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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是有真迹,如不可知 ...

  •   杏一行人驾着马车并没走御道回府,反而尽力绕行,一路上马车虽快倒也不颠簸。驾车之人皆是心腹,暗处也早安排下暗侍一路护卫,却依旧不能放下心来。夜幕下的今城早已宵禁,各家各户闭门熄灯,一片寂静。

      流经今城的寒江江水在夜色下缓缓流动,仿佛黑暗的河流顺着月色,一直流进了那广寒宫去。

      却是这般的悄无声息。

      寒江上艄公早已收起过河的船,河上片片黑影,估计是那顺流而下的过今城直到巢洲,芦洲,往锦官城去的运纱船缓缓下行。也有赶水路的女人,领着一口家眷,侧耳看着一艘艘不归的画舫,荡在水色中,都是不归家的浮萍,夜色里反倒洗去了白日喧嚣铅华的歌女声,遥遥顺着水波一波一波荡漾开去,月色沉沉水色沉沉歌声沉沉,让人心里徒增寂寥。

      月色明亮惨白,隐约倒有不少暗云阻隔着,只能偷偷摸摸从屋檐下漏下几滴光,路旁有户人家侍夫大半夜的睡得有些气闷,勉强撑起身子支开半扇窗,未等他支起竹支架,楼下漆黑的道路上,有一架马车早已悄无声息的驶过。

      他半躺半倚在榻上,正睡眼惺忪,眼睛随便往外一溜也没看清楚,嘴角吐了口唾沫出去,含糊嘟嚷道,“谁呢大晚上还到处溜达……”

      开了窗户,通了风,只觉心中舒畅些,——这鬼天气,怕是又要下雨了,这么闷。正准备侧身再睡,等他耳朵刚贴在枕上,除却枕头中那决明子窸窸窣窣被压扁的声音,仿佛听见你有人足尖轻点屋瓦,轻轻落地又弹开的轻微碎裂声。

      他翻转身子,心想,“估计是哪的野猫在屋顶乱打架呢,咳。睡也睡也。”

      夏日夜空丝毫没有半分明净,乌云慢慢往中间攒着,盖了底。虽在夜色里看不明了,却也觉得天又黯淡了几分,有无数长着翅膀的蝙蝠密密麻麻将天空盖住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杏小心翼翼的给南湘披上细绒披肩,又见王女手指冰冷,竹枝一般安静的摆放在膝上,面上颜色虽平静,却白的骇人,没有八分血色。南湘从坐上马车起,便闭紧唇,一声不吭。

      杏知道,此时即便她如何插混打闹也只是惹人心烦,便也闭紧了嘴,蚌壳藏着珠躲着鳖一般半分声息也不发。她从身后带来的暖盒中取出一个官窑填白盖碗,里面是炯炯热茶,捧着便觉暖和。即便是夏日,此时半夜子时,依旧有些不知觉的寒意的。

      待南湘慢慢掀开盖碗,热气如一线缓缓溢出,她才觉得周身回暖了些。

      那个银月一般的宫殿啊,寒得瘆人。无论何时何地面对着何人是怎样的情景,却都是那般不变的冰冷凉寒。唉。——南湘手细细抚摸着杯沿,鬓边头发微乱,直到此时,她才容忍自己最终漏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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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府时也颇低调,一溜几乎没人的巷道尽头藏着王府后门,今日王女回府就得偷偷摸摸往那出走。一路平安无事,杏方才松了一口一直提在心口的浊气。见南湘此时仍旧不言不语,没有知觉一般,月光下只觉全身上下都是通透的惨白。

      杏忍了忍,还是低声开口道,“王女可想是想一人单独呆着?”见南湘不摇头亦不点头,再压低了声音,涩声道,“王女心烦,可想去各位公子那休息?——若,王女心烦得,只想找个心思剔透的人说说话,去谢公子那可好?”

      谢若莲……么?
      南湘低头坐着,杏见南湘低垂着的睫毛似乎轻轻颤了颤,似乎是点了点头,又仿佛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杏颇为无奈,这凤后到底怎么折腾了,好好一个风轻云淡的王女出来就变成锯了嘴的葫芦,一副被折腾惨了的模样。
      她好不容易弄了一堆十全大补汤人参鹿茸丸来死活喂给病了一场身子便弱了许多的王女,她把自己王女养成现在这模样容易么?结果才进宫,出来又一遭回到十万八千年,跟自己王女从昏迷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令她感到恐惧一般的一声不吭一言不发谁也不见谁问也没反应,仿佛没了知觉的时候一样。

      却在晚上,惨白着脸在梦里默默流着泪。

      咳。
      杏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心疼,越发坚定了要去打扰谢若莲的想法。谢公子虽懒惰邋遢了些,可毕竟是聪明人,聪明人开解别人总是最好的,别让王女又有了心结。——无论怎么说,今日定是要叨扰他叨扰到天亮的。

      悄无声息的开了扇小门,驶进一辆悄无声息的灰色马车,当真是低调得很。王府敞敞大道,从外府直通内府,待过内府门时方才换了一架青罗小轿,过王府中往西上阁去。

      西上阁那面住着个谢若莲。
      谢公子生平爱好众多,最最出名的便是好起名字。因他那园子的名字一日十改,从没有定数,弄得王府中人只要提起这地方,一般便用谢园代了。此时在谢园附近巡夜的一队侍卫见悄无声息的来了顶轿子,正要上前见礼,见轿子丝毫不停顿的往谢园去,又忙收队站在一边,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用人唤,自觉的纷纷离远了去。

      却道是幸运了,谢园值夜的小厮洗砚迷迷糊糊忘了拴上门闩,便宜了这顶小轿子,一路顺风顺水的闯了进来。

      ——大半夜看不了什么模样,只有黑漆漆的园子,没有半点灯火。

      南湘下轿时勉强望了望四周,只觉得伸手一片黑。着长衣的侍人提着长柄琉璃灯在前,熹微灯火照不亮前路,只勉强看得见四周一溜长廊。天又暗,地面也暗,一阵突如其来的倦意让南湘差点就反身退回轿子里躲着,她并非怯怕,只是疲惫。她只想呆在自己床铺里,谁也不理睬,而不是再费尽心思委屈自己去哄什么其他人。

      她或许也只是想找一个,如同杏所说的那般“只想找个心思剔透的人说说话”的人,不用自己费尽心思的去哄,去宠着顾着,总这样有点累。南湘丝毫没有敲门的意思,一手便推开了房门,这门亦没上闩,忒容易进贼了些。容易进采花贼。

      黑漆漆一片。南湘反身,将侍女手中的长柄灯自己提了,半堵着门挥手让她们都去外面,自己一个人往里走。——若不是她南湘此时心情低落得让她没心思再想其他的,要放平时,她怎会大晚上的一个人闯陌生男子的空房里去?

      找个心思剔透的人说说话,她现在烦恼得很。她心里越是烦闷,脚下也越走越快,绕过几道房门自己也不知道了哪去,只觉室内漆黑月光无影,窗户亦是闭着的,南湘提高手中长灯,居然看见一床榻,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个人影躺着。

      “谢若莲?”

      南湘本提着灯,此时手下意识的一松,琉璃灯罩落下砸碎在地板上,“哗啦”一声,砸了个稀巴烂。如同溺水之人居然寻到一块浮木,朽不朽先别管,南湘着魔一般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话,“谢若莲么?起来陪我说说话吧,听说你聪明,肯定比我聪明。”

      片刻里,帐内响起一声拉长的哀号,声音颇为凄惨。

      我有没有说其实谢若莲忙乱了一晚上,安抚众人收信回信筹谋半天,实在撑不住了揉着一双浮肿黑眼直接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换直接躺尸,
      我有没有说谢若莲谢公子虽然嗜睡,可也异常容易被惊醒,他是个浅眠的家伙。
      我有没有说过谢若莲平生最大的奢望便是睡了一天一夜再接着睡个一天一夜,不吃饭不说话不喝水直接让他睡足了,

      我有没有说,平生最恨晚睡最恨傍晚做事最恨睡着了睡熟了被吵醒的谢公子,其实是个劳碌命?

      悲惨,真是悲惨。

      南湘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舒爽许多,虽说依旧笑不出来,却可以稍稍加重语气,重复道,“谢若莲你醒了么?起来陪我说说说话吧,听说你聪明,肯定比我聪明啊。”

      等南湘双眼终于适应了摔了灯以后便一片漆黑的卧室,入眼最最清明的画面是一双眸子,在黑暗里依旧清晰的浮肿和黑眼圈中,因瞌睡而迷蒙的眼睛,以及终于看清楚面前吵醒自己的认识谁后一闪而过的悲愁和哀怨,

      ——愁啊愁,愁啊愁,他是惹了谁了今天,连觉都不让人睡了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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