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府路口南》阿里家家

2、忧伤

　　汽车终于开了出去，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董照君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便寻了过去，满眼所见，好大一簇栀子花，开的正茂盛，这簇花本是母亲带着她刚来时种在前头院子里的，只因大小姐前年说：“这香气太淡了，且开不出红的黄的颜色。”便叫佣人给连根拔起扔去了柴院，母亲却仍笑呵呵的说：“那就种牡丹吧。”

　　董照君早已学会了忍耐，夜里便偷偷爬起，去了柴院，发现那白色的花骨朵在夜里犹如星星炫目，香气沁人心脾，一点都不霸道，拾起锄头将花移植在了大小姐从不光临的后院。

　　声音惊醒了睡在后院的马三，待他正要阻止时，他看见皎洁月光下盈盈的泪珠，正正身姿，想她虽是千金小姐的身份，寄人篱下也是可怜的人，便上前礼数周到的提供帮助：“照君小姐，我来吧。”

　　照君迟疑了一会儿，开了口：“马叔，请别让她知道。”

　　马叔想是大小姐还是夫人？他不知道，总之他们都不会涉足后院，刚想回答，看见照君已转身离开了。

　　一年之后，又是花期，栀子花盛开如斯，想必是得了这院子里的人的照拂。

　　照君想着先生的院子里也是种满了各色的花草，属中她意的便是那些君子兰，淡雅，是她所知的最贴切的词。她也曾在先生的院子里逗留过，听先生和他一起上过新学的师母一起咏叹春秋和历史，她也尝过师母泡制的菊花茶，清香无比。思及此，于是照君摘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想着送去给师母，她必会喜欢。

　　一路上，她又发觉此举不妥，这根自己的母亲讨董银碧欢心没有什么不同。一路走走停停，行至先生家前。院子里少了往日的热闹，想必那些半大的孩子早已向先生告假去看耍戏的去了，有时，她非常痛恨自己年纪小，不做同龄人做的事儿反被视为异类，甚至还被称为有心计，她无奈的撇撇嘴，还好先生和师母不这样。

　　穿过回廊，隐约听见书房里有争吵声，是先生和师母，这两年的相处，照君从未记得他们争吵过。

　　只听见先生的声音比平日里高了起来：“男儿志在四方，我已决定了，游学去，初秋边走，你是走是留，我不强求。”说完，便摔门而去，看见门口满脸错愕的照君，又看了看书房，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照君开始紧张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师母哭泣，师母抚着桌案，一手抚着胸口，对着窗外疾走的身影到：“亦修，你从未待我如此，如今要你圆梦，那我的呢？我的呢？”

　　好一阵沉默，她终于转身看见了手捧白栀的照君，也不怕她看见满脸的泪印和哭湿的妆容。伸手将照君引至待客的沙发上。照君一直都是个乖巧的孩子，至少在董家在先生家都是。她取出一枚别致的栀子花别在了师母的耳后。

　　师母望着她忧伤的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照君不明其意，起身为师母倒上一杯热茶，师母接过，望着照君，想要说很多话的样子。

　　师母纤细的手指揭开茶壶的盖子，那动作似乎容不得打扰，照君默默的望着，开始知道什么是忧伤。

　　“你先生九月初便离了这安乐窝，北上求学去，我也不几日要回去我的故乡了。”似乎很难开口，师母用很简短的话说了她将要告别的意思。

　　“师母，什么是家乡？”她才九岁，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地方。

　　师母并没有觉得烦耐不堪，而是很耐心的回答：“每个人都有家乡，等你长大你就会离开她，离她越远越思念的地方。”

　　照君似懂非懂，觉得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问师母：“师母，可是我为什么我还没有长大，就那么思念一个地方？我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就是家乡，我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管董家的爸爸叫爸爸，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像母亲，而师母却万般对我好，像极了母亲样子。”

　　一席话听的女人情绪再次失控，她不知道自己在照君心中已经如此重要，这两年的相处，照君的确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异于一般孩子的性情，不仅悟性高而且记忆也是极佳的好，他丈夫林亦修曾直呼这孩子要是个男孩子，将来怕是更了得。虽然他们都学过新式教育，但是骨子里的传统却毫无保留的继承了下来，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起身去桌案，用工笔小楷写下了自己娘家在山西运城的门牌地址，叫之收拾妥当，将来若想了起来还可以书信联系。

　　照君接过字条，原来老师芳名：余心晚。对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照君不敢再有他求，收拾好情绪，告别师母时，已近黄昏，等她回过头看见书房里的光线早已暗了下来，师母仍在沉思，身影一动未动。

　　离开先生的家，街道上早已人影绰绰，均是朝家的人，卖菜的小贩，卖糕点的师傅，鞋匠早就不见了踪影，夜里生意难做，只剩几个卖包子红薯的还在繁华地带候着。路过杂耍班的大棚，只听见几个人操着异地强调收拾着座儿，照君忽然觉得这里比家里还要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