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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奈落(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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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素素
我把桑姐给的十万块钱全部打到继父的银行卡里,然后挎着包包去上班,我蹦跳着下银行的阶梯,有一个排在我后面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灿烂的一笑,然后跑开。他大概以
为我傻了,有人从银行里跑出来却笑得和中了五百万一样高兴。我却满不在乎。
几天前,继父给我打电话,说妈妈的胃肠炎复发,在医院里躺着,医生说需要做手术,不然妈妈的胃肠炎有可能恶化成胃肠癌。他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的右眼皮一直在不明缘由的跳个不停。
然后他告诉我这个消息之后我的眼睛反而不跳了。
妈妈没有手机,我不能去问她,我所在的城市和妈妈所在的城市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我毕业在即,当然也回不去。我踱思了片刻,最后终于拨通上官菁菁的手机。电话响了半天她才接
,把我的耐心全部耗光。
她像是极为诧异的样子,“姐?”
我淡淡的问:“妈妈是不是住院了?”
“妈妈不让我们和你说,你怎么知道了?是不是爸爸……”
我不耐烦的打断她:“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这一句,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妈妈肠胃炎恶化住院了,然后急需要钱做手术是不是?”
上官菁菁犹豫了片刻,然后干巴巴的答道:“医生说,手术要尽快做,但是手术费……姐姐,手术费需要十万块,爸爸能去借的地方都去了,可是我们哪里会认识什么有钱的人呐,家里……你第一年上大学的时候就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光了。爸爸这几天又开始抽烟了……”
我闭了闭眼睛,太阳穴突突的跳,“我不是这几年每个月都有寄钱回去吗?”
“姐姐,妈妈早就不能工作,一直身体不好,在家里药就没有断过,这你是知道的。爸爸……他一个月前被工地开除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事情做……”
握住手机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上官菁菁,你最好像个高三的学生,好好学习。不要浪费爸爸花在你身上的那些钱。至于手术费,你告诉爸爸,我会想办法的。”
上官菁菁痴痴的笑:“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在家里,我越发的无聊了,连拌嘴取乐的人都没有。”
她一口一个姐姐甜甜的唤着,靳素素只觉得酥麻到骨子里。
“我还有事呢。我先挂了。”
上官菁菁对着突然被挂掉的变成“嘟……嘟……”状态的电话许久。之后表情变得很冷,她“切”了一句,然后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演算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卷子。
我能怎么办呢。
我不是童话世界里的奥特曼,每次危急关头怀着大爱,都有力量拯救人类世界。
我是靳素素。五岁的时候被爸爸抛弃,妈妈改嫁,和另一个人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我然后多出一个妹妹。一个苹果要被分成两半,一只梨不好分开,她一个人吃。我吃白菜她吃鱼。
我有什么不能忍受?还有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我摇摇头,抛却复杂的心境,站在罗兰的大门口,我就是歌女未央。沦落风尘,我还有什么资格抱怨生活?
我坐在后台开始化妆。
很浓的妆,画完后我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半晌,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我自己。
突然笑了,我真是太厉害了,化妆的技术进步得这么快。
桑姐突然进来,看到我的这副妆容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未央,你涂这么厚的粉,不怕待会登台献唱的时候把粉吃进嘴巴里啊。”
我已经习惯了她刻薄嘲讽的语气,无所谓耸了耸肩膀。
桑姐有时候说话是很厉害,但是我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我笑笑,“桑姐平时都懒得管我的,今天怎么有好心情来给我指点我啊?”
“哎,什么好心情呐,遇上了一件事,特别发愁。罗兰表面是酒吧,但是实际是什么场子你也是知道的,昨天有一位VIP会员找我要个还是处女的姑娘,开价十万块。我当时逞强着说好,这件
事给他办下来。这年头什么都缺,但是不想处女缺得最厉害,就连我曾经认为清纯无比的吧台女小七都对我说实在帮不来这个忙,她居然已经不是处了。”
小七我是见过的,她不止是实际年龄很小,看起来更加小,一看就是未成年。
我讪讪的笑:“桑姐你去找找学生妹,学生妹清纯呐。”
桑姐怔怔的看了我半晌,“未央你……”
我当时正在抹口红,突然听到她这样喊我,我的手一抖,口红画歪了。
“你想问我还是不是处?”我斜睨着看了她一眼。
“桑姐待你还是不错的是吧,上回你说你大姨妈来了,我还要你提前休息回家了呢。前几次你说你嗓子不舒服,要请假,我最后不是都准许了嘛。在罗兰,我还没对哪个姑娘这么好了呢。”
我突然想起早上继父打过来的那个电话。然后想起上官菁菁对我说“妈妈不让我们告诉你”的那句话。
我咬了咬牙:“十万块?”
桑姐突然喜上眉梢,“你肯做?”
我知道肯定不止十万块,她还落了其中的一部分,但是我不介意。
我卖过破烂,卖过菜,卖过烟,卖过小吃,卖过书,卖过嗓子,但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把我自己给卖了……
“十万块什么时候给?”
桑姐脸上的笑容无限放大,她突然用力的掐了我一下,“钱我现在就可以给,想不到未央你挺正经的嘛,居然……”
她忽然用眼睛把我意淫了一下。
“正经?哦,不,我不正经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现在不想还能卖钱……”我摆摆手。
我脸上是笑,我心里是泪花。
笑得有多灿烂,心里就有多沧桑。
我还真是下贱呢。
还没有等到桑姐的召集,万万没有想到召集我的人是安然。
我更加没有预料到我的恩客是傅明东。
一念成欢,一念入魔。
我心心念念的傅明东,他原来也喜欢声色犬马。
春风两度。
他说他喜欢我的身体。他还说他今晚很难受。他说他需要我。
我不明白爱和性为什么可以分开。以至于他最后说要我做他的禁脔的时候我真正的怒了。
我不是没有自尊的女人。我还没有下贱的那种地步。
傅明东
靳素素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抽烟。烟雾在手指缭绕。我哪怕是孤独一秒钟,都会想起另一个女人的脸。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抽烟?不记得了。
直到厚厚的窗帘再也遮挡不住窗外的光芒,我站起身去浴室冲澡。出来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接起来一看是聂年方。
“有事?”
“呵呵,当然是想问你春风一度的度后感呐,眀东,你这个晚上可花了我十五万块呢。我当然不心疼钱,你舒坦就好……”聂年方的声音里都是戏谑。
我微微一皱眉,记得靳素素告诉我的是,她拿到的是十万块?那剩下的五万……
“阿年,谢谢你。”
电话那头半晌都没有回音。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叫他了?聂年方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
我见他没有回话,然后尴尬的笑笑,“阿年,你忘了曾经的荒唐。我们都忘了过去,好不好?”
“不好。”他语气僵硬的答道,“没有过去的人就是没有回忆的人,我宁愿我还很痛,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我于是不再说话,只是听得到他很轻的呼吸的声音。聂年方是个执着的男人,他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是越在乎的事情就越装作无所谓。
“我还有事,我挂了。”
我的一声“再见”还卡在嗓子里,手机已经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丫的聂年方,竟然敢挂我电话,看我下次不收拾你。
伤痕都是要通过忙碌的生活来抚平的。我领悟到这个事实之后一直呆在法院政治部的办公室里,没有夜生活,极少回家。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恩师刘教授的电话。他邀请我出席母校学校的经济学教材编写会议。
我犹豫道:“我都差不多忘记教材了……”
刘教授一愣,然后呵呵的笑:“你没忘记我这个老骨头吧?”
“您是我的恩师,我怎么敢忘记?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丝毫没有谦虚,当年刘教授就只收了我一个关门弟子,对我是极好,唯恐所知不能尽数告知我。
“那你就来吧,本来这个电话不该我来打,但是她们唯恐你会拒绝,所以想要我打亲情牌罢了。”
“您开口,我一定去。做得不好,还请提点我。”
“你不必谦虚。现在的教材一直落后于现实发展,我也是出于一部分的私心,希望你能利用这么多年的任职经验,给文法系的学生们,更好的认知。时间定在这个星期六上午十点,你有空吗?”
我想了一想,然后答道:“行,那我把我积攒的资料也带一部分过去,能对母校有所贡献,我感到光荣。星期六我一定去。”
“你小子……”教授突然亲昵的唤出以前对我的称呼。
“恩?”我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你小子,自从做了官,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十分官方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哪里算是做官,为国家做牛马呢。”
沟通完之后,我等待教授挂了电话,才切断电话。刚才手机就一直发出“滴滴”的声音,我以为是手机没电了,现在一看,竟然是短信息。
发件人是单静影。
我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狂跳,我用颤抖的手点开信息。
上面写着:我想你了。
时间是刚刚过去的一分钟零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