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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一醉笑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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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武陵城内。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千面妆’的‘金算盘’——‘玉胭脂’柳唯真竟嫁了!”
“哪家这么大胆子,连‘玉胭脂’也敢娶?!”
“好像是锦溪村的农户……”
“!!!”
【二】
锦溪村中。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罗家小楼竟然娶了个城里的夫郎,以前还是司家的掌柜!”
“哎呦呦,恁的好运气哦!罗家祖上冒青烟喽!”
“可不是,不过听说这城里夫郎年岁比小楼要大六岁啊……”
“司家的掌柜哦,就大十六岁,也娶得!”
【三】
“小楼姐,你真要娶那个老男人?”杨小西坐在磨盘上,两条腿轻轻荡着。
罗小楼一边张罗着往车上放扎着红绸的物件,一边道:“小西,以后可不许在阿真面前这么叫,他是你姐夫!”
“哼!”杨小西从磨盘上跳下来,蹬蹬向门外跑去:“我才不要叫他姐夫!”
罗小楼看着孩子别扭的样子,憨憨一笑。
真好,他答应嫁我了!
想着手头的动作更快了些。
明日,明日,他就是我的新郎了。
【四】
“柳唯真,你当真要嫁给一个破落农户?”一身锦衣的□□庭站在柳唯真面前,满脸的气愤。
斗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告诉别人自己比他强,算得比他快,过得比他好,甚至能爬上司家家主的床,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最后被称为“千面妆金算盘”的不是他,被称为“玉胭脂”的也不是他,他不过是一个养在司家内院可有可无的侍君——连侧室都不是!
他一直等着看,看这个眼高于顶,故作清高的男人挑挑拣拣这么多年,蹉跎了男子最好的年纪后,能嫁个怎样的女人。
可是,他怎么就选了个破落村子的农户,罗小楼,这是什么鬼东西?!
柳唯真细细叠着自己平日穿的衣服,微微笑道:“她不是破落农户,她还有五亩田。”家里还有七八只鸡,牛栏里还有一只牛,三间草屋,绝对不透风的!
柳唯真忆起那人红着脸,吭哧吭哧表示自己有家当,能养活他的样子,又不由地笑了。
□□庭见柳唯真笑得一脸幸福,满心的气愤一下子泄了下去:争了这么多年,他恐怕从没将自己的那些成就放在眼里吧!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庭失落地走出柳唯真的房门。
自己,仍是输了。
那样的幸福,恐怕尽我一生,也无法得到。
【五】
罗小楼用一驾牛车迎会回了她的新郎。
柳唯真父母双逝,从小在司家长大,司家家大业大,自然看不上罗小楼送来的聘礼,全做了柳唯真的嫁妆,又送了一车的添头。
罗小楼和柳唯真并排坐在牛车上,时有年幼的孩子跟在马车之后,罗小楼慢悠悠赶着车,十分享受孩子们的恭喜之声,还心情颇好地拿了糖果分给坚持不懈跟在车后的孩子。
柳唯真穿着红色的嫁衣,带着一车的嫁妆和孩子们的祝福嫁进了锦溪村。
农户的婚礼并没有多大礼仪的讲究,有时连婚书都不一定立时置办,只要请全村吃一顿酒,那就是这村的女婿了,以后有事,全村人都会帮着。
罗小楼却按着城里的规矩,将三书六聘的礼都做全了,耐耐心心等了柳唯真四个月,最后到府衙立了婚书,过了户才赶着牛车去迎亲。
柳唯真对罗小楼的体贴十分感动,这个孩子……不是孩子了,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主了。
相守一生,执手相伴的妻主。
【六】
锦溪村民风质朴,虽然柳唯真一直在外抛头露脸,被武陵郡内的老学究大骂不知廉耻,在锦溪村内,家家男子都要下地种田,柳唯真这般城里来的夫郎受到了全村人的欢迎,至于抛头露脸的事——
吃饭重要,还是让人看见脸重要?
柳唯真在锦溪村生活得十分愉快,这里的人是真的待他好,怕他不习惯锦溪村清苦的生活,送来鸡蛋面食;
也有担心罗小楼不会照顾男人的村中夫郎到他家里,让他体谅体谅小楼:这从小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没长辈照顾着,有什么不好的,跟村里人说,全村都会替他出头,只是千万莫一时就跑回夫家去……
柳唯真将事儿告诉了罗小楼,罗小楼十分郁闷地抱着柳唯真:自己在村里人眼里就这么不可靠?
柳唯真将下巴靠在罗小楼的肩窝里,偷偷道:“你运气多好,全村人都是你的家人,哪里像我,就孤身一个?”
罗小楼又搂得紧了些:“胡说,你现在有我呢?村里的人,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柳唯真笑了,是啊,我现在也有这么多家人了。
【七】
虽然柳唯真在司家也就是小侍的地位,不过却也是日日锦缎着身,玉食入口,柳唯真带来的精细缎子叫罗小楼爱不释手。
她想好好宠着他,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至少目前是无法让他过上原来那般的生活的,她又不愿委屈了他,有这些精细缎子,正好让他这些年穿了,过几年,等自己有钱了,再给他买新的。
柳唯真的想法却和她不同,他将那些司家送的精致面料卖了换了银钱,又收了自己以往穿的衣裳,换上了村中夫郎惯常穿的麻布粗衣。
开始的时候,罗小楼心疼地揉着柳唯真被麻布蹭地通红的皓白手腕,直骂自己不争气,柳唯真窝在她怀里,笑着说:“你不晓得,我等这一日等了有多久。”
等着有个人,执着她的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粗茶淡饭也好,身上粗布旧衣也罢,只要她一直伴着自己,就好。
【八】
柳唯真不会农活,罗小楼娶了亲后又好像有了数不清的力气,一人侍弄五亩地还能帮邻家大娘锄地松土。
柳唯真只每日挎着篮子到地里送饭,每日柳唯真一来,罗小楼便被众人笑话着,直接扔了锄头便跑到田边大树下。
柳唯真常年在柜台上与各色人物周旋,早就学会了在任何场合下面不改色,只是在村中众人善意的微笑下,也不由红了脸。
罗小楼拖着他的手到树后坐下,柳唯真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手挣了出来,罗小楼又一把抓住:“你别理她们,她们嫉妒我呢!”
柳唯真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啐道:“赶紧吃吧,不许动手动脚!”
罗小楼看着柳唯真连耳朵跟都红透了,嘿嘿一笑,捧着碗,吃得不亦乐乎。
坐了许久,柳唯真脸上的热度才退下,见罗小楼头发微微有些散了,被太阳晒得通红的额上也浮着一层汗珠,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伸手将汗擦了。
罗小楼感受着额上轻轻按压的感觉,心里乐开了花:有夫郎的感觉真好!
【九】
锦溪村的女人都很羡慕罗小楼,有个能干的城里夫郎,做的一手好针线,进得厨房,入得厅堂。
村里不少年轻夫郎,都向柳唯真请教针线,柳唯真也不推脱,将自己针线师傅留下的针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村里的男人。
后又托熟人到城里拉了活计,让村中男人的绣活也能外卖出去,一时在村中得了许多好名声。
过年的时候,柳唯真又将自己带来的布匹裁了,分给村中的几家长辈,好叫他们做身新衣服。住在罗小楼家隔壁的杨大娘一家更是得了柳唯真亲手做的衣裳,在过年时很是显摆了一回。
杨小西得了柳唯真的衣服,喜欢地不得了,最后跟着她娘老大不情愿去罗小楼家拜年,叫了声“姐夫”。
不过,后来杨小西就十分高兴自己有了个姐夫了,她爹去得早,她比小楼还小六岁,从小就和小楼长在一起,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有了个姐夫,她也能蹭着吃上不少好东西,每每得了件新衣裳新荷包都能让其他同龄人羡慕上许久。
于是一日杨小西便同罗小楼道:“小楼姐,我以后也要娶个姐夫一样的夫郎!”
罗小楼抽抽嘴角,回家抱着柳唯真抱怨道:“以后不许对那个小丫头这么好!”
柳唯真暗笑:“孩子的醋也吃?”
你从小就得了杨大娘一家照顾,我不过替你还一份恩情罢了。
罗小楼把头埋在柳唯真肩窝处,嘟嘟囔囔:“那也不能比对我好!”
【十】
又是一年春来到,锦溪边的桃花开得正好。
罗小楼拉着柳唯真跑到村口的一棵桃树下,在柳唯真狐疑的目光注视下,罗小楼颇自得得将桃树下埋的酒坛挖了出来。
“这是‘桃花酿’,我娘留下来的酿酒方子。”
“这是我头一次试,已经埋了一年了……就是你应下我那时埋下的……”
“可是,我现在不能喝酒。”
“为什么?”
柳唯真牵过她的手覆在自己腹上:“傻瓜——你要做娘了……”
罗小楼傻了半日,突然一把抱起了柳唯真,柳唯真吓了一跳,紧紧抓着罗小楼的肩头。罗小楼一时又忙将柳唯真放下:“阿真,我要做娘了?!”
柳唯真靠到她怀里,温暖地笑着:“是啊,你要做娘了!”
这桃花酿还是等冬天了做小小楼的满月酒吧!
……
【十一】
不知何时起,武陵城开始流行在新婚之时埋下桃花酿,待儿女婚嫁时开酒宴请宾客,更有世家男子陪嫁带上夫家备上的香醇美酒,唤作“胭脂醉”。
有人说,这酒醉倒了胭脂美人,才得了这个名字。
其实这久醉倒的不是倾国美人,不过是一个曾被称作“玉胭脂”的农户夫郎而已。
【十二】
“你长得真好看……”
“我不是坏人!我,我叫罗小楼,是城外锦溪村人……”
“这果子很好吃,我想,你一直在城里一定没尝过……”
“这么晚了,我看你还没出来,不放心你……”
“你没放过风筝吗?我给你做一个吧……”
“我能叫你阿真么?”
“阿真,我要同杨大娘一道去山上打猎,你要什么不?”
“阿真,你喜欢么?这兔子聪明地很,费了我半天的力气才抓住……”
“阿真,你抓紧我!……别管那什么破账本了,你都快烧糊涂了!”
“我不要做你妹妹!”
“我等得住,你答应的,不许反悔,不许嫁人!”
……
“阿真,我今天十八了。”
“阿真,我已经能照顾你了。”
“我有五亩地……不是租的,是我娘留的……我还有七八只鸡,每天都能下五六个鸡蛋,以后我都留给你吃……”
“我还有一头牛,每年春天都租给别人,能挣不少钱……”
“我还有三间房子……虽然是草房,可是不漏风的,我年前才修过……”
……
“阿真,你嫁给我,好不好?”
眼前的少女拘谨地站在他面前,手指揪着衣角,慢慢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
对他来说,自己有的这一切,什么都不是吧?
“好啊!”他回答。
她睁大眼睛抬头看他,他微微笑着:“你说要娶我的,我在这里等着你。”
春风一过,零落几片桃花,酿就美酒一注,醉了多少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