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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坚强的,别说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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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草原草生长的飞快,心灵的飞鸟扑啦啦就飞了漫天。
尉来收拾好行囊,站在我面前又一次告别。并且告诉我,过两天就要回来,他投的简历终于被人捞到,并且双方都满意开出的条件。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安稳的人生,等我毕业后,就准备我们共同的生活。
“等以后,如果我们很闲,就一起坐在阳台上看书,等我们把所有的书看完了,打开地图,你指一个地方,我们立刻就去。一直到我们把整个世界都走遍了,一直到我们都很老了。”尉来微眯起眼睛,站在火车站台上的他孤单的身形显得突兀。而更让我无法忘记的是,他说的最后的这句话和随后一个紧紧的拥抱。
那几乎是我感受过的最紧的拥抱。
有人说,紧紧的抓住只是害怕失去。
所以,我用了很温暖的笑意去安抚他略微害怕的心。
我看着他上车,目送着火车最后一节车厢远去,多一分钟都没有停留,我迅速的从月台离开。因为多呆一秒钟都会将离别时刻拉的更长。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
送走了尉来的我住进了杨阿爸朋友开的一间小旅馆。干净,简洁是她的优点。我没有什么行李,明早就能坐大巴返回学校。
我告诉自己这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他一定能够回来。一定不负此生。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洗了澡,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洁白的天花板快被我看透了的时候,我睡着了。梦里面听到杨阿爸的蒙古民歌。
午夜,又被电话铃声吵醒。
“请问,是陈小姐么?”
“是我,这么晚,是什么事?”我边答话中打开灯,午夜十二点,凶铃?
“哦,是这样的,这里是泰通在美国的总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们万总有事儿跟您谈,这就给您接进去。”
滴的一声。未等我答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换了主人。
“陈寄渺。你好,我是万琳,当然我们见过。我是尉来的母亲。”
“万阿姨,您好。您是有什么事儿呢?”我内心惊诧,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渺渺。尉来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有一副热心肠。我也这样认为。阿姨现在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可以么?”她的声音温柔坚定,却丝毫掩不住决绝的清凉。
“您说,只要我能做到。”
“尉来那孩子很小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他很安静也很早熟,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懂事的人。但是骨子里他还是倔强的跟个小孩一样。”
我听到那头叹息的声音。
“我就长话短说吧。他失踪了。几个月前,他从哈佛毕业,我和他的未婚妻帮他开好了party,却一直等不到他的出现。这才知道他走了。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会去找你,是么?”那头殷切的声音忽然让我心头刺痛:“未婚妻”,雪晴么?
“您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告诉我尉来去哪儿了。我很需要他的出现。”她依然坚定,坚定的声音是我的头脑中忽然闪过李铮云的面孔。
“您觉得我会出卖他吗?”我平静的反问。
“你不是在出卖他,你是在拯救他。除了你,没人能拯救他。”万林的声音柔软了些,“渺渺,你一定不看新闻吧?欧氏在美国成立了新的公司。一个全新的欧氏,用的人和资金却是从泰通借来的。如果尉来不能和雪晴结婚的话,这个公司就会完全的属于欧阳雪晴了。”
“为什么不以尉来的名义成立公司?”我不能理解如此精明的商人会栽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因为,他坚决反对。他的倔强你应该很明白吧?”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清醒了。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对不起,阿姨,虽然我明白您现在的困难,但是作为尉来的朋友,我不能在没有他首肯的情况下,出卖他。”我定了定神,继续说:“我相信尉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想你就会这么说,也许明天欧阳雪晴能让你改变想法吧。这么晚打扰你真是抱歉,因为刚刚打听到你的联系方式就着急着打来了。你跟尉来说的果然很像,那么,期待能在他的婚礼上看见你。晚安。”万林几乎微笑着说完这些话,从声音中听到那些轻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吃定你的笑。
电话挂断好久,这些笑都在我的耳朵里扰动我的神经。
抬起头,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次日,我坐车一路颠簸到回学校的小路路口。下车后等着杨阿爸的车来到的身影,昨晚的困意仍然缭绕在头顶,因为今天的放松此刻凯旋归来。半个小时后,我期待的草原皮卡终于风尘仆仆的驶入我的视野,并且停在我的眼前。
瞬间有种踏实感。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却是李铮云。他脸上难得的挂着微笑,未等我问他便从我手中接过我的包。
我执拗于他不合情理的突然出现,手中紧握包带不肯成全他的无事献殷勤。
“怎么是你?杨阿爸呢?”
他向前微微弯曲的上身挺直,笑容微敛:“怕我吃了你么?”
“我还真怕死的尸骨无存。”我看着他眼睛,那眼睛一直在笑。
“如果你死在我手上,我保证会好好埋了你。”他说着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
“如果你不能埋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以牙还牙。
“既然都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应该也解气了吧?上车吧。我保证咱俩要么都活着要么也死在一块儿。”他坏坏的笑着,我忽然看到了十七岁的李铮云。
同样的坏,同样的让我汗毛直竖。
我上了车。抱着如果他敢怎样我就用包里的瑞士刀捅死他的决心。
车开动。他老老实实的坐着,我先发制人:“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你不是这种无聊到给别人当司机兜风的人。”
“好吧。我分手了。”他目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像是在谈论着别人。
“什么?”这太突然了。我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现在自由了。”他语气中的轻松不像是假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孙主任的女儿在一起?”他扭过头问我,眸子黑亮。
“因为我把你卷入了。”我承认。
“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我是在给自己赚一个前程。”他嘴角涌上一丝笑意。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你不要你的前程了么?”我出言讥讽,满心疑惑。
“我有更好的前程。陈寄渺,我跟你不一样,我付出的努力永远比你们看到的要多一万倍。而你们大多数人,就一直活在自己设定的瓶颈里。”
“如果说有瓶颈的话,那是因为我们还有底线。”
他忽然狠踩刹车,我恶心的差点把昨晚的酸水吐在前挡风玻璃上。我厌恶的瞪着他:“李铮云,你有病!”
“你记住,永远别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底线能让人活下去的事情只会发生在童话故事里。”他冷了面孔,警告我。
“孙雯雯呢?”我毫不示弱的面无表情看着他嚣张。
“她坐了今早的火车走的。杨阿爸送的。”他拉了手刹,目视前方。右手从车座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动作娴熟一气呵成。深深的吸一口煤焦油,享受的靠在靠背上,吐出一长串烟雾。
“她会恨你的。”随即他轻松的看看我,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实在猜不透李铮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化学元素。
“我告诉她,我喜欢你。自始至终,只有你。”
“你凭什么拿我当垫背?!”我皱了眉头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呵呵,别这么看着我。你就没拿我当过挡箭牌么?是谁说过她欠我的会还的?”
我说过,我会还的,只是从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看着我默默微笑着。吐出一个烟圈后,更加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补充道:“何况,我没骗她。”
“你……有病吧?”我苦笑。李铮云的逻辑思维总是使我如坠云雾。
“我是有病。我要不是有病也不会喜欢你。”他的语气反而比我更沉重。
李铮云,我们俩个人之间,究竟谁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呢?
“可是你这是自作多情。我不喜欢你。”我坚定的否决他的这一不切实际的突发奇想。
“这不重要。我喜欢你就行,你只要好好的给我活着,活在我的视线里就行。”他边说边打开车窗扔出烟蒂。重新启动车子,缓慢的前行。
仿佛是在给我一段缓冲时间。
许久,两人沉默不语,我看着车窗前的风景飞速的向后拉长消失。究竟谁在倔强的坚持一个错误的决定?
“尉来不会回来了。”他看着我,重新挑起一个我更不想去面对的话题。
“他一定会回来。”我坚定的看他的眼睛否决道。
“我们可以打个赌。”他轻笑。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昨晚的午夜凶铃。
“我们的蒙古包里,有位贵客正在等你。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李铮云,你也记住。不管你耍什么花招,你都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我顿了顿,看着他的侧脸一字一字的说:“你终将失去。”
这是我对他最终判定。我一直在努力的回避去否定他,但是今天我不得不去做一个选择,我只能选择我认为正确的。
“亲爱的陈寄渺同学,我们每一个人都终将失去。”他听我说完,反而轻松的笑着。
“我们可以打个赌。”我说完,俩人都不再言语。车厢里瞬间陷入平静,我在一刹那间忽然想到平静的等待暴风雨的海燕。
终于到达。
我自顾自开车门快速走向我住的蒙古包。
李铮云从后面跑过来挡在我跟前,笑了笑,全然不顾我仇视的目光,淡然道:“刚刚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给你提供一条后路。在你掀开蒙古包帘子前,你要考虑清楚。我们每个人都在下同一盘棋,只有输赢。如果你想重新加入角逐,记得要来找我。”一直到他讲完,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最终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转身。在我快接近蒙古包的前一刻,身后李铮云的“再见”传入耳中。
掀开帘,蒙古包内的昏暗让我瞬间无法适应。定下心来看,我不禁笑了。
雪晴,别来无恙。
她脸上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让我想起电影里杀手的布朗宁,她朝我点点头,自然的说:“渺渺,你累了吧,坐下喝了这碗奶茶。我亲手调的。”
我看着她,慢慢恢复知觉,好像过去的雪晴回来了,又好像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和她长相相同的孪生姐妹。我走近坐在她身边,端起奶茶。抿了一小口,温的。这让我忽然明白这个场景里不存在所谓的姐妹情深。
“雪晴,你想说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可以摊牌了。”
“万伯母告诉你了吧。”雪晴从她的LV包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我。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底牌。”她继续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起来。
“你为什么给我看你的复仇计划?”我快速的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这是一张雪晴在接替泰通之后要“消灭”的敌人和扶植的人。消灭的人中,第一个就是万琳,尉来也在其列,之后几个人都是泰通创业期留下的功臣。而扶植的人中,李铮云居然榜上有名。
“怎么样?你可以放下你的感情成全尉来么?”雪晴欣赏着手中香烟升腾起的青烟。
她没有看到我正在审视着她和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是你的棋子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渺渺,你记得小时候我总喜欢跟你睡在一起么?我总觉得晚上的你特别的温暖,而我呢,白天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其实呢,没有人是真正在乎我的。他们假装对我笑我也笑但是我的心是冷的。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觉得暖和。”她皱皱眉,我回忆起她以前摔倒了流血,我问她疼么她也是这么皱眉。
“然后我慢慢的就想,以后我也要找一个温暖的人度过一生。遇到尉来的那天我穿着最喜欢的红裙子,我抱着新发的课本站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你,尉来从我身边经过,他的自行车太快了撞到了我,书落了一地,他跳下车忙给我捡。他边笑边对我说sorry,那时候我抬起头看他,我见过那么多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心动。不是别人,不是昨天或者明天,这么优秀温暖的男生走近了我的生命。我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
“雪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想起她说放弃的那天,表情那么淡定,我以为尉来只是她众多目标中的一个。
“这个难题,我抛给你,你受得了么?你平时总是装坚强,其实你多脆弱没人比我清楚了。”
没错,我总是假装不参与竞争,不了解人性的黑暗面。其实我只是怕面对。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我和尉来你会选择谁么?你犹豫了是不是?”
“我是犹豫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做选择。”
“你一直被我们所有人保护着生长,只有你被蒙在鼓里,尉来早就知道泰通的收购计划,我早就知道他要离开这里,为什么躲着我们,包括他喜欢你也是因为他喜欢简单的东西,他没办法接受复杂,亲爱的,你不了解尉来的事太多太多了。还有李铮云,他知道的更多,他从来不会告诉你他为了送你那个玻璃小熊卖掉了他的自行车,他也没让你看见他在你常去喝咖啡的那个座位上坐了很久。”
“这不是一场战争。”我站起来,我想告诉雪晴和自己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不是蓄意谋害,也没有什么阴谋手段。
“这的确是战争。”雪晴抬起头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闪过所有我熟悉的雪晴。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那么清楚?”我语无伦次的问。
“你觉得万琳会放任尉来这么胡来么?她早就盯上你了。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每一年尉来回国万琳都会派管家回去,我收买了管家的几个亲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李铮云呢?”我发现和雪晴摊开了讲这些事儿,反而是个解脱。
“你昏迷的那个晚上,我去找了他。我们喝了点儿酒又聊了很多,后来就做了个交易,各取所需。”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继续说:“我们俩算是有点儿像,残缺却坚韧的活着。明明早该被结束了,却生命力极其的旺盛,也许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人生却总也卸不下仇恨。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恨有实体对象,他却像在恨整个世界,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有意思。”
“你们的交易里,可是有我和尉来的人生?”雪晴的红唇在袅袅青烟中扭曲,抬眼笑着看我:“除了你们俩,还有我们所有人的人生。”
“雪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停手?”我走过去抓住她的手问。
“你见过破镜重圆么?”她苦笑。
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和他们的利益,这些利害关系没人能理得清。说要放手也是很难。我见她犹豫,赶紧握了握她的肩膀又问:“你能回头么?只要你能回头,我会选择你的。”
“渺渺,你这样算是为了他牺牲自己么?我不要你施舍什么,我不稀罕。我这么告诉你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这支箭已经在红心了。我只是来好心奉劝你,别跟尉来纠缠不清,最后受苦的是你自己。”
她说完拿起手包,把羊毛披肩拢了拢,起身告诉我“我搭今晚的飞机回上海,还有个会。你慢慢享用那碗奶茶吧。”
我脑子里嗡嗡的,那个每年都和我笑闹一团的人,一起哭一起嘶喊的人,如今已经把欣赏我的痛苦作为一种乐趣,昔日的感情已被蹂躏成肮脏的抹布,连同我受伤的心,一起扔进了垃圾桶。永不回收。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杯奶茶连同碗一起狠狠的摔在地上,在雪晴回头的那个瞬间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向她宣布:“从此以后,你我就同此碗,永远决裂!”
她惊讶的看着那些碎片,忽而笑笑说:“对我而言,我们的友谊早已不复存在。”
“那我就祝你赢的开心。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她转过身掀帘而出,没说再见。
如果再见,我绝不会想起你是我珍惜的欧阳雪晴。
绝不。
好好的睡上一觉,阳光依旧从蒙古包外照进了我的床头,昨晚的奶茶已经蒸发,留下一个形状莫名的轮廓在地上。杨宝一大早就吵吵着找我,问为什么李铮云和孙雯雯不见了,那数学课和政治该不该由别人上,我望着杨宝怒气冲冲的小脸儿,不知为什么就笑了。
“渺渺你是不是傻了?”楚昭跟着杨宝,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问。
“当然不是,是你们傻了。”我抬眼给了他俩一个微笑。
我觉得心是有种特别的材料做成的,只有在痛苦的浇筑下,才会变得坚强。
我和楚昭自然而然的顶了雯雯和李铮云的缺,一个月后回到了小别的故乡。一切都还在,一切都变了。
我再也没有收到关于尉来的任何消息,他仿佛从此蒸发了一般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曾经试图去想象他身在何处,可是世界这么大,一切又是徒劳一场。
如果再见到,他会对我说些什么,我也许永远也无法得知,但我会记得问他:为什么,我们的分手,忘了说再见?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反而是种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