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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瓜,西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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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怨”指的是含怨而死的人所下的诅咒,在死者的居所积聚冲天怨气,凡触碰者必死,并产生新“咒怨”,将恐怖死亡不断蔓延。
2004年夏天,我进入P大学习。入学的第一天我就听说了三年发生的那起震动全校的学生斗殴杀人事件。被杀的化学系男生于月黑风高之夜被埋在一棵老槐树下,由于那块地当时正处施工期,周围的一圈防护墙使得埋尸行为得以“顺利进行”。事发后,校方和有关部门考虑到社会影响,将这事强行压下,致使杀人者没有受到因有的社会谴责,也正是由于此,在P大流传了很多被杀者怨念不散的鬼故事。那日路过南部生活区的综合服务社,身边的师姐还特意附在我耳边低声告诉我:“这综合服务社就是当年有着老槐树的那片工地!”看师姐一脸严肃的表情,我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把行李搬入宿舍一切安顿好后,大家便忙着通知亲友寝室电话的号码,才第一天而已,楼道里竟已不时传来:“XXX,你的电话!”的喊声。说真的,我颇有些羡慕,我们寝室的电话一直安静得很,难免让人失落。
谁知到了半夜这“让人失落的电话”竟“叮铃铃”大作,我们几个睡得正酣的家伙虽然听到了但都赖在床上不愿起来,那电话一阵一阵地响,用将醒未醒的耳朵听来只觉得模模糊糊的。最后还是许泛廷“真是的,谁呀……”一声咕哝后摸下床接了电话。
“喂……啊?什么呀?莫名其妙……”许泛廷把电话挂了,爬回床继续睡觉。
这个电话很快被忘记,直到第二天下午隔壁寝室的“叮铃铃”声隔着墙传到我们这里。“对了,许泛廷,昨天半夜那个电话找谁的呀?”我问。
“天晓得,莫名其妙的,那个人说什么‘头大如瓜,貌美如花’。”
“哦?说不定是我们寝室哪个MM的外号哦!哈哈哈……”我开玩笑道。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这一天电话铃又在半夜响起。由于周末晚上寝室不熄灯,我们通宵玩电脑都没睡,电话铃刚响起的时候许柠骂了一句“操”正要去接,可是紧接着响起的第二声让我们发现响的不是我们的电话,是楼上的。许柠又是一句“操”,嘀咕道:“隔音效果这么差!”我侧耳听着楼上的铃声,忽然想到昨夜响的会不会也是楼上的电话,不过这个想法马上被否定掉了,因为许泛廷接了电话,对方是有人说话的。
楼上的人迟迟没有接,“叮铃铃”的声浪在这幢五十年代建成的老楼里不停回荡。我们正在感慨“楼上才入学就已经集体夜不归宿了”,那电话铃忽然不响了,也不知是有人接了电话还是对方把电话挂了。
第三天半夜,又是这么一番折腾。
第四天半夜,还是这么一番折腾。
“怎么这样呀……我们去和楼上的女生说说吧,搞得人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许泛廷道。
我们也都表示同意,于是第四天上午,我们四个一起来到楼上我们正上方的寝室。
门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开,我们正打算改个时间再来,谁知这时李茗哲无心一推之下,那门竟缓缓开了!“不是吧,忘了关门?”我抬抬眉毛。
我们并无心去窥视别人的私人空间,只是这房间里的景象有点奇怪,引起了我们的好奇。房间和我们屋的格局一样,一边是两张双层床,另一边是并排的四张写字桌,桌前是学校统一配置的椅子。两张床的被子没铺,第二张桌前的椅子背上搭了条红色的连衣裙,每张桌上都零散地摆了些书或生活用品,门边的垃圾桶里垃圾还没倒掉——一切正常,唯独,唯独那四只西瓜!
只见靠窗的床上下铺上都各躺了一只西瓜,离我们最近的椅子上有一只,地上也放了只。我瞧着这些瓜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些发毛。这间屋子的女生都很喜欢吃西瓜么?怎么买了那么多西瓜藏在屋子里?
不过这些西瓜倒吊起了我吃西瓜的欲望,当天下午我就去了那个传说中地基之下埋有化学系男生的综合服务社买水果。四十来平方的空间被隔成一小间一小间,进门左拐便有一家水果铺,颇为壮硕的西瓜一只只堆在摊上。三分钟后,我拎着一只又大又绿的西瓜出了综合服务社。
傍晚的时候有个姓王的男生来看我,切西瓜的“体力活”自然交给了他。许泛廷和李茗哲当时也在,我们四个人凑在桌子前等着大快朵颐。王一刀切下去,瓜“噗”一声清脆地裂开一条缝,汁水淌了下来。
我们起初还没觉得,等汁水流到浅黄色木质的桌上我们才发现那竟然是红色的!鲜血一样且有着血腥味的红!王一愣,尚嵌在瓜中的刀停滞了,因紧张喉间发出“格格”的声音。李茗哲向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床上。我不自觉中抓住许泛廷的手臂:“……怎么一回事?!”
过了大概五分钟,我们几个才渐渐恢复常态,王以最快的速度把瓜扔进走廊尽头的垃圾筐,清理掉桌上的液体。然后魂不守舍地回去了。而我和许泛廷、李茗哲两人则呆呆地坐在寝室里等许柠回来,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我们急需通过对熟人的述说排遣掉些心头的恐惧。
许柠还是没有回来,天渐渐晚了,水房里传出女生们睡前漱洗的声音,我于是也端了水杯脸盆走进水房。昏暗的橘黄色灯光下,我一边洗一边忍不住又开始回想瓜中流出血来的那一幕,想着想着不禁对着脸盆出了神。“喂,怎么啦?”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走过我身边时拍了我一下,我头一摇回过神来,可就是在那一刻,我看到脸盆里有一张人脸!蜡黄的皮肤,几天没洗的头发从前额耷拉下来,小半张脸都流满了血,一张男生的脸!
“啊!”我尖叫一声冲出水房,脸色苍白地迎面正好撞上许柠。
“怎么啦?!”许柠扶住我的肩。
“脸!我脸盆里映出张男生的脸!”我喉咙干涩地说完这句话,几乎是立即地,我想到那个三年前被杀的化学系男生。
许泛廷和李茗哲也迎了出来,见了许柠竟都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气。
许柠由于不是亲身经历,听完我们的叙述反应倒不怎么激烈,并且她把我看到人脸一事解释为“心神不宁造成的眼花缭乱”。这一夜我们自然都很难睡着,半夜里电话又“如期而响”。不!不是如期!这次比前几天要提前了一些。
我们很快发现了“提前”的原因,因为这次根本是我们自己寝室的电话在响。我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不安,那么晚了是谁打电话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我默默地下床,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放到耳边:“喂?”
“娜娜吗?你知不知道王在哪里?”
“啊?”我心一惊。
“我是他同寝室的。他今天下午是不是来过你这?”
“……对。但他七点不到就走了。”我渐渐皱起了眉。
“哦,这样啊……他还没回来呵。对了,他是不是买了只西瓜啊?我们寝室门口有只西瓜放。”
西瓜!我艰难地转过头,对着床上那三个也正关注着电话的人想说却发不出声来,听筒连着电线从我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撞上柜子后垂了下来。许柠一跃跳下床,推开已经呆住的我一把拿起听筒:“怎么回事?”
许柠越听脸色越凝重,对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许柠是听过我们叙述的,几件事联系起来自然意识到情况不正常。她挂上电话后先一声不吭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估计是思路理顺了,她转过身开始穿衣服:“我们上楼去瞧瞧,楼上不也有四只西瓜吗?”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刚才开始我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漏掉了,现在经许柠这么一提,不禁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意,同时我不禁怀疑过一会儿是不是王他们寝室也会有“头大如瓜,貌美如花”的电话响起。
我们四个人竟都没有想到开灯,摸黑穿好了衣服便出门上楼,每人都沉默着,心事重重。楼道里的灯光仍旧是昏暗的橘黄色,空荡荡的走廊颇有些冷得怵人。
楼上寝室的门果然还是没锁,我们这次干脆连门都没敲就推门而入,黑暗中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只见房间的陈设还和上午我们来时一模一样,人也还是一个都没回来。
我们慢慢走进屋子,走近离我们最近的那只西瓜。许柠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迟疑了几秒,然后一刀插了下去,红色的液体立即喷涌而出,直溅到许柠的脸上。
“你……你杀了人了!”李茗哲骤然间爆发出一声尖叫。
蹲在地上,许柠缓缓地向我们侧转过脸,月光映照下她的眸子闪着光一般,惨白的脸上溅到的那一片鲜血分外刺目。
事情由西瓜而起,我们自然而然想到了我从综合服务社买的那只西瓜,而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个水果铺的位置正是当年埋尸体的老槐树的所在,这样一想之下便明白了是那屈死者的怨念附在了西瓜上,买了那个摊的西瓜的人都会遭遇不幸——这不幸恐怕就是变成西瓜,纵然荒诞纵然可怕,但我们不得不接受现实。
埋尸体的土地上现在好端端地站了一栋钢筋水泥造的楼,我们自然不可能像《午夜凶铃》里菜菜子下井打捞贞子尸体那样掘地三尺把那化学系男生挖出来以解除怨念。若将我们的经历和结论呈向校方,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逝者已逝,我们唯有缄口。
那夜,我们准备了纸钱来到综合服务社门前,深夜的校园寂静得仿佛只有我们四个是清醒的。随风摇摆的火光中,我抬头望了一眼“综合服务社”那红底白字的招牌,我们谁都没有把握这样是否就能消除了死者的怨念,不再让更多的人受害。尽人事,听天命。
烧完纸钱回寝室,我们一路无语。进楼前,我听到头顶的天空上一只乌鸦“啊——啊——”
地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