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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机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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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胜修道多年,论武功也远远超过自己,如不是对方有意让自己发现,只怕今晚他决计料不到这人会在这出现。想到这,吴加亮看着对方的眸子越显冰冷,语气疏远,“道长深夜来寻在下总不是要闲聊吧?”
公孙胜见状颔首而笑,缓缓道,“七日后,正是暑期最盛之时,按时间算来,押送生辰纲的军官恰好路过黄泥岗,那片地方少荫山高,走完需要一天的脚程。为了在蔡京生辰前将礼送到,押送的人必定日夜兼程赶路。正午日头最毒时候人困马乏,按你所言,我们扮成卖枣商人混人耳目与白胜合应卖酒予那伙军官,趁争夺酒勺时混入麻药搅入酒中将其麻翻。”
见对方不说明来意,反而将自己早些在前厅说与晁盖等人的计策重述了遍,吴加亮眉头深锁,神色略有些戒备疑惑。
“确如你所言,这样就可不费任何武力得到那批财物。”公孙胜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有两处破绽。先不论如少庄主所说,晁庄主交友甚广,扮成枣商极有可能被人认出。其次,那白胜我却是打听过,好赌怯懦品性难保,人称白日鼠。将他放入整个计策中无疑是个大祸害。”
“你的意思是他们此次不可去?”
吴加亮黑瞳微敛,冷冷望着对方。
公孙胜却轻轻摇头,“吴兄误会了,在下绝非此意。如我今早和少庄主所说,劫生辰纲之人乃命中注定,星辰下凡,不可违背。这八人早已定下,贫道又怎可擅改,无论后面如何都是命中该有。只是……令贫道好奇的是吴兄你。”
对上吴加亮的眼神,他收起笑容,目中精光稍纵即逝,“依吴兄才智,必定明白这计中的破绽,可你却仍旧如此定下,只怕日后此事败露后吴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道长未免言重了,无论晁庄主还是那白胜,是否会像你所说的那样使事情败露还是未知,况且这两人此次参与都不是在下能选的。”他听后神色微动,一丝笑容仿佛凝固在唇角,语气波澜不惊,但在黑夜中听来却隐隐含着冷冽,“更何况,道长却是忘了,吴某也参与此事中,如像你所说,不但对我无任何益处,反而也会害自己身处囹圄。我虽不才,可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也是断不会做的。”
天空中厚厚的云彩将月亮暂时遮挡,两人的身影也被暗夜吞噬,明明盛夏夜,四周却似秋夜苍凉肃穆。
吴加亮衣袖中的链子握在手中感觉冰凉。
“因水而起,天机而得。”公孙胜缓缓道,明显感到对方身形一滞,“众人知你智多星,却不知你始终为才智无法施展而苦。”
说着公孙胜走进了几步,天上的云彩逐渐散去,连带着他背上背着的古剑越过黑暗落入了吴加亮眼帘,“此地方圆数里离得官府势力最难以掌控的便是梁山水泊,可惜梁山山主王伦为人多疑猜忌,如平日投诚必不得入,可一旦做下那劫纲的大买卖,名声大振,他碍于情面也必须先接纳我们,贫道如没有猜错,只怕这次劫生辰纲败露后,你就会建议上梁山躲避,届时连带晁天王在内我等七人都会为你加入梁山增加助力。”
尤其有晁天王在内,无疑是一封最好的投名状。
“我当道长如此深夜前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吴加亮口吻轻松,听后脸上笑意依旧,只是这笑意却始终没有达到眼底,“放着平安老百姓的日子不过却想沦为草寇,道长这些话却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草寇么,”公孙胜摇了摇头,“天下如今正邪难辨、黑白不分,你自小流落乞讨、父亲更是被官府所害,只怕心中早已没有了什么忠义报国了吧。”
吴加亮闻言眼中骤然起了杀意,眼看链条就要出衣袖,却被生生止住,“道长切勿乱说。”
公孙胜见对方忍住未动手,不免有些敬佩,自己观星察命出身,看出这些并不值得奇怪,倒是对方被自己言语激至此也能忍住未免让人侧目,当下也不解释,反而看向了晁元院子的方向,微微叹气,“吴兄大可放心,在下也不是什么三姑六婆,既然说了此次下山是助一臂之力的就不会阻止。只是在下一直说命数天定,今日却因为少庄主稍稍有些变化。”
这也是他今夜来找吴加亮的原因。
他此次下山不过做一回看客,待事情结束后便要回去修行。可如今见了晁元却变了主意,他看的出晁元不该是这世上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命数天定,可她的命数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竭尽,“贫道道行太浅,至今只能窥知命理之一二已是万幸,少庄主命数奇特乃贫道生平仅见,代表她的星辰早已暗淡,可却一直未曾陨落。贫道无法解得其理,只是……这等逆命之事能持续多久是个未知。”
吴加亮闻言目中闪过一丝担忧,衣袖中握着铜链的手收紧,原本冰凉的链子已经开始发烫,灼热仿佛从着他的手掌侵入,惹得胸口闷郁。
“道长此话何意?”他神色微动,清冷的男声带上了些迟疑。
“寿命之于少庄主并不存在,她的存在只取决于周边几颗星辰的行迹。”公孙胜深深看着吴加亮,晁元的出现就如同一个未知投入了这浩瀚群星中,原本的定数产生了变化,可她自己也因这变化而动。
他无法看透,因他自己也是这些星辰之一。
一徐清风带起了两人的衣角,又缓缓停滞。
“道长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许久吴加亮唇畔溢几声轻不可闻的笑声,指甲深深嵌入了肉中,微微发颤,可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一般仍旧加重着力道。
公孙胜看着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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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晁元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直到时过五更才昏昏沉沉睡去。等第二天晓儿进屋叫她才醒来。
可一起来头就有些疼,想来是昨夜空腹饮酒造成的,幸好这年代还没有假酒,不然误喝了隔日起来那才叫一个难受。
甩开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接过晓儿递给她的帕子,沾了些冷水拍在脸上提神。
闻到晁元衣服上的酒味,晓儿微微皱起眉头,拿过她用的帕子缓缓道,“一一,你可是答应过我,上次偷拿的那壶酒可要喝上半年的。今日不过才刚过三个多月,可能把壶拿出来我看看?”
晁元平日男装,甚少梳妆打扮,因此房内也没有寻常女子闺房里的梳妆台,唯有的一面铜镜也是嵌在脸盆架子上,光溜溜的一面,周围没有任何装饰雕琢。听了晓儿的话,她正扎发髻的手微微一顿,一双眼眨了眨,看向镜子里的晓儿装起傻来,“你一说我倒记起来了,这酒我太久没喝都忘了放哪了。”
她说完摆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在房内乱晃,“哎,我这是放哪了!好好的一壶酒,正好可以解解馋啊。”
“只怕是哪里的老鼠给偷喝了吧?”一道爽朗的男声从门外响起,晁元和晓儿一惊,双双抬起头看向门口。却见晁盖一脸笑意的跨进了门。
“庄主。”见晁盖闻言看向自己,晓儿脸红着低下头行礼。
他来到屋内的木椅坐下,将手中的陶瓷小壶放在了桌上。
“这是……?”晁元见这酒壶心中怪道,平日哥哥虽不曾对自己饮酒控制,可也没有亲自送过酒,今日这是吹的哪门子怪风。
“今日一早宋押司派人来过了,说是雷都头的事他已听说,和雷都头商量后送了一坛子酒来。这不给你装了壶过来。”
原来晁盖因昨日的事心中愧疚,便借着这茬前来变相讨好。他看晁元呆愣着没什么大反应心中倒是有些无措起来。
晁元哪明白他所想,只听到宋押司这几个字便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见晁盖有些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一时有些酸涩,可又有丝暖意涌上心头。
“这一壶哪够,哥哥也太小气了点。”晁元故作娇嗔的回道,一手却将桌上的酒壶夺了过去,好像生怕对方会拿走似的。
“哈哈,好好,你要多少和哥哥说,等一下我派人去给你取。”晁盖见她模样放下心来,站起身在她面前站定,略微弯下腰如同她小时候一般将她的头揽了过来和自己额头相抵。在他眼中这个妹妹虽然小时候有些小大人的样子,可人越长大反而心性越显得小了,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一直会有种还是对着当年女娃的感觉。
他捏了捏晁元的鼻子,一脸疼爱,“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个大姑娘。”
晁元也对着他笑起来,可不知为何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傻丫头,哭什么。不就一壶酒,真是的。”晁盖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就这么爱喝啊,真是传了我们晁家庄的血脉。”
一边晓儿闻言轻笑出声,惹得晁元瞪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晓儿,你先帮一一准备朝食吧,我今日有点事就不一起用饭了。”晁盖见晁元把眼泪擦去,也无奈摇头,转头对晓儿吩咐道。
“那酒我晚些就让人送来。记住,别贪杯。”看晓儿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又嘱咐了晁元几句就离开了。
晁元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神色又变的有些暗淡,感觉手中的酒壶沉甸甸的,便微微握紧了壶口。
“一一,今天吴先生似乎有些事一大早就出门了,让我告诉你一声,这几日都休息,过一阵子再重新开课。”
晓儿见她头发有些乱了,从盆架子上那了梳子来想帮她打理,可手刚接触到梳子就听晁元略有些苦涩的声音淡淡道,“晓儿,这课,是复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