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心与心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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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雨歇。
静谧的林子，边上有清澈的溪水蜿蜒而下，促促淙淙。
把马车系在一棵不知名的老树上，秦钺点燃了车内唯一的灯盏。
霎时橘黄的光亮填满车内，驱走几分车外湿冷的寒意。
雨后的小树林就像受了委屈的新人妇，枝叶间挂满晶莹的水珠，一阵风过，落落有声。
秦钺在林子附近转了一圈，找不到可生火的枯枝，绕回来对穆离苦兮兮的道：“惨了惨了，连火都没得生，要是来个豺狼虎豹什么的，我只好委屈点把你扔出去喂了。”
穆离不假思索的应道：“好。”既然决定与此人结伴同行，总要能派上些用处才是。
秦钺原本只是说笑，没想到穆离会如此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的，仿佛认定就算被牺牲也是理所当然。“你该不是……真以为我会把你丢去喂狼吧？”
穆离摇摇头：“我只相信，人在危险面前，本能才是最真实的。”
秦钺张了张嘴，咽喉却如梗刺，无从反驳，也无法反驳。
“人在危险面前，本能才是最真实的。”这样的话，由小孩嘴里来说，让他的心有些涩涩的作疼。不敢想眼前的孩子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会形成如此透彻凉薄的认知。
“我不会。”秦钺轻声道。
“不会什么？”穆离有些奇怪秦钺神情的转变，原本逗趣的笑容下一秒却变成了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犹如暖洋的海水把人团团包裹，继而产生了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当然是不会扔你去喂狼啊！”秦钺又恢复成那副玩笑的模样，眼底却闪瞬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坚定。
“喔。”穆离不疑有他的点头。其实扔了也没关系，虽然这副身体弱了点，但是凭借以往的技能收拾几头狼还是绰绰有余的。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秦钺的语气淡淡而柔和，没有夸张的起誓，就像是发自内心的直白。
“……”穆离怔然。保护吗？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自己说。
“不要想太多，”秦钺伸手摸上穆离的脑袋像安抚小狗似的揉了揉，“别忘了是我拉你离乡背井的陪我踏上旅途的，我理所当然要负责保护你、照顾你！”
穆离不置可否，离开青州城是自身的决定，他并不认为这是秦钺的责任，更不认为秦钺有保护他照顾他的必要。
“当然！”秦钺回答的铿锵有力，心底却有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欢喜。小孩的表情一贯是淡淡的，此时却因为他的话语而在无意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憨憨的，让人的心一瞬变得柔软起来。
“肚子饿了吗？”秦钺话题一个跳转，一跃身已钻进马车内与穆离面对面坐着。
马车从外观上看虽不怎样，但内部空间足够宽敞，被褥什么的也都一应俱全，足以让两人舒适的安身一晚。
穆离从马车支开的小窗里望着在夜幕下黑漆漆的溪流，许久才反应过来秦钺问了什么，然后出于习惯的摇摇头。
穆离对食物没有特别的热衷，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突然有人嘘寒问暖，反而有些茫然。
秦钺内心轻声一叹，取出事先准备在包袱里的干粮，拉过穆离的手放了一块芝麻饼道：“不饿也吃一些，垫垫肚子也好。”
穆离没说什么，只是听话的把芝麻饼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
他吃的缓慢，眼睛还不时的飘向窗外，明显的心不在焉。这样反到平添了几分符合他年纪的孩子气。
“沾上了。”秦钺笑笑说，伸手自然而然的把粘在穆离嘴边的芝麻粒轻轻的拭去。心下有些好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吃点东西都能吃到脸上去。
穆离睁大乌黑的眼瞳，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怔愣，被秦钺指尖碰过的皮肤似乎还留有异样的微热。
“为何这样看着我？”见穆离眼中流露出懵懂的神色，秦钺心中不由怦然一动。
穆离微微蹙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秦钺并未吃过东西，便把手中已经吃了小半块的饼犹豫的递到秦钺的面前：“你……要不要吃一点？”
秦钺一愣，随即抚额低笑出声，笑着笑着声音渐大，到后来眼泪都出来了。
他本不是迟钝的人，若说原先还对穆离抱有连自己都不明了的心思，那么现在是彻底的清楚了。
所以他笑自己那一瞬竟有些莫名期待着能从穆离的嘴里听到“喜欢”一词，笑自己对一个不过数面之缘的孩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笑自己居然觉得这样还不错……
想他无拘无束，肆意妄为的活了二十来年何曾在意过谁？今次却主动把一个麻烦揽在身边。动了心，他认了。只可惜咫尺天涯，纵使柔情再多，也是碰触不得的禁忌。
“不，我不饿。”秦钺笑够了，把穆离的手轻轻推回，同时眼底多了分冷淡的疏离。
穆离低头看着手中的饼，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他一贯冷漠，遇上秦钺第一次有了想信任的感觉，亲人或朋友，或哭或笑……很多情感他前世不曾参与，这一世他想懂，前一秒却突然有种被拒绝在外的感觉，心底突然沉甸。
夜深。
各怀心事的两人背对着躺下，油灯吹熄，车内只剩下一片深深的幽暗。
“睡吧。”穆离在心里说，习惯性的把身子蜷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暖的热源从身后覆了过来。长年的残酷训练让穆离一向浅眠，身后稍微一动他便已清醒，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假寐。
练武之人的目力极好，借着车外微弱的辉光，秦钺支起身怔怔看着穆离缩成小虾子一样的睡相，眼里不觉流溢出满满的疼惜。为什么会喜欢？不是没有风情动人温香软玉的红颜知己，也不缺名门闺秀的秋波暗送羞涩相迎……为何会这般轻易的，毫无道理的被一个孩子扯动了心弦？
秦钺止不住的回想，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时手上带着伤，在拙劣的包扎技巧下难掩丝丝血迹的侵染，低着头站在门外面对魏朝君突然而至的威压却没有丝毫慌乱。直到整个人被压制在桌子上，那双过于平静的眸子里方闪过一丝奇异的狠厉。那时他就想，这孩子还真有意思，眼看着就要被杀死了，第一反应不是恐惧、绝望、求救，反而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狠绝！
那一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阻止了魏朝君。
那孩子翻身摔下了桌子，一边咳嗽着一边缩在地上仿佛在簌簌发抖，看起来瘦弱得可怜，一点都没有那种能将人置于死地的狠毒。
于是他用扇子挑起了孩子的脸——那是一张有些病态的苍白的脸孔，尖削的脸型显得眼睛很大，瞳孔却黑亮深幽，因为隐忍着咳嗽而使眼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色……怎么看都能产生一种脆弱的感觉。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种奇特的差异，所以才会令他不由自主的去接近、去探究。
于是亲眼目睹那孩子如何辛苦的生存，如何机智的摆脱危险，如何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步步跟进，直到最后再也移不开脚步。
秦钺在心中幽幽一叹，伸手轻轻扫开穆离额头散下的发丝，目光如月华般柔和：就这样吧，呆在我的身边，让我尽所能来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的那一天为止。
秦钺动作轻柔的把身下蜷缩着的瘦小身躯展开，换成一种比较舒适的睡姿后拉过薄被盖上……直到确定怀里的孩子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这才翻身躺下，仍是背对着的姿势，因而未看到穆离一瞬睁开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心与心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