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距离》大林木

1、幸福的距离

　　幸福的距离
　　我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尤其是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个南方的男孩,喜欢围棋和养金鱼,认识得之以前,我的日子过的没有一点涟漪.
　　直到那年我到北京上大学,大二.周末在一家小超市打工,我喜欢这个超市,不像大超市那样喧哗,每个人都心平气和的挑选东西,轻声的说几句话,生怕打破这种安静的氛围,我就在这儿见到了得之.她来买东西,穿着睡衣,领子上还残留有隔夜咖啡的痕迹,裹着一件棕色披肩,头发凌乱,满脸倦容.
　　一共三十八块六毛,谢谢.
　　她听到我的话好像刚刚睡醒一样,接着摸遍全身,脸一点点的红了,对不起我没带钱.我不说话.她像是自言自语的对我说,你先留着我的东西,我晚会儿过来取.然后转身就跑了.本来顾客未结帐的商品应该及时放回货架上的,但是这次我鬼使神差的没有这么做,等到晚上我快要下班的时候她来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怎么说呢,像是一株晒焉的植物喝饱了水,容光焕发.穿着一条白裙子,头发服贴的趴在肩膀上,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五官,很干净,皮肤白皙,没有化妆,眉眼都很淡,像是水墨画,用手一抹就不见了.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很漂亮.
　　你好,我来结账的.
　　三十八块六毛,谢谢.
　　没有想过会再见面.那天,我在王府井闲逛,一把装饰用的梳子从前面一个女孩的头上掉了出来,我捡起梳子准备还给她,她一扭头,哦,是你啊,谢谢了!我这才看清,原来就是那个在超市里因为没带钱脸红的女孩.你是那个收银员吧,我对你有印象.我笑笑,心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感.然后很自然的我们并肩而行.她很健谈,和我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也能滔滔不绝,知道我是学生后她和我说了很多,她说自己叫得之,比我大三岁,刚刚毕业,和我一样来自南方,不同的是她的童年在北京度过的,记忆中保留住的只有老北京的冰糖葫芦.
　　我问她,你为什么叫得之.她说,我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出自徐志摩的话,于千万人之中寻找唯一与我灵魂相伴的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妈妈当时是个文学青年.我说这名字好,她得意的笑了,很天真.
　　得之开了家美甲,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她就喊我去店里玩.她有上百瓶指甲油,她说每一种指甲油都代表一种心情,我只见她涂过粉红色,于是问她粉红色代表什么心情,她不说.
　　有时候我骑着单车在校园里,后面载着她,她说她喜欢学校青草的味道,每当她的手从后面轻轻揽住我的腰,产生接触的那块皮肤立刻变得燥热,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我想我恋爱了.
　　和得之在一起我总是开心的,笑点很低,一点小事情也会回味很久,每当我觉得特别快乐的时候就往鱼缸里丢一枚棋子,希望鱼儿也能分享到我的快乐.
　　我之前没有恋爱过,喜欢我的女孩也受不了我的寡言,但在得之面前我显得更加笨拙,像个害羞的孩子.得之似乎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总是以我姐姐自居,把我的笨拙与羞涩看在眼里,时不时的拿来打趣我.偶尔绊绊嘴,得之喜欢看宫崎骏的动画片,而我喜欢柯南.
　　在得之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拉她去一家酒吧,在柔和的灯光下,我为得之拉了一首小提琴曲,天空之城.我记得那是得之最喜欢的曲子,我之前没有一点基础,偷偷练了五个月,左手的指甲全都磨出血的时候,我才断断续续的拉下来.
　　得之只说了一句谢谢,我看到那晚得之眼睛里像镶了碎钻一样闪烁着光芒.接着我们很开心的喝了点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得之的脸一点点红起来,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说,得之,我爱你.得之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你醉了.眼睛里却有一丝忧伤,当时我以为看错了.
　　重要的是,那晚,我吻了她.
　　当我以为这是幸福的延续时,其实,暗藏的苦涩已经渗透开来.
　　得之平均每个月都有几天回去南方,回来时总显的很疲倦,我问她回去做什么这么累,她说陪她母亲.有一次,得之回去了有一个多星期,我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等她一回来我就问她怎么回去这么久,手机也打不通.她第一次冲我发火,说我不该过问的事少过问.我看着得之满脸倦容,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躺在学校的床上我一点也不生气,回想最近,可能是她太累太忙了.得之真的很忙.
　　在她发过火的第四天,我收到一封信.在这个网络横行的时代,居然还有人愿意用这种最原始的通讯方式,打开信封更让我意外的是,信是得之写给我的.
　　阿言:
　　你好,对不起,那天我冲你发火.你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我没跟你说过吧,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人家说我经常去的那个超市里有个很帅气的收银员,于是我见到了你,你总是微微低着头,不爱说话,虽然偶尔微笑,但总像是活在我们进不去的世界,你似乎对周围的任何事都不关心,安静的做着你该做的.那天结账,我没想到是你当值,回家以后我很懊恼,让你看到熬夜后我的模样,更没想到我们还会偶遇.
　　我妈妈给我取名叫得之,可我却没有得到名字里的祝福。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因病过世了,所以我和妈妈回了南方,妈妈辛苦的把我带大.但是我高二那年妈妈也病倒了,我的世界一下子就崩溃了,我哭,哭老天为什么把这么多磨难一下子交到我们身上.我辍学到一家酒吧打工,认识了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条件是买走我接下来的二十年,我同意了.妈妈不知道实情,一直把他当恩人看.就这样,他供我上大学.我毕业后执意留在北京,他也同意了,他对我很好,还帮我开了美容院,前提是他想见我的时候我必须回去.
　　记得你说过我像百合一样纯洁,当时我差点掉下泪来,百合外表看来一尘不染,可它永远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但受伤,浓烈的腐败气息会把它整个包围,再也挽救不回来了.我多么希望我是真的纯洁,纯洁的足以配上你.等我清楚你对我的好感,我已经爱上了你,可我不能.或许妈妈不该给我取这个名字,如今反而成了讽刺.我已经没有资格去爱你了.这次回家是因为上个月他和他老婆终于离婚了,他要和我商量结婚的事.我要走了.上个月你还问我,为什么不经常去店里了,傻瓜,那时我已经开始准备回南方了,把店转出去了.
　　对不起,我们不该认识,我不该爱上你,我走了,不用找我,请你照顾好自己,珍重!
　　得之
　　攥着那张满是泪痕的纸,我疯了一样的找她,但是正如她说的,我找不到她了.我想南下找她,跑到火车站突然发现我从没问过她的家乡是那个城市,我无力的蹲下来,无视周围人的眼神,默默地留了很长时间的眼泪.
　　几个月过去了,墙上的小提琴落满灰尘,得之像是蒸发了,手机也变成了空号,我心里的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我也诧异自己的变化,听到天空之城会流泪,不能看动画片,人也更加沉默.
　　我把鱼缸里的棋子拿出来一个个的清洗,眼睛很热很涩,它们每一个都代表着我和得之在一起的快乐.一百零七颗,奶奶说一百零八代表圆满,我只有一百零七颗,距离圆满只有一颗棋子的距离.
　　那年冬天,是北京最冷的冬天.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大家凑和着看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