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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驿馆 ...

  •   娘背着我拼命奔逃,直拐过几条小巷,耳听着四周一片寂静,并无追兵追来,我松一口气道:“娘,还好,没事了。”
      话音刚落,夫人突然猛地栽倒在地,我猝不及防,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娘,娘。”我唤道,手摸到她身上,一大片湿热粘稠,就着月光一看,一枝长长的箭整个贯穿过她的右腿,鲜血汩汩流出。
      胸中猛然一阵绞痛,如万箭穿心,我失声痛哭。
      “小姐,夫人,你们可来了。”苏莺从暗处闪出来,一见躺在地上的夫人,顿时脸色惨白。
      “快背着娘。”我急忙止住悲声,如今手脚都恢复了些力气,可以自己行走。
      苏莺慌忙把娘背在背上,领着我三拐两拐,钻进一处废弃的草棚。我找来稻草,把娘平放在稻草上,苏莺点亮油灯,查看夫人的伤势。
      “一箭穿过大腿,一□□破胁下。”我说着,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有金创药。”苏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
      我急忙抢过去,敷在夫人胁下,那枝箭却是不敢拔。“得找大夫给娘疗伤。”我急道。
      “可是……奴婢从那边过来,外面全是追兵……。”苏莺欲语泪先流。
      我握紧了拳,心中痛恨,咬牙道:“萧海棠,耶律德洪,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弄玉,弄玉……。”夫人在昏迷中呼喊我的名字。
      “娘,不孝女儿在这里,娘……。”我说着,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有多久没有这么伤心过,有多久没有为人流泪,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救夫人,她绝不能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我吩咐苏莺带路,避开行人,背着夫人来到一间偏僻的医馆前,敲开大门,大夫见了我们,脸上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很快道:“快请里面坐,我给你们看看。”
      我把娘抱到床上躺下,大夫一边诊脉,一边冲一旁的伙计使眼色,伙计立刻转身出去了,我心知不好,一把揪住大夫道:“你是不是派人去通风报信?”
      大夫战兢道:“姑娘息怒,在下也是小本生意,如果惹怒了王爷,这铺子就得关门了。”
      我恨得一把推开他,取出袋子,仗着学过一些中医,到柜子里拣了好些药塞到袋子里,背着娘跑出大门,没走多远,就听得身后官兵的马蹄声,我和苏莺避到一处马厩中,眼看着追兵过去,心中对那耶律德洪当真是恨之入骨。
      回到栖身的草棚,我命苏莺烧起一盆火,把耶律沙送给我的匕首在火上烤过,一咬牙把箭拔了出来,不出所料,伤口顿时血流不止,我转过脸,狠心将匕首按在伤口处,咝的一声,冒出一股青烟,娘在昏迷中惨呼一声,额上渗出了冷汗,我含泪道:“娘,您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娘一只手紧握住我,指甲掐到我的肉里,掐出了血,我强忍着。
      苏莺在一旁哀哀哭泣,嘴里直道:“夫人,夫人,您可千万别有事,您要是有事,我和小姐可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向她伸手:“把金创药拿来。”
      伤口用高温消了毒,又将金创药牢牢地敷上,血倒是止住了,但夫人的境况每况愈下,虽吃过中药后,依然不见好,我知道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原因,奈何连续数日都有人四处搜捕我们,我们躲在草棚里,不敢出门,也不敢请大夫,全城的大夫想必都得了耶律德洪的密令,一遇到受伤的女子就去通风报信,我们一直请不到大夫,眼看着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却束手无策。
      这天晚上,我守在夫人身边,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心中如刀砍火烧一般,苏莺在旁道:“小姐,怎么办?”
      我咬牙道:“你守着夫人,我去去就来。”
      “小姐,你去哪里啊?”苏莺急得泪水涟涟。
      “我去弄点药。”我看了看天,黑漆漆的,不能找大夫,只有偷点药了。
      刚踏出草棚不远,雷声闪过,转瞬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难行,我顾不得浑身湿透,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家药铺前,药铺早关了门,我扒开后窗,偷偷潜进去,掌起一盏油灯四处搜寻,好不容易寻了几味滋补的中药,塞入怀中,这时,主人惊醒了,喝道:“什么人?”
      我不敢应声,越窗而出,主人大喝道:“来人啊,抓小偷。”
      转身冲入雨中,我唇角逸出苦笑:想不到我周弄玉今日竟沦落至此。
      奔出老远,伸手一摸怀里,好不容易找来的药没了,一定是方才跑路的时候不小心,抖落了怀里的药材。
      又白忙了一场,我茫然站在雨里,想到病卧草棚的夫人,等着我回去的苏莺,胸中一阵悲愤,几乎流下泪来。
      头顶的雨突然小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孟姑娘?”
      我扭头一看,是耶律沙,竟是耶律沙,他手里撑着一把油伞,牢牢的遮住我头顶那片天空。
      鼻子里猛地一酸,连日来的伤心、绝望一起涌上心头,再也克制不住,我一头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我躲在他怀里哭泣。
      过了好一会,我猛然惊醒过来,慌忙推开他,自己用湿袖子擦眼泪。
      他低头看着我,柔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抽泣道:“快救救我娘,快救救我娘。”
      “你娘?”耶律沙眼里掠过一抹奇怪的表情。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使劲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我们暂时栖身的草棚。
      耶律沙伸手搭脉良久,脸色凝重,我急道:“怎么样?”
      “你娘需要及时送医诊治。”耶律沙抬起头道。
      “可是我们……。”苏莺欲言又止。
      “我有个地方可以去。”耶律沙想了想道。
      我忙道:“什么地方?”
      “各国使臣居住的驿馆,那里,耶律德洪不会搜查。”耶律沙胸有成竹道。
      来不及想他为什么知道耶律德洪,我喜道:“好啊,我们马上去。”
      耶律沙那个憨头憨脑的侍卫叫萧虎,他办事麻利,很快请来了据说是全城最好的大夫,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我和苏莺躲在屏风后,夫人躺在外面的大床上,垂下纱帐,大夫为她诊脉。
      大夫沉思良久,摇头道:“失血过多,元气大损,在下开一付滋补的中药,你们先试一试。”
      耶律沙起身道:“多谢大夫。”将大夫一直送出门外,示意萧虎塞给他一锭大银。
      大夫看看左右,压低声道:“病人是你什么人?”
      耶律沙愣了愣,道:“是在下的伯母。”
      大夫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这女子受了极重的外伤,导致失血过多。老夫本不该多言,但是吴王有令,凡有受伤诊治而不报官者,重打一百杖,罚没家产。”他说着便看着耶律沙不言语。
      耶律沙又掏出一大锭银子,不动声色地塞到他手里,笑笑道:“大夫说得有理。若伯母病好,在下另有重谢。”
      大夫会心一笑,转身出门,身后,耶律沙朝萧虎使了个眼色,手用力向下一挥,萧虎会意,上前将大夫送出驿馆的大门。

      这时,我从后面走了出来,问道:“方才大夫说什么?”
      耶律沙回头笑道:“没什么,他说伯母的伤不碍事,吃几服药就好了。”
      我喜道:“真的,太好了,多谢耶律公子。”
      耶律沙微微一笑:“其实,你还要谢一个人。”
      我疑道:“谁?”
      “就是那日和你吹箫的李公子,若不是他鼎力相助,我们进不了朝廷的驿馆。”耶律沙笑着转过身。
      我越过他的肩,看到走廊上迎面而来的李从嘉,他依然头束金冠,一身锦袍,一双眼美如少女,笑容优雅自如。
      我掩不住心中的感慨,深深一拜:“多谢两位恩公,两位恩公若不嫌弃,弄玉愿将你们奉为兄长,以兄妹相称。”
      李从嘉慌忙抬手道:“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耶律沙抢先扶起我,疑道:“你叫弄玉?”
      我忙道:“不瞒两位兄长,其实小女子名叫周弄玉,是蜀国人氏,里面受伤的是我娘,随行的是我的丫环苏莺,说起来一言难尽。”当下把我路遇萧海棠,被她骗到契丹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我和娘的真实身份和蜀国的往事,一概不提。
      李从嘉想了想道:“为兄还有些疑问,当日你乘船逆流而上,与你同行的孟公子是何人?”
      我抱歉道:“兄长,请原谅小妹,这件事关系到小妹娘家的名声,未经母亲许可,小妹不敢再提。”
      李从嘉和耶律沙对视一眼,笑道:“即然妹妹有难处,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我转到内室,看看夫人还在昏迷中,忙嘱咐小莺赶紧按方抓药,自己在榻旁坐下,暗中祈祷夫人早些好起来。
      外间,李从嘉和耶律沙对面而坐,李从嘉的随从奉上香茶。
      李从嘉端茶在手,沉思不语。
      耶律沙看了看他,笑道:“你在想什么?”
      李从嘉微微一笑道:“耶律兄,你又在想什么?”
      耶律沙道:“其实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对吗?”
      李从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耶律沙喝了两口茶,借故站起身,到院外站了一会,萧虎匆匆进来,会心地朝他点点头,耶律沙回头望了一眼,低声嘱咐道:“你骑快马速回蜀京,将周弄玉的事打探清楚,回来报我。”
      萧虎粗声粗气道:“主子,属下想问一句话。”
      耶律沙一愣,道:“你想问什么?”
      “主子要属下回蜀国,为的是武候兵书,还是那个小妮子。”萧虎好大眼珠看着耶律沙,沉声发问。
      耶律沙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在他的大脑袋上敲了一下,斥道:“你想哪去了。”
      萧虎闷声闷气道:“主子若是为了武候兵书,属下就去走一遭,若是为了那个小妮子,属下打死都不去。”
      耶律沙狠狠瞪他一眼道:“当然是为武候兵书,还不快去。”
      “是,属下遵命,主子保重。”萧虎大踏步流星般出了院子,驰马而去。
      耶律沙立在院子里,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摇头莞尔。
      夫人将药服下后,沉沉睡去,我伸手探她的脉,渐渐平稳了些,心下顿时大为宽慰,人一旦放松,只觉浑身疼痛,百骸发酸,小声叮嘱小莺守着,便摇摇晃晃来到另一间厢房中,倒头睡下。
      耶律沙从窗前经过,无意中一看,只见周弄玉那丫头横着倒在床上,衣未脱,被未盖,就这么睡着,睡得极香甜,不禁一笑,轻轻推门进去,小心地为她盖上被子,梦中弄玉忽低低道:“被你害死了。”
      他心中一惊,紧接着弄玉又喃喃道:“美枝,为什么,为什么……。”声音渐不可闻。
      他呼出一口气,急忙转身出门。站在走廊上,花开花落,又是一年,院子里开着数支梅花,一夜寒风,梅花花瓣零落,一地狼藉。
      被你害死了。
      这句话刺得他心里极不舒服。
      几天前他就探知萧海棠是个人贩,专门从各国贩卖绝色女子,嫁给契丹贵族为妾,周弄玉被悄悄卖给吴王耶律德洪为妾,他本该出手相救,却犹豫再三,耶律德洪是他的堂弟,他不想和堂弟为了一个女人闹僵,这样一拖再拖,到那日诸葛兰潜入王府,为救弄玉身受重伤。
      他终于按捺不住,四处寻找这二人的下落,直到那日大雨中,巧遇周弄玉,小丫头浑身湿透,立在雨中,茫然无措的样子,让他莫名生出悔意。
      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得到武候兵书,他已经抓住机会,救了母女二人,博得她们的信任,进一步再探寻兵书的下落,得到兵书之后,他就可以顺利除掉几位庸碌无能的兄长,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助父皇南下攻宋,一统江山,千秋万世。
      一眨眼在这家驿馆住了好几天,夫人的病渐渐好些了,能够开口说话,也能进些易消化的食物,我和小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一夜北风紧,清晨推开窗,只见眼前银装素裹,一派雪日美景。
      我极少见过这么大的雪,心中欢喜异常,早拉上小莺欢叫着跑了出去,刚跑到院内,便听到飒飒风声,抬眼一看,只见耶律沙穿着劲装,正在院子里一大块空地上练功,动作轻捷,姿势优雅。
      我顿时来了兴头,随时拿一根木棍,跳到场子里,笑道:“耶律大哥,我跟你比试比试。”
      耶律沙一愣:“你和我比?”
      “怎么,你看不起我?”我一扬脸,不悦道。
      “那倒不是,好,我就和你过几招,点到为止。”他向我轻轻招手。
      我一纵身跃过去,手中木棍直取他的眉心,耶律沙摆头闪过,趁他侧身之机,我的右腿下攻他的左膝,耶律沙一个鲤鱼摆尾,轻轻滑开,双手依然背在身后,一动不动。我如此数招,他始终不肯还手,我气道:“耶律大哥,你还是看不起我。”
      耶律沙停下道:“又怎么了?”
      “你不肯跟我过招,就是看不起我。”我嘟着嘴道。
      耶律沙笑道:“你是女儿家,我是七尺男儿,就算胜了你,也胜之不武,你若想练招,我可以陪你,比试就不要了。”
      这时,李从嘉从一旁厢房昂首而出,见此情景,笑道:“大哥,你就让她比一比吧,就当是逗她开心好了。”
      我愈加恼怒,“谁要你们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说着手里棍子一抛,转身就走。
      李从嘉慌忙拉住我道:“好了,弄玉妹妹,哥哥说着玩呢,你不是小孩子,你已经十五了,是个大人。”
      其实我真实年龄二十多了呢,比他们小不了多少,我心里话说。
      耶律沙在后道:“来,弄玉妹妹,大哥真得和你比了。”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跟你玩啊。”我举起棍子,使出诸葛枪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耶律沙拍手叫好,见我直逼过来,他也不怠慢,抽出两只放在身后的手,随手折了一枝梅,和我战在一处,但见棍影纷飞,梅香浮动,暗影飘移,煞是好看。
      李从嘉早在旁看得心醉,笑道:“好啊,大哥,三妹,你们哪里是在比武,分明是在对舞嘛,比宫中舞姬舞得还好。”他一言即出,自知失言,慌忙住嘴,幸好那两人专心练武,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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