文翰的手腕上，痛得文翰额角都渗出汗珠。直到他用另一只脚将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踢走，才撤下踩在文翰手腕上的脚。
　　文翰用肘关节支撑身体前进，要取回那朵被染得通红的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晓飞冷笑着，右脚像踩灭香烟一样，将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踩扁。看着文翰慢慢蠕动过来的身躯，他右脚轻轻地将踩扁的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踢远，似乎故意要让文翰看见。紧接着，他飞起左脚，皮鞋尖正踢在文翰面门。
　　“啊——”
　　这便是文翰所能发出的最后一声声响。

　　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
　　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碎了；
　　文翰的心，碎了；
　　逸晴的等待，碎了；
　　他们俩的梦，也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第九百九十九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