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金谷年

8、最是一舞倾城时

　　西院，芳天阁。
　　风莲端着茶，亭亭玉立在门前，见着康静言缓步而来，立时行礼。
　　“公子。”
　　康静言点了点头。
　　“进去吧。”
　　一踏入阁中，便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味，芬芳缭绕，清香悠长。
　　刘御医正捏着黑色的药丸细细打量，听到声响，赶紧起身。
　　“康公子。”
　　康静言拱手，语带歉意：“不知刘御医大驾光临，姗姗来迟，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不敢不敢。”
　　“快请坐吧。”
　　喝了一口茶，康静言便把左手放在桌上，道：“刘御医，有劳了。”
　　凝思把脉，只觉脉象正常，却又隐隐藏着古怪。
　　“敢问公子，这病有多长时间了。”
　　“从出生起便有了。”
　　“那便是了，”刘御医收回手：“想是从母体过继来的寒气，伤了心脉，便很难痊愈，不知以前的方子可还在？”
　　康静言笑了笑：“家中的大夫也只是养着罢了，方才遣管家拿来的药丸便是，刘御医看了便知。”
　　“如此，臣便在开一副口服的方子，里面加有承国独有的药草，相信会对公子的病大有帮助。”
　　“如此，静言便谢过了。”
　　“不敢。时辰不早了，告辞了。”
　　康静言起身，拂了拂衣袖：“风莲，替我送送刘大人。”
　　看着两人的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康静言到窗子旁，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承国宫中，乾央宫。
　　刚刚就诊回来的刘御医规矩的站着。
　　“怎么样？”头顶传来威严的声音。
　　“回陛下，康公子却有顽疾，但臣看来，那顽疾与渊寒毒有关。”
　　“渊寒毒？”
　　“是的，陛下。渊寒毒是千州百叶门独创的剧烈毒药，相传这种毒已经随着百叶门的灭门而消失。如今，康公子虽中此毒，却也未危及性命，想必是从母体传下来的。”
　　承宗帝批阅的毫笔一顿，继而挥洒。
　　“知道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下来！”
　　随着承宗帝一声厉喝，顿时从屋檐下飘下一人。
　　“三天之内，将这封信送到丰国抚南王手上。”
　　“是！”
　　承宗帝抬头，明亮的灯光打在刚毅的面容上，照亮了那双闪着霸气的眼睛。

　　转眼十五佳节便至。
　　用完早膳，便有宫里的公公前来拜见。清平纳闷，不是说晚宴吗？
　　看着厅中立着的小公公，康静言眯了眯眼。
　　“奴才是奉太子之命给公主送衣裳来的，太子说这是给公主的见面礼。”
　　见面礼？清平端坐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失衡。这个叶阳文宣打的是什么主意？
　　唤过小群接过东西，清平不打算耗在这里。
　　“请转告太子，清平在此谢过了。”
　　扶着白华的手，望了一眼康静言，清平便抬步离开。
　　康静言只是咳嗽两声，示意风莲打赏了小公公，也就跟了上去。

　　白华见着另一位主子过来，拉着小群行礼后便退下了。
　　清平定定站在桂花树下，深深吸着芳香，抬头看着绿叶间点点缀缀的淡黄色花丛，闭上了眼。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身旁。
　　“很香，是吗？”她轻轻开口。
　　“是。”
　　“去年这个时候，我和长乐缠着花嬷嬷教我们做桂花饼，后来还拿着失败的成果，跑到章台殿想拿给父皇吃•••”
　　康静言静静听着，不忍打断她。
　　“等我们跑过去了，才发现父皇不在章台殿，长乐抓过身边的小公公问父皇在哪，许是被我们脸上的面粉吓着了，小公公结巴地说皇上去了相思亭。相思亭是母后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亭子周围挂满了竹风铃，她常常在那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知道父皇又在想念母后了，我和长乐不敢打扰，只得悻悻回去，却没想到，在途中会遇到你•••”
　　说到此，清平睁开眼睛，盯着他清俊的脸，笑着问：“还记得吗？”
　　康静言抬手摘了一朵桂花，凑在鼻子前问了问，方才回到：“怎会不记得，那原本属于皇上的糕点，最后全部到了我的肚子里。”
　　清平夺过他手中的花，笑意盈盈。
　　怎会不记得，他奉命前往宫中，匆匆行走间便撞上了她和长乐，两人的面上、衣襟上都沾了白色的面粉，正想让道，便被她拉住了，可怜兮兮却又霸道地逼他吃下桂花糕。之后，站在相思亭中，面对前面微倾的背影，淡淡桂花香传来，却道是相思的味道。
　　“今天晚上，你会穿吗？”突然便冒出了这句话。
　　清平的笑意慢慢僵在脸上，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害怕。
　　“怎么不穿，我好久没穿过新衣裳了。”
　　康静言从怀里拿出一枝玉簪子，轻轻插在清平的鬓发之中，退后一步打量，半晌吐出一句：“很美。”
　　清平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明明笑着，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上前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心中涌上一丝涩意和甜蜜：“谢谢你。”
　　慢慢回抱住她，抬头间看见不远处假山后的赵德，似是摇了摇头。

　　回到屋中，清平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上照出她清秀的面庞。抬手拔下簪子，不住抚摸，隐约可见桃花三两枝。
　　再回头看着木柜上陈着的淡蓝色衣裙，眼中浮现迟疑的神色，拿着簪子的手不觉紧了紧。

　　中秋宫宴便设在了流音阁。
　　深蓝的天空上，一轮满月正徐徐升起，遥似玉盘挂在天上。晚风徐徐而来，将这满园的芳香吹散开去，带着酒香，直直扑到人面上。
　　流音阁中，一湖秋水映苍穹，两道石径铺向水中央，小湖中央便是相传用玉石打造的琼玉台，围着琼玉台的便是宽阔的长廊，一排排宫灯高高挂起，宫娥穿梭，仙乐飘飘，觥筹交错，人影重重。
　　“丰国清平公主到！”
　　刚才还热闹的流音音阁霎时便静了下来，无数道眼光齐齐射来。
　　清平穿着叶阳文宣送来的淡蓝宫装，一支玉簪掩在繁复的发髻之中,清爽的妆容，半月形的眼眸里盛着点点银光，精美的长袍摇曳而下，立在那里，月亮般皎洁的光华。
　　康静言静静站在她的身后，月白色衣袍随风而舞，看着前面亭亭而立的背影，心思悠长。
　　不久便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真是大胆，皇家宫宴竟敢迟到•••”
　　“架子还挺大的•••”
　　“看他们二人，竟空手而来•••”
　　“有趣，有趣啊•••”
　　••••••

　　清平二人径直走到御座下，向着皇帝、太后、皇后拜礼，承宗帝并没有责怪，笑着赐座。
　　清平坐在承宗帝右边第一席，康静言紧邻其后。对这样的席位安排，清平挑了挑眉。不经意抬眼间，便看见对面的叶阳文宣。
　　叶阳文宣嘴角上扬，握着酒杯摇摇向她一举。
　　清平愣了一愣，随即淡淡吩咐白华倒了一杯酒，对着叶阳文宣便一饮而尽。
　　叶阳文宣怔了一怔。
　　清平别过视线不再看他。
　　今晚的宫宴很是热闹，不仅文武百官来了，连着他们的夫人公子小姐该来的都来了，清平扫了扫，顿觉迷糊。
　　悄声问身边的人：“你认识他们吗？”
　　康静言淡淡答道：“皇上身边的想必都知道了，左边的是德隆太后，右边的是高皇后•••”
　　清平点了点头。
　　“对面依次是太子，二皇子叶阳文辰，三皇子叶阳文默，四皇子叶阳文忻，五皇子叶阳文易，两位公主分别是文音公主和文云公主。”
　　清平听到回答，不免疑惑：“你怎么认识的？”
　　康静言挥手叫退倒酒的宫女，端起茶杯笑而不语。
　　又来这招！清平愤懑，每次不想回答便笑，一句敷衍都吝啬。

　　青天明月，灯火辉煌，衣袂明艳，杯盘响叩，繁花似锦。呵，好一个中秋月圆，盛世繁华。
　　清平浅浅饮着酒，却觉寒意逼人，此时此刻，她想起了那些年的岁月，那些宫廊殿角，那些五彩斑斓的蝴蝶，那些暖暖的晨光。
　　总觉得有双怯怯的眼睛盯着这边，清平不悦地抬头望去，却是那文音公主。
　　顺着她的视线，清平找到了笑着听曲的康静言，清平心中一沉。

　　还未细想，便有五彩绢花满天而下，琼玉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少女，红色舞衣，朝云髻，再看少女的脸，原是倾国倾城色。
　　“臣女高菲菲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太后千岁！”声如山中黄莺。
　　承宗帝虚手一抬：“原来是丞相的千金，免礼！”
　　“谢陛下！”
　　“不知你今晚带来的是什么舞？”
　　“回陛下，是臣女新创的，唤作《锦绣》。”
　　“好！今晚朕便要大饱眼福了！”承宗帝朗声笑道。

　　原来她便是高菲菲，承国的一舞倾城。
　　琴音起，花纷飞，谱出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宫腰束素，亭亭袅袅，细足轻点，似蜻蜓立于小荷尖尖角之上；身轻似燕，翩若惊鸿，回旋如叶落群山，灿如金黄；一颦一笑，众生颠倒，乱了霜花。琴音悠扬，红衣热烈如骄阳，凝而望之，旋旋兮似繁花盛放，飘飘兮若锦色云霞。
　　果真是四季锦绣年华同度，共赏一舞倾城。
　　琴音落，衣垂地。
　　徐徐的晚风还飘荡着最后一缕琴音，琼玉台闪着白光，湖面上波光粼粼，小风一动，便送来万千春光，照亮了那一抹惊鸿一瞥，倾国又倾城，佳人静立，世间便停了世间。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掌声响起，叫好声不断。
　　回想刚刚的一幕幕，清平眼中不觉现出钦佩之色，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舞蹈，这位高菲菲不愧为承国第一舞。

　　承宗帝大悦，唤过高菲菲赐赏。
　　只见她盈盈而来，盈盈而跪，看得众人又是一呆。
　　“孟公公，将我宫中的那柄玉如意拿来给她。”承宗帝转头道。
　　“臣女谢陛下！”
　　“你的舞艺已达到如此境界，真是承国一绝啊。”
　　“臣女惶恐。”高菲菲再拜。
　　“哈哈！右相，你有一个好女儿啊！”
　　只见一中年人从百官席上快步走到高菲菲身边跪下。
　　“谢陛下夸奖！”
　　此时，一身暗红色宫装的太后开口：“皇帝，这样的女儿实在难得，我们叶阳家可不能错过。”
　　此话一出，寂静的流音阁更加寂静。
　　对面的皇子也都抬起了头，只有三皇子依旧默默饮酒。
　　清平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看看身边那位，却也只是冷眼观着。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睡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