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戬吒]与子同袍》月影儿

102、第一百零二章

　　诛仙阵破，金光仙被通天教主带回碧游宫调养，心中却始终记挂着那两只金毛犼幼崽。他不顾伤势未愈，借着云雾掩护，悄悄潜至周营附近。
　　远远望去，只见碧油油的草地上腾起两团金色毛球，正是那两只毛茸茸的小犼，追着半空盘旋的机关鸟玩耍。那鸟儿灵动异常，忽高忽低，引得幼崽们时而扑跃，时而翻滚，发出欢快的叫声。
　　一旁，杨戬负手而立，哪吒则坐在青石上，惬意地晃着腿。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嬉闹的小家伙身上，唇边噙着浅淡笑意。
　　金光仙眉头拧起，暗暗忖思：“阐教弟子果然轻贱异类，竟把我族幼崽当寻常宠物逗弄！”
　　正待现身理论，却见哪吒忽然抬手，乾坤圈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向其中一只幼崽的后脑；同时混天绫如灵蛇出洞，卷向另一只的腰腹。
　　那小犼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翻滚，险险避开金环；另一只则矮身弓背，借势向上跃起，张口便咬向“灵蛇”七寸。
　　“好！”哪吒抚掌大笑，“大毛这闪躲够快，二毛借力的法子也机灵，再来！”
　　话音未落，人已凌空而至，乾坤圈或套或砸，混天绫或扫或缠，逼得两只幼崽腾挪闪躲，险象环生。
　　金光仙看得一怔。这哪里是逗弄，分明是借着“嬉闹”打磨幼崽们的应变与配合。可瞧着哪吒挥圈甩绫的模样，再看小犼们被追得团团乱转，心中火气仍蹭的窜起：纵是练本事，这般呼来喝去，与训狗何异？
　　他攥紧拳头，额角青筋乱跳，但想起通天师尊也曾这般因材施教，便强压下冲出去的念头，心道：“本座倒要看看，尔等还有什么把戏！”
　　日头渐高，嬉闹声歇了。两只幼崽恢复人形，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只是面颊红润，气息微喘。杨戬将他们揽到身边，耐心讲解呼吸吐纳的法门，方才还活泼好动的幼崽，此刻竟也学着杨戬的样子盘膝坐下，努力调整气息，摇头晃脑背诵口诀。
　　哪吒枕臂躺在树上，饶有兴致瞧着。阳光透过树梢，碎金般撒在四人身上，四下静只剩风拂草叶的轻响。
　　金光仙隐在树后，望着那温馨画面，忽然愣住。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也是这般懵懂小犼，被通天教主从险境中救下，带回碧游宫教导。教主亦是这般耐心温和，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引他走上大道……
　　不知不觉间，心中那股火气悄悄散了，反倒漫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这般暗中观察了几日，每日皆是如此：清晨哪吒带幼崽们练功，午后杨戬教打坐调息，读书认字，傍晚则有哮天犬陪着玩耍。巡营的将士路过，常会笑着夸赞几句，既不因他们是异族而排挤，也不因偶尔闯祸而怨怼。
　　他们在这里似乎过得很好，远比他想象的好。
　　这日早课结束，杨戬唤过金毛童子，目光似有若无扫过金光仙藏身的山丘，柔声道：“青翎师叔不是教过你们辨认草药么？去东边那座山头采些回来，仔细些。”
　　哪吒面露诧异，低声道：“杨大哥，你明知附近或有截教眼线，还放他们过去，万一……特别是那金光仙，他若来了怎办？”
　　杨戬望着金毛童子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道：“诛仙阵刚破，截教元气大伤，短时不会寻衅。至于金光仙……”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他与金毛童子有缘，前些日子金毛童子答应过他，救完周营病人便跟他走，偏生诛仙阵打乱了约定。这是他们的因果，强拦不得，也无需阻拦。”
　　金光仙在树后听得心头一跳，原来杨戬早已察觉他的行踪。
　　金毛童子背着药篓，一边在草丛山石间寻觅，一边用小鼻子仔细嗅闻，口中还念念有词：“升麻，味辛甘，发表透疹……紫苏，性辛温，可散风寒……”
　　忽然抬头，正撞见树后站着的金光仙。金毛童子先是惊得向后缩了缩，旋即认出是他，立刻欢呼着扑上来，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金光叔叔！”
　　金光仙浑身一僵，又惊又喜。阐截两教刚在诛仙阵拼得你死我活，这两小家伙怎还对他如此亲热？
　　“叔叔你怎么来了？”大毛仰起头问，二毛紧跟着接话：“师父说，上次周营好多人染了痘疹，多亏叔叔送来升麻才治好，让我们见到你定要好生道谢！”
　　金光仙闻言一怔。阐教向来鄙薄截教为“湿生卵化，被毛戴角”之辈，何曾会真心感念一个截教仙人？纵是疑窦丛生，嘴上却说不出半句狠话，只被两个小家伙蹭得心头发软。
　　“你们这几日练的本事，让叔叔瞧瞧。”金光仙心念微动，周身光华大盛，显出金毛犼真身。金毛童子眼睛一亮，向两侧跃开，亦显出原形，伏低身子作防御姿态。
　　金光仙抬爪扫向大毛，劲风逼得它连连后退，却在退至第三步时猛地拧身，斜扑向他的侧腹；二毛则绕到他的身后，用小爪子去挠他的后腿关节。
　　几番腾挪下来，金光仙越试越欣慰。小家伙们时而分散袭扰，时而合力突击，那借力技巧、闪避扑咬，分明是循着本能在精进。哪吒那看似“训犬”的法子，竟是最贴合其天性的教法。
　　末了，他故意卖个破绽，两只小犼齐齐扑上，一个咬住肩胛，一个挂住颈脖，硬生生将他掀翻在地。
　　得手后，小家伙们兴奋地在他身上打滚。金光仙仰躺着，用爪子将滚到肚皮上的毛团轻轻抛起，再稳稳接住，惹得它们咯咯直笑。
　　正玩得开心，二毛突然凑近他肋下，小鼻子嗅了嗅：“叔叔身上有血腥味，叔叔受伤了！”大毛立刻扒拉药篓，叼出一把白及，“我们采的药，敷上就不疼了！”
　　看着小家伙们紧张的模样，金光仙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大毛嘟囔道：“叔叔，为什么通天师祖要布那么凶的阵啊？好多人受伤，叔叔也受伤了……”
　　“休得胡言！”金光仙猛地拉下脸，吓得小家伙们缩了脖子。他见状缓了神色，用鼻尖蹭蹭它们的小脑袋，“当年若非师尊慈悲，救我于险境，带回碧游宫悉心教导，传我道法，焉有叔叔今日？师尊……是极好的。”
　　小犼们似懂非懂，又依偎过来：“那……那肯定有什么误会。叔叔，你们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金光仙陷入沉默。两教积怨已深，诛仙阵一破更是仇怨难消，岂是一句“误会”能解？师尊已经召集门下弟子共摆万仙阵，誓与阐教死斗到底，他身为随侍七仙之一，深受师恩，又怎能背弃师门？
　　夕阳西沉，霞光满天，两只小犼已趴在他肚皮上睡去，呼吸均匀，小爪子紧紧扒着他的鬃毛。金光仙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轻轻叹了口气。
　　他伤势未愈，若要强行带走幼崽，未必是杨戬对手。况且万仙阵在即，同门师兄弟自顾不暇，更有吕岳、余元之流心怀叵测。他隐隐有种预感，接下来的万仙阵，怕是一场玉石俱焚的恶斗。
　　这几日看下来，阐教虽与碧游宫势同水火，待这两只小犼却着实用心。它们跟着杨戬哪吒，倒也学得开心，活得自在。留它们在周营，或许更稳妥……
　　他将散落的草药分类捡好，装进药篓，又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小犼，送至周营外的草地上。
　　远处传来杨戬哪吒的呼唤，金毛童子揉着眼睛醒来，见金光仙仍在旁边，便摇着他的胳膊道：“叔叔要不要去营中坐坐？哪吒师叔烤的肉可香了！”
　　金光仙哑然失笑。他这截教金仙若是进了周营，非炸锅不可。他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不了。叔叔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们。”
　　他隐匿身形，看着杨戬弯腰抱起大毛，哪吒拎起二毛掂了掂，两人有说有笑，并肩朝营中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大毛二毛时不时回头，朝他的方向望上一眼。
　　直至那几道身影消失在营门后，金光仙这才怅然转身，没入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