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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番外) ...

  •   二十四弦明月夜,一舟荡天涯。

      南湘坐在船上,嬉笑着望着周身水光盈盈覆着闪烁的光点,一面是元生扭着让说笑话,俏生生尾音跟皎皎月色落在水上泛起银光一样,轻盈调皮。就只有他了,朗朗乾坤的脂粉气的撒娇,偏不生气,只让人心中甜蜜蜜得紧。——就听得萦枝冷不防的一声冷笑,一掸下摆站起身来,几步走去揪起正躲在角落抱着琵琶调弦的谢若莲就往船后舱疾行而去。

      谢若莲被扯得一个没站稳,就是个踉跄。

      可怜谢若莲谢大总管谢公子措不及防,手指不经意间向下一划便是一串丽音华彩,流金泻雨一般,是斜斜雨丝穿过柳梢凌空降。浅苔以为锣鼓一响琵琶做声,是戏开场,低垂着脑袋半睁着眼睛靠在船柱子上就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该堵耳朵的堵耳朵,该笑场的笑场,该拍手的就该像南湘一样,乐呵呵的将两只手相合击掌,噼啪响。一轮月亮挂在半空看笑话。

      整船的喧嚣热闹,丝毫和秋日寂静安谧扯不上关系。抱琴躲在廊下,望着月亮听着欢闹,心里不知为何,只有他,微微有些不乐意。若他向锄禾诉苦,他必定是讥讽的望他一样,说一句“你以为是众人皆醉你独醒,分明是自找罪受,活该。”——他这人,别以为长得一副忠厚老实样就能唬人,心底里清明得很,皮里秋黄的偏偏对他胃口,扯远了还得扯回来。他若朝杏姐姐撒娇叫苦呢也没用,别人有别人要疼的心肝肉,他抱琴算个什么?

      若向墨玉……
      还算了吧,那家伙满心满意满腔塞满的都是一个人,根本没心思装下别人的寂寞。

      越欢乐越寂寞。

      舱里面是众星捧月群花之蕊,若月出东斗,便有好风相从。撒娇嬉闹微微有些闹心的喧嚣她不嫌弃,冷淡敷衍或者耍脾气闹小性子她也不上气,有心中不乐意的也由她来哄,面上有怒气的也有她来安慰,耍点小性子别说生气她根本就是欢喜,最会的温言抚慰,花言巧语,又从不偏颇谁从不让人心里寒心。

      她可真是个好人。
      大大的好人。
      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个这么好的人的,他咋一点都没发现?

      平时最喜欢笑笑闹闹的抱琴此时却有些无措,不像平时那般混进最热闹的地方,说着笑话打着混,逗得王女和诸位公子顾不上掩着嘴斯文的笑。他今日是特别的反常,看着月色看着水光,一句不发。等站累了,他且捞起下摆蹲下身子来,伸出手抚向水面,水中波纹荡漾映着皎皎月光,映着呦呦的鹿鸣,映着抱琴一张年轻的,茫然的脸。

      她以前才没这么好呢。

      脾气又怪,又不容忍。他泡了一杯清透瓜片她绝对不喜欢,若换成龙井她又嫌味淡,等他泡上祁红她又觉得涩且艰,等到将秋夷银钩芽尖云釉七彩群尧各种茶叶上了一遍她都不满意,最后要的还是瓜片。

      又喜欢打人,又挑剔。他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惹了她生气,皮鞭抽了打了换竹棍木板敲,他至背脊到屁股骨头全断了个遍,还是锄禾给他挨了一半,他又血气方刚有点武功底子,要不还挨不过这一劫。等杏小心翼翼将他两抬进屋里躺在床板上时,锄禾气息轻得几乎快没。
      他死死拽着躺在身边锄禾清瘦满是伤痕的手,死死咬着后牙,酸意从鼻腔漫过。他生平头一次哭。

      她哪是什么好人呀。抱琴皱了皱眉,只觉得屁股到现在还在疼。即便有些时候好,也是夸他茶弄得不错,笑话说得不错,事儿办得不错,伺候人伺候得不错,讨好府里公子讨好得不错,弄得春宫画而弄得不错,跟哄狗儿似的……他先头还乐一乐,觉得滋味不错,后面也就敷衍了。自己王女敷衍他,他也就跟着敷衍下面的人。

      正屋外面伺候的人总是好奇那天人一般的人,总缠着问,“王女好不好啊?”“好。”
      “王女好不好伺候啊?”“好。”
      “王女漂亮不啊?”“好。”
      “王女是不是像天仙一般的美人啊?”“好。”
      “王女到底是怎样的好啊?”总是一个字,别人不免有些疑惑了。偏偏抱琴还是一个字,

      “好。”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宣传了自己王女翩翩风采,风流态度,有功无过跟别说什么敷衍戏弄这些的。

      又扯远了,他再扯回来。
      就上个中元节,前一年的今日,她还是那个脾气又怪又狠又毒难伺候之极的家伙。
      簪着花梳着鬓换上熏香的衣服挽上舒缓的云鬓,做糖人糊纸灯做诗笺猜灯谜连绵一城的灯火通明,唯一一日没有的宵禁,连绵一城的带着面具的欢乐人群。
      上个中元节。

      别别扭扭的王女一身浅蓝色的士女袍,下端纹着花草,腰间系着块白玉,带着杏,不知为何还带着他,看也不看周身制作精美的彩灯,径直就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走去。抱琴嬉皮笑脸,胡乱捡着笑话说,哄得自己王女不知是笑的还是气的,两颊微微红。

      人流甚多,甚密,甚稠。

      他紧紧随着杏,杏紧紧随着王女,自己那微服出行白龙鱼服的王女老神在在,悠悠然然的向前走。

      人潮往左流,他们就在自己王女的带领下逆着人流往右走,人潮往右淌,他们又跟着不知为何偏偏就要逆着行的王女拐向左。人流往前,他们走后;别人瞧着灯谜听着欢笑,他们死死盯着前面高挑风流的女子听着她不知为何不停改变的方向。

      真是找罪受。抱琴自己一个人嘟嘟嚷嚷,自我嘲笑顺便嘲笑别人,一双眼睛因讥讽嘲笑自以为没人知道而精彩熠熠,比花灯更精彩。冷不防,自己王女在人流中突然停住脚步,就这样在汹涌人潮里挺住了脚步。

      转过身来。一双清冷凉薄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抱琴左右四顾,来回转着头,看自己王女偏偏就是定定的望着他。——莞尔一笑,王女甚至朝他招了招手,手比花儿更剔透,“琴儿,过来。”

      抱琴结结实实被弄了个寒战。

      他乖乖走过去,讥讽嘲笑诽谤全部咽回肚里面,只恨自己又招惹了什么错事又要遭什么处罚他又得花多少银子去买药,府里那个流风明着说是个医师,暗地里就是个奸商,一盒化骨膏就要他五两银子,他一月的工钱才多少呐,奸商奸商,回去拿个蚯蚓蜈蚣塞他被褥里去,他爷爷的……
      他正肚子里骂娘,低着头,右手却被牵制住,不轻不重的捏着他脉门,抱琴再寒战。

      嬉笑着抬起头,自己王女不轻不重的牵着他,逆着人流,时不时瞟一眼旁边走马灯,比走马灯更走马观花的敷衍。还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不欢喜?”

      抱琴嬉皮笑脸,摇头身子跟着摇。自己王女侧颜清隽如玉,即便嬉皮笑脸如他还是有一瞬的恍神。又忙继续笑。

      因为自己是宫里赐下的人,王女一般都隔着一层膜,当用不当用分得很清楚,这样亲亲切切倒是很少的。等手里被塞了个要化不化的金澄澄的糖人时他再寒战。今日的王女当真奇怪的紧。

      “今天带你出来转悠就是散心的,——给你的你就吃。”见抱琴嘴角一颤一颤不是样儿,王女细细的眉微拧,后一句便没了前一句的温柔之意。抱琴寒战着啃糖人,心想自己都多大了还弄这种小孩玩意,甜得腻人,甜得心里都是甜的,甜得发腻。

      像是多久没吃糖的人了,这么甜。

      人流是潮水涌来涌去,花灯是寂静水面上不灭的灯火,泛着波光粼粼的微光。簪着花是水上芙蓉杳霭流玉,熏香云鬓是晴雪满竹,是隔着溪水的渔舟,做糖人糊纸灯,做诗笺许灯谜的,是海潮边映照日月的青山,连绵一城的灯火通明是天上二十四殿前后殿的鹏风翱翔,中元节真漂亮。

      抱琴一面将周围店铺中各色玩意扫遍,一面折算着自己王女塞进他怀中的各种小东西价值几何,若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的,那他转卖给其他人能赚多少……这些小东西真精致,若真是给他的,他收下又如何?……

      杏一面按照吩咐买东西掏出银袋付钱,一面看着一向洒脱深刻的抱琴微微露出点男儿家该有的小味道,不知心里该做何感想。

      王女难得一笑,“怎么着,琴儿,你可还欢喜?”抱琴寒战着抬起头,笑眯眯,满心满意笑眯眯。王女收回眼光,满不在意。她仿佛逗弄着膝头一只一向有些桀骜不乖巧的猫咪,此时被梳毛抚摸得有些欢喜正蜷缩着身子低低哼叫,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它的毛。

      有些欢喜。
      这些东西若给了他,他就能换成不多不少的银钱,他有些欢喜。这些东西给了他,他可以拿出去到门房炫耀,他有些欢喜。这些东西给了他,他能送给以前在宫里如今出宫的兄弟联络感情,他有些欢喜。
      这些东西若给了他,他放在柜子里,时时瞧着,是自己白白得来的他赚了,有些欢喜。

      他手中的面人捏得甚是好,捏成个孙悟空,再如何机巧百变千变万化变成飞鸟树和云,照样在佛祖手心里翻跟斗。嘿嘿。却见牵着自己手的王女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松开了手。他诧异的抬头。

      却见那个满面闲适的王女,眼睛深邃像是阴晴不定的天,她径直停了下来,径直望向人潮另一端。

      那一段亏得抱琴眼睛好,耳朵也好,身手更是好。几步随着王女过去,勉强听见几句:

      “公子,亏得我死磨硬泡让您出来,今天中元,您若不出来瞧上几只灯火该多亏。”看来是个小厮,身量已是不矮,却仍比不上他那公子,不知是衣裳剪裁得好还是什么,只觉得异常英武,满身的金戈气息,皎皎似玉树临风前。

      他公子并不在意,只在人少处停留,漫不经心的样子。

      小厮垂手道,“公子平日里习弓练马已是够累,今日该好好歇着,是龙泉不好,竟让公子您劳烦了。”

      抱琴挑剔的看着这位所谓的公子,用他所谓在宫里锻炼出来的眼光来看,此人手有茧子,不细腻。肩膀太宽,不瘦弱。身量虽高,却还是个少年样子,有些青涩。综合说来,不过是个凡品。他咂嘴做舍评判半天,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习武的与寻常细弱男儿不同的青涩的少年。杏笑,顺便朝他轻轻说了一声,“茗烟公子。将军虎子,不可小觑。”

      抱琴恍若未闻。

      不过是个凡品,偏偏自己王女盯得认真。得,又瞧上了。抱琴打趣,瞧着吧,他怀里得的这些小东西哪是给他的啊,分明是让他做个挑夫,见了正主是要还的。还想着自己多换点钱呢,谁想主角来得这么早,连半点幻梦都不给他。——抱琴假模假样一叹气。

      王女疾步前行,在灯火阑珊之处,在人流暂缓之处,微微曲下尊贵的额头,朝他笑。这——种笑容和逗狗逗猫可是完全不同,抱琴再假模假样二叹气。

      高贵的小姐,尊贵的公子,花灯夜放玉壶光转,相视而笑的面容多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真美。

      抱琴抱着满怀的小玩意儿,跟着王女和茗烟公子身后,笑眯眯。

      “抱琴?抱琴?——抱琴抱琴抱琴抱琴——”抱琴躲在船舷外看月色水光看得起劲出神,连自己王女一叠声的叫唤都没听到,直到锄禾过来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非但不感激还恶声恶气冲锄禾来了句,“干嘛?”

      锄禾也没什么好奇,“王女唤你。”

      他走进舱里面,就见这灯火最明亮之处端坐着自己王女,冲自己盈盈笑,还说什么,“你可来了,这是我屋里最大的一尊神仙,平时是使唤不动的,怎么着,抱琴老爷,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课愿意说几个笑话听听?”

      谢若莲摇着扇子笑时不时打个哈欠有些瞌睡,元生抢过扇子跟着笑萦枝瞪他一眼,几位公子坐在王女身边,还有几位公子,白莎公子在夜晚也有蝴蝶追逐,倚在廊柱边瞧着他似乎等着看笑话,浅苔靠着靠垫睡着了,哦对,那个茗烟公子啊,坐得远远的,看着一团乱局,不怒,更不笑。

      他能说什么笑话呢,该说什么笑话。抱琴眼睛一转,心里似乎也有东西跟着一转,一扭,一疼,“从前啊,有个恶霸,名字叫北山——”

      从前啊,有个恶霸,名字叫南湘。专抢民家好男子。抢了不珍惜。最可恶的是喜欢撩拨。撩拨完了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也不管别人心里如何想,是如何的牵挂。

      恶霸啊,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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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更完,我最勤奋,不准霸王,我真强大……- -扶墙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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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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