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漪的神树》空倚寒窗

5、画中仙

　　“对不起，我今天去参加宴会了，所以有点……”
　　“不用说对不起，你又忘了。”少年轻轻的挥手打断了流萦急急巴巴的解释，“你永远不用对我抱歉的，从来都不需要。”
　　“可是……”
　　“不管怎样，都是我拜托你陪我的，你能同意我就很开心了。”
　　“可是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记得神女的故事么？”
　　虽然看不见少年的头，流萦仍能感觉到少年在笑“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么，等待有时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就好像那个神女一样。”
　　“好吧…那…今天是什么故事”
　　“画中仙。”

　　这个故事也是我听来的。
　　人界有座灵城叫隋城，所谓灵城，就是集天地灵气之处，汇集了各方神仙鬼怪魑魅魍魉。
　　隋城势力最大的是年家，年家有个叫重叶的小姐，年小姐是隋城最厉害的画师。
　　说是最厉害的画师，却也不过是个闭门不出的千金小姐罢了。
　　她做了十年的画，却始终画不出她想要的。那些被外界流传的所谓名画，在年重叶眼中，不过是些没有灵魂的俗物罢了。
　　画若有了灵魂，那岂不成了人？年家老爷曾经这么教育过自家女儿，只可惜收效甚微。年重叶把精力全部用在作画上，以至年小姐满了十七岁仍是闺中女儿。
　　年家共生育了二子一女。一子入朝为官，一子享誉江湖，年重叶是最小的三妹。这两个哥哥都格外宠自己的小妹妹，每次归家看望家人都会给小妹带些稀罕玩意。这回，大哥送的是只凝魂笔。相传，凝魂笔可锁住所画之物的一缕精魂，使得画作灵气十足。而年小姐的二哥却有些出人意料，他要给重叶介绍自己的一位朋友。
　　羽湖，隋城最好的酒楼，醉仙楼。
　　年家小姐端着架子走上木梯，一抬头，便看见自己二哥正冲自己挥手。缓步走过去，刚要坐下，不想，却看见了一人。
　　只是一个侧脸，却无端的清秀完美，气质浑然天成，整个人如润如玉如琢如磨。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又似济世的菩提。
　　“三妹，这就是我朋友，洛颜。”
　　那人只是一笑，她的世界却为此改写。
　　洛颜是二哥新认识的朋友，擅丹青。被重叶二哥请来隋城游玩，顺便和重叶探讨画技。
　　和洛颜一起的两个月，是她一生中唯一真正活过的时光。他带她寻找风的轨迹，带她聆听鱼的低音和傍晚芙蕖的叹息；他告诉她窗外的湘妃竹是会哭的，他教会她感受万物情感；他们曾在清晨溢满白雾的树林里弹琴鼓瑟，曾在花好月圆的晚上对月小酌。他能弹出她下一个音符，她能吟出他下一句诗。他们能一起吟诗作画，也能一起摸虾捞鱼。
　　年家小姐觉得这么美好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她在等，等着那人向她爹娘提亲；等着那人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她甚至为自己绘好了嫁衣，只等缝制。无论什么，只要那人开口，她就给。他可以一贫如洗，也可以家徒四壁，只要是能和那人在一起，重叶什么都不在乎。她说：君若不离，我定不弃。她幻想着，山无棱、天地合、夏雨雪、冬雷震震，乃敢与君绝的。
　　只是，这个梦，终于破碎在了洛颜和二哥一起离开的那天。那是个清晨，天空撒着细细的小雨。那人牵着一匹白马，和来时一样。她泪眼朦胧的与他话别，递予他一把纸伞，伞柄悄悄缀着个小小的同心结。那人接过伞笑了，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为我画幅画吧，重叶。
　　细雨慢慢的停了，那人的身影也越走越远。一切似乎是一场做不完的梦，他离开的方向犹如一幅画，年家小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画的深处，最终消失在她的梦境里。
　　自洛颜走后，重叶眼里便再没有离别。她一边冷眼看着世人的所谓分离，一边全身心的实现洛颜临走时的愿望。洛颜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要给他画像。为此重叶一直不敢动笔，这一次，终于可以尽情发泄积攒多时的思念与哀伤，终于能够大胆的想念那个人。
　　两年后，放下快被用坏的凝魂笔。她看着画中人笑了，洛颜，你走的那天，我才从真正意义上体会到离别。你走之后，那些一般的分离又怎么入得了我眼。
　　画中只有一个背影，一把纸伞，一条青石板的路。
　　但是，足够了。
　　隋城的民众听闻年小姐终于作出了自己最为满意的画并决定就此停笔专攻女红，不由对那幅画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年小姐倒也大方，请了绣女将画做成了绣品，供世人赏玩。待世人终得机会一览名作时，却发现，绣画上不过一人背影、一把纸伞、一条青石板路罢了。正疑惑不解时，该绣画不知怎么竟传到了当朝画师叶丹青手上。画师把自己锁在房内研究了三天三夜终于掷笔而出，叹曰：绣品尚且如此，真画又岂是凡人能解之物；不置一词而包罗万象，是此画也。遂上书请辞，称再不执笔。

　　画就挂在闺房的墙上，正对着窗户。
　　年重叶没有发现，画中的纸伞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同心结。
　　后来，年重叶结婚了。画也随着她挂在了新房里。当夜，帐幔被风吹到燃烧的喜烛上，引发了一场大火。新郎和众人都在前厅喝酒，没人注意到后面的厢房起火。待发现时，后院已经快被火海淹没了。奇特的是，在被烧毁的房屋中，独独新房完好无损，新娘还好好的坐在里面。唯一被烧毁的是那副画，曾经的惊世名作现在已是地上的一捧纸灰。画烧了虽可惜，但只要人没事就不算什么了。可就在人们为新娘无碍而庆幸时，被告知起火一事的新娘却突然大叫一声扑向那捧纸灰，大哭失声，怎么劝都止不住，手上还一直抓着一个从灰堆里捡出来的、小小的、灰扑扑的、状似同心结的红绳。
　　听附近的人说，年重叶的悲音整整传了三天三夜，眼里都流出了血。第七天傍晚，她终于从那房中走出，捧着一个黑色香囊，紧拽着一枚绳结，穿着大红嫁衣，出家为尼了。
　　后来的后来，有人看见年家二少在醉仙楼喝的烂醉如泥，一边哭一边说：“洛颜那个傻子！他是魅啊！是魅啊…魅本来就只有一缕精魂的啊，被锁魂笔画了他就被封在里面了啊……”
　　魅者，非人，生于草木之中。修百余年方得一缕魂魄化成人型，靠吸取天地精华而生存；非人非鬼，非男非女，亦无生老病死。
　　她要的他给不了，便选择被她的笔囚于画中，看她哭看她笑看着她幸福。她遇险，他便舍了百年修为化去凶劫，唯愿她平安一世。画烧成灰，她毫发未伤，他精魄尽散，从此世间再没有洛颜这个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小秦？你流泪了……”
　　“我没有，是你哭了。”
　　“年小姐最后知道她爱的人是一只魅了么？”
　　“知道了又能怎样，她可以不介意，他却不能不介意。”
　　“这能算是造化弄人么…”
　　“不知道，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大概就是他们了吧。”
　　纠结了很久，流萦还是决定问出来，“小秦，你觉得春塥怎么样？”
　　“春塥？”少年明显的愣了愣，“那是什么？”
　　“没什么，”莫名其妙的暗自松了口气，“是个很恶心的东西。”

　　流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有时候，真的希望可以一直呆在那个梦里，简单而美好。小秦，你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楼下传来很响的敲门声，掐了自己一把，很痛。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绿翼那个家伙。
　　“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喜欢睡觉了，我都敲了二十分钟了。”
　　“……”无精打采的伸了个懒腰。
　　“喂，你眼睛怎么肿了？”
　　“啊……大概没睡足吧。”流萦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绿翼一脸担忧“难道梦见你在吃春塥了？”
　　一个枕头砸过去，“你才吃春塥！你全家都吃春塥。”如果那样也算噩梦的话，她倒是很想永远做下去。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某人一脸的高深莫测。
　　“坏的。”鄙夷的看了某人一眼，一般情况下，绿翼所谓的坏消息都是坏得不行了的坏消息。
　　“哎呀！你真不可爱，我先告诉你好消息吧，好消息就是路嘉殿下邀请主神和长老参加他下个月在梦衍城举行的宴会。”
　　面对着绿翼诡异的表情，流萦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坏消息就是，他要求我把我上次的同伴也一起带来。”
　　……
　　“啊啊啊啊啊啊！！！！！”

　　

　　很喜欢画中仙这首歌~~
小故事的灵感也是来源于这首歌~希望大家喜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