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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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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管佩衡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间爆发了那样的速度和勇气!
杜梦景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狼搏斗。管佩衡被灰狼压在地上,右手握着匕首没入灰狼下腹,左手死死掐着灰狼的脖子,而狼头却已经紧贴着他的脖子,口水淋漓的尖牙埋入他的肩膀就是一阵浑头浑脑的撕扯,让人以为那半边身子随时都要被狼嘴给扯下来。
“师兄!”杜梦景又叫了一声,这一回声音嘶哑仿佛嗓子裂开了,整张脸挣得通红,目光发狠。
苏允新连忙拦住他。
“别去送死!”
“师兄!”
杜梦景充耳不闻,只是面色凶狠地顶过去。疯了的杜梦景,苏允新几乎止不住他,只好下手点住他的穴道。
“留在这儿!”苏允新低声道,那一贯吐气清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里,居然有了冷厉的金铁之气。他左右看了看,在地上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看准时机一下子伸手撸住狼头的皮毛。
那饿狼并不顾忌,仍然死死咬着管佩衡的肩膀摇头晃脑地撕扯。苏允新感到手下这个野畜十分生猛,难以掌控,他怕失手砸伤大师兄,不敢直接动手砸,便抓着狼头举着石头定在了那儿。
“动手……动手啊!!”管佩衡半脸热汗半脸血,突然表情狰狞地大吼一声!
苏允新也知此时不能再犹豫,否则大师兄一条胳膊恐怕就废了!于是左手使出全身气力,将狼头一下子按得偏出几寸,右手举着尖石准确地砸了下去!
恶战结束时,饿狼被敲碎的脑袋歪在地上,腹部腥稠的血濡湿了狼毛,泼了一地的红。管佩衡半身被血浸透,有狼的血也有他自己的,左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只靠右手扶着。苏允新也不讲风度了,浑沦地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喘着气,一条胳膊撑着地,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手中沾着脑浆的石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两个师兄弟看看彼此一塌糊涂的形象,尽管仍然心跳如雷精疲力竭,却忽然相视一笑,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管佩衡正要开口说话,耳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扭头一看,却是杜梦景跌坐在地上,瞪着个大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管佩衡吓了一跳,忍着痛爬了起来,走到杜梦景身旁蹲下,紧张地捏了捏他的手臂大腿。
“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杜梦景不答话,只是大张着个嘴大声嚎啕,泪水哗哗地湿了整张脸,无遮无掩的,可见是真的很伤心。
“别哭,别哭。这到底是怎么了?”
管佩衡被他哭得心慌意乱,又什么都问不出来,拿手背给他擦泪,却把他糊成了个红白相间的大花脸。管佩衡把手在自己衣衫上蹭两下,又去给他擦,哪知越擦越乱。
管佩衡长到如今没这么七上八下过,这种情绪让他感到陌生又难受,只觉得再让这小子嚎下去,他就快得内伤了,不由就摆出了严师的脸色,怒喝道。
“别哭了!”
杜梦景气喘至一半顿了一下,果然声音小了,嘴巴也抿住了,水淋淋的眼睛盯着大师兄看了会儿,抽抽搭搭伸手抱住他,细瘦的身子还是颤个不停。
管佩衡忍着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
“既然好好的,就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哭成个屁孩儿,成何体统?”
“呜呜……大师兄,我对不住你,如果你胳膊……废了,我万死都不能补偿……”
管佩衡浑身僵了一下。一只胳膊对于常人,至多不过影响平日起居,而身为武林第一庄的出云山庄的少庄主,他不仅要继承山庄,他的至高目标是将武林盟主之位纳入囊中。
出云山庄在管佩衡祖父一辈达到鼎盛,成为江湖第一庄。然而江湖人士重武轻利,像出云山庄这样出头不过数十年的年轻山庄,规模财力第一并不能得到尊重和敬仰,除非族中有名噪江湖武功出色的人物出现。然而偏生管家在武功一途成绩平平,这个遗憾便传至管佩衡这一代,及至管佩衡成为东山老叟的首徒,管家人觉得扬眉吐气的时候终于到了,于是全族的希望皆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管佩衡沉默了一会儿。杜梦景察觉异常,退开一点看向他。管佩衡无言地与他对视一会儿,突然笑道:“哪能这么容易便废?再说废也便废了。难道废了一只胳膊就成了个废人?大师兄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没用?”
杜梦景睁着个大眼望着他,眼圈因为哭泣,柔嫩泛红。他垂下眼睛,浓长的睫毛滤掉了一切神情,让管佩衡莫名想起他生病那段日子,呆愣愣的,与世隔绝的冷漠。
“大师兄今日为我舍生忘死,这份情杜梦景记得了。此生大师兄但凡有危难,需要用上杜梦景这条性命,杜梦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管佩衡愣住了,他浑身的疼痛突然潮水一般褪去,这世界都随之退了一层颜色,变得模模糊糊可有可无,唯一清晰的,是面前看不出半点稚气,神情认真平静地向他做出承诺的孩子。
杜梦景这样一个连练武都需要人随时督促、调皮又惫怠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来,理应是可笑而稚气的,然而管佩衡笑不出来,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他觉得这应当是荒谬的,可是更加荒谬的是,他一个成年男子竟是真的被一个孩子的诺言憾住,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管佩衡强笑了一下,轻轻刮了一下杜梦景的鼻子。
“就你这样,不给大师兄添麻烦,大师兄便满足了。”
杜梦景没有搭话,默不作声地把管佩衡扶了起来,让他搭住自己的肩膀。管佩衡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变了。
杜梦景扭过头对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允新道:“二师兄,多谢你。往后你有何差遣,只需吩咐师弟。”
苏允新正作壁上观,不料还有自己的份,意料之外倒也不至于吃惊,只是走上前摸了两下杜梦景的脑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梦景长大了。”
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刚才分明点了杜梦景的穴道,怎么突然就解开了?莫非是他的力道没有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