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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他的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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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滑稽和无常,我都不敢相信有时候一个人的离开是如此的悄然和迅速,好像他自己明白了他的人世间任务已经完成,迫不及待去另一个世界开始他的轮回。
他离开了我们,带着自己的秘密和想象,我们没有在他的身边。母亲早晨叫他的时候,没有往常的粗暴喊骂回应,母亲以为他又是神经发作故意吓唬她,就出去做生意了。可是她十点左右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出乎意料的沉默,没有一如平时的喝酒。母亲开始惊恐,她掀开被子喊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和冰冷。
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南京上课。她一连打了三个电话,没有停顿,我的心开始不安,没有什么大事她是不会这样催促我接电话的,我的第一感应竟是他的坏消息,可是我没有意识到会是那样。我不顾老师的诧异,走出了教室,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和颤抖。我第一时间只想飞奔到武汉,其他都是没有意义的。
从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我就一直在流泪,卢苓不久也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要坚强,她越安慰我越哭泣,最后就在校园的路口放纵的哭起来了,不顾旁边不解的眼光,也许他们以为又是一个失恋的女孩失态的放纵。我打电话给小菲,她一直只是不说话,我知道她的心痛和不措。我们都恨他,可是我们却不知道死亡真正的重量和含义,特别是我们至亲的人。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就意识到:死本事就不是一件容易说出口和被人接受的事情。可是年少的我们总以为那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东西,于是轻易说出来,轻易想象没有某人的世界是否更好。可是一个生命是否单纯来讲就是一个奇迹,应该尊重。
很奇怪,我打的第一个电话是金枫,唐杰和我不是一个校区,恰好手机关机了,我只好打给了他。相比较来说,我更相信枫可以懂我的感觉,他知道我不需要太无力的安慰,平时我的角色就是安慰身边的人,还很有一套套。那些熟烂于心的积极词语我都明白,枫知道我明白,他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肩膀来哭一会而已。
于是,那天我靠在他肩膀上哭了,他第一次见我哭。没有什么安慰,也没有多问,静静地摸着我的头,仿佛外面什么都和我们无关。那时候是上课时间,校园没什么人,我们也没有顾忌太多。
现在的我偶尔会想:如果当时唐杰看到了会怎样,如果有人告诉唐杰说他的女友和别人靠在一起会怎样?杰是个很专一的人,他不会容许他的爱情有一丝出轨和背叛。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唐杰了呢,让他带着对我的恨。
这真像蹩脚的言情剧,我笑自己的肤浅。
枫送我到火车站,我还是没有告诉唐轩,尽管他的学校离火车站很近,我不是赌气,而是真的发现我没有勇气再去把那个事实重复一遍,然后等着别人的那个惊讶的反应。
坐在火车上,我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这是我当初的唯一想法,母亲已经悲痛欲绝了,卢明还是小孩子,小菲永远考虑自己放在首位,老二在家就是如此,不被重视也不被苛求有什么懂事的规矩。而我,老大,就必须扛起一定的责任,因为这是社会的公式。
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那几天的。当天我赶到武汉时,房子里,他的无声,她的悲痛,别人的守候,我哭起来了。我曾诅咒过他怎么难看的死去,可是他却这样潇洒的走开了,不给我们一个反击他或回报他的机会。我多少次在和他的争吵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老去,会可怜到靠我们的施舍,那时候我就看他的笑话和泼冷水。可是他好像太聪明了,把生命把握的恰到好处。他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所有的苦由爱他的母亲和老婆代替了,对此,我真是感觉到人世间的滑稽和无常。可是,这是他的选择,悄然的离开这个毫无留恋的世界吧。
当晚我们把他运回湖南,那是我们的老家,武汉只是我们临时的租房。家里听到我们的电话就准备妥当了,棺材,寿衣,念经人,葬礼安排。伯父和卢祥担起了大局的旗帜,毕竟这些事由家族的男性来安排比较好,这点,我还是很感谢他们。冥堂很清冷,他还年轻,没有什么直系,我们三个儿女都没有另一半,所以冥堂里就只有我们三个在叩拜,其他旁系就在打牌,他在世的时候就人缘不好,有点发神经。现在当然没有人来在意他的离开和我们家的悲哀。
母亲就只是呆呆的,累了就靠墙坐着,醒了继续想象她这一辈子的悲剧和伤痛,接着看着他的遗像哭泣。别人眼里的闹剧,我们的悲剧。
终于送好了他,把他葬在了祖坟山上,那里躺着的都是六十以上的老人,他一中年人,就要开始陪伴他的长辈了。爷爷奶奶如果知道,我想,也会死不瞑目的。
他的离开,是意料中的事,迟早的事,因为他的纵酒早已把他的身体侵蚀地风烛残年,他一天只喝酒抽烟,隔几天才吃点饭,很少劳动和工作。不喝酒就难受发抖,喝酒就发疯吵架。无论哪种情况都是我们家的灾难。只是,我们没料到,他走的如此的早。如此静,如此不留痕迹,如此不负责任。我以为到最后,他会留恋不舍,告诉陪在身边的我们,说他对不起我们和我们的家,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丈夫,他其实很爱我们。我以为会这样收尾和结局,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这样才最让人想象和纠结。
母亲直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为什么那个伤她的人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她不甘心。她爱他,这是我知道的,有一次他发神经的时候,我和小菲偷偷开玩笑说干脆买点药把他毒死算了,可是母亲马上红了眼眶,她说她舍不得。多么简单和质朴的三个字,我才知道其实母亲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是有爱的,而不仅仅是他的暴力和威胁。
不管怎样,他走了,我一直很少叫他爸爸或者父亲,我们总是找借口逃开他,从没有打过电话给他,问候他,就算我们打电话给母亲时,也只会听到他在旁边的骂声,从外婆到我们,他似乎没有一个满意的。我们都欠他一个完美的人生一样。
他走了之后,把什么都带走了,留给我的竟只有了他的好。有次暑假我和小菲约好去武汉聚聚,回到家,我们闷闷的叫了声老爸。他一看我们就闲不住嘴巴了,“也不知道你们在外面是怎么生活的,苇猛子(他喜欢叫我们什么猛子)以前可是圆圆的脸,现在都是尖下巴了,不知道在外面吃什么,越来越瘦;菲猛子出去不知干什么伟大事业了,晒得又黄又黑,本来就瘦,跟猴子一样;三猛子和吸毒犯差不多,也瘦的跟竹竿一样;偏偏你娘就壮的像山一样,吃也吃的多。”其实,他的话里,有着对我们的担心和关心吧。还有他最后一次过春节时,新年晚餐,他说要我和小菲多吃点,在外面可没有这么好的饭菜,其实偶尔他还是知道,我们是他的儿女的。只是这种现象是偶尔,容易被吵架淡化,所以也只有他走了才被凸显出来。一个人再怎么坏,只要他表现了好的时候,他就容易赎罪得到同情和谅解吧。
不管怎样,他和他的一切都带到尘土了,留下的我们,要好好生活,好好走下去,珍惜身边的人,因为你真的不知到,什么时候就有人会离开我们的世界。
愿你走好,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