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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一.

      且说炼王因着残暴成性,又兼有外戚弄权,一时间天下纷争,诸侯并起,不过须臾,神州大地已是遍地皆真龙,一个个耀武扬威,黄袍加身,仪仗威武,一干侍卫左右站立,三五不时尚有异象临世,不是那白龙入肚,怀有龙种,就是异香扑鼻,百鸟朝凤,间或还有巨石陨落,砸入殿堂之间,唬得此间皇帝怀王胆战心寒,众臣皆相顾失色。

      抬首瞧去,却见房顶处无遮无掩,凉风习习吹过,且或还能看见一群鸟儿,杂毛遍身,扑棱着翅膀,嘎嘎飞过,君臣又齐齐垂头,就见那天降巨石,依旧端端的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自有一番霸气。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君臣皆低头沉思,此时只听“蹬蹬”之声不绝于耳,人尚且在殿外,尖细之音却已滚滚而入。

      “报~~~禀告大王,殿外一名相士求见,此人自称北冥山之隐士,乃是千年得道之仙,今日闲来无事,意欲前往天宫赴宴,方才驾云至此,却瞧得宫内一道灵气直冲云霄,知晓此间必有异事,遂登门求见。”

      宝座上,怀王自思:“刚被一巨石莫名毁了一座宫殿,就有仙人来访,倒是有缘,不如就且宣那相士觐见闲谈,也好一解朕之迷思。”遂传旨:“宣!”

      那相士听得懿旨,进午门,踏龙桥,过大道,长袍广袖,白须飘飘,昂首挺胸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却见他到的殿堂之内,也不跪拜,也不参见,却只是围着那块巨石,左右上下勘测一番,间或摇头晃脑一通掐算,好半晌才道:“此乃老天护佑之灵石,采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精气,若得寻常之人随身佩戴,自可耳聪目明,延年益寿。”

      大殿内,众臣排列两边,只是觑着那块巨石,心中好一番思量,只不知佩戴在身上,会否被压成一片薄纸,于是个个紧皱眉头,默默无言。

      只有怀王孤零零一人,端坐在高堂之上,听得很是津津有味,此刻见相士突然缄口不言,一颗心自是如未得沐浴般,瘙痒难忍,遂挪了挪尻,抚了抚黑髯,眼神灼灼,金口开合:“寻常之人尚且可延年益寿,若得朕这般的真龙天子,又当如何?”

      相士把手一背,将两指托起白须,不紧不慢,一顺一捋,俄的发出一声长叹,抖得那白花花之长须儿,飘飘扬扬落于殿堂之上,殿门处,恰于此时吹起一阵阴风,只刮得大殿内愁云惨淡,众臣惊呼,怀王失色。

      邪风中,就听那相士笑道:“大王身为真龙天子,自是贵不可言。”

      话犹未了,只听那阴风打着旋儿,裹着凌厉之势,向着巨石冲击而去,“彭”的一声,如兵器相撞,那巨石应声爆开,散作灵光点点,白剑无数,不过眨眼间就不见了。

      正在君臣面面相觑间,相士一弓腰,向着怀王道了声恭喜:“此灵石若得陪伴在真龙身边,自可保佑大王您逐鹿中原,得良将,灭诸侯,一统天下,成就那千古美名。”

      皇帝老儿初始也惊怕,只道是自己刚坐上的宝座就且不保,却不想相士说出这番话来,且他又自称为仙人,遂心生欢喜,只是心念间,又生出无数疑虑,且问:“此石已毁,朕要拿何物来贴身佩戴?”

      相士笑而不言,躬躬身,大袖飘飘,扬长直出午门而去。

      怀王心慌,也不顾心下之疑惑,只是站起身,就想命左右急急去追,忽然一阵脚步,声声入耳,一名内侍已是跑了进来,喘气伏在皇上耳边密报:“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妖精……王贵妃生了一个妖精……”

      满脸惊异,怀王听着自己之宠妃生下妖精,也顾不得一殿文武,急忙提起长袍,抢进后宫,左手边有内侍跟随,右手边有侍卫护驾,将将转到昭华宫殿前,头上之皇冠已是七歪八扭,口中也呼呼带喘,显见得是青黄不接,难以为继。

      殿内众侍婢慌张无措,个个垂首跪地,恭迎圣驾,怀王未曾停歇,只是穿过大殿,急到贵妃内室之前,却见房内一片白光,点点散开,满室清香,有一小儿,三岁左右之年纪,趴在贵妃身边,一只眼睛极是黑亮,另一只却白惨惨毫无动静,胖胖的右手只是攥着贵妃之衣带,五指青白,显见得极为用力,另一只手却死死的团紧。

      而床上之贵妃,此时脸上已毫无血色,眼白显露,五官扭曲,满嘴鲜血,显是已死去多时了。

      床榻边,两个侍婢伏低身子,全身抖成一团,也不等皇上问话,就哆哆嗦嗦的开口,把个宫里不得命令不能回话的规矩早忘得一干二净,显是被此等异象吓得不轻。

      “大王……大王救命……刚娘娘尚在小憩……不曾想须臾间,千道白光冲入内殿,娘娘那肚子却如……却如着了魔般,长得滚圆,还未等明白过来,娘娘就嚷着腹中疼痛……因白光大作,奴婢们委实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一声尖叫已从娘娘口中传出,等白光散尽,娘娘却已经……已经……而这只妖精却依旧攥着娘娘,死也不放手……”

      怀王骇异,犹豫着上前,身后内侍和侍卫且想阻拦,却被他一手挥开。

      那孩子依旧用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他,满脸委屈,右手却已经从贵妃处松开,犹豫间向他伸去。

      “咿呀”

      柔柔糯糯的嗓音,婴儿般的啼哭,瞬间刺进了怀王的心脏。

      鬼使神差间,怀王把他一把抱起,柔软温暖,分明是个乖巧孩子,但想着他出生时的异象,正自犹豫,一件物事已从孩子的拳头间落了出来,怀王眼疾手快,连忙接住,却是一块极其普通的石头,小巧且发白,如若不是大小不对,倒和大殿内从天而降之巨石有异曲同工之妙。

      怀王检视着此块石头,又看向抱于他怀间的孩童,眼神灼灼间,已是下定了最终之决心。

      他把手一招,内侍哆哆嗦嗦的送来了衣服,把个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怀王一个转身,大怒骂道:“贱婢可恶,朕之爱妃向来康健,却被尔等下毒害死,还诬陷其生下妖精,若不与你们一个惩罚,倒不叫你们知道朕之利害,左右,且把昭华宫内一干贱婢侍人给朕拿下,即时绞杀。”

      一时间,大殿内祥瑞之气尽散,鬼哭狼嚎,鲜血满地,臭不可闻。殿外守卫士兵听此动静,不知到底为何,无不恐惧,人人低首,只不敢向内偷觑上一眼。

      尘埃方定,怀王已是走了出来,龙行虎步,满身光鲜,怀里却鼓鼓的抱着一物,他的左手边,跟着一排内侍,以王方为首,右手边则守着一对侍卫,以郭淮为首,同样的哆嗦,同样的低首,只有那一身的鲜血,昭示了他们刚才所行之罪恶。

      怀王脚下一个停顿,声音平稳,毫无顿挫。

      “王方、郭淮为人狡诈,携众残害宫人,企图谋反,朕身为明君,自当杀之以谢众怨。”

      说罢,也不多言,只是前行,徒留身后一众冤魂,无处申诉,瞬间已是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二.

      怀王手下有个刘毅舍人,曾当过炼王之御史大夫,因着上书驳斥宰辅奢靡,被炼王一道旨意,弃职返乡,后怀王揭竿起义,自立为王,刘毅便重投君主,再次走入仕途。

      述职前,刘夫人曾劝夫君莫要多言,苦口婆心,言到伤心之处,思及受贬之后穷苦生活,未免滴下几滴泪水。那刘毅却是个正直男子,如何肯听从,为此言语往来间,多有争执,刘夫人自是心中不乐,郁郁成疾,原想着要请医调制,却着实因为家中已无长物,连糊口尚且艰难,更何况养生进补,于是就且拖着,三好两欠,不过几日光景,已是气若游丝。

      一日,夫人忽从榻上做起,满脸红光,眼眸流转,刘毅在旁瞧着,很有些回光返照之意,心下也颇为懊悔,遂亲身服侍,端来一碗稀粥,就着热气好歹喂了几口,又把自家女儿婀娇抱了过来,二岁小儿,已是沉沉入睡,刘夫人借着昏昏烛光,抚摸着婀娇的容颜,轻声叹气。

      刘毅假作未见,只是堆上笑容,把婀娇送入夫人怀里道:“夫人,且喜好个俊俏小儿,将来必是有福的,定可给你寻得一门好女婿。”

      夫人低首瞧着自家女儿道:“奴家又有甚喜事?一命且就要还予老天,不过是落得个眼前漆黑,心上倒也觉得爽快。”

      刘毅笑言:“夫人好耍子,这般言说,却是要抛却我们父女二人,自个儿逍遥快活吗?”

      说犹未了,只见婀娇的双眼已是睁开,小小年纪,却显出了国色容貌,天姿不俗,尤其是那双眼睛,浅淡如春,隐隐有狐媚之相。

      初初刘毅和着夫人见了婀娇这副容貌,也甚为惊异,尤其是那刘毅,最是耿直之人,平身尤为不喜狐媚妖异之女子,为此自女儿临世两年来,很少把她抱在怀里,且家中虽颇为老旧,但喜尚有两间余房,因此举凡刘毅在家,定会把婀娇挪至偏屋,即便刘夫人再三恳求,他也是巍然不动。

      只不知是为何,即便身边无父母照顾,婀娇也鲜少哭闹,只有在肚饿或方便之时,才会咿呀几声,如此乖巧,看在刘毅眼里,却是更加怪异,暗中也曾想过此女是否妖精托生,但毕竟娇柔小儿,好好一女,如何肯就此扼杀?

      由此,杀也不舍得,留也颇惊怕,若间或用力碰着她点,夫人且是一顿嚎哭,时间一长,自家夫人还为此添了吐血的病症,鲜红的一个嘴角,早就唬住了刘毅的心,又兼他颇觉对不起夫人,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是刘毅在屋里婀娇便要移至偏房这一条家规,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得更改。

      如今,眼瞧着自家夫人许是熬不过这一夜,即便她未发一言,也不曾苦苦哀求,刘毅还是把婀娇抱了过来。

      刘夫人想是也明白自家的身子,明知自家夫君不喜婀娇,但想着他兴许瞧着自己的薄面,夫妻一场,好歹求个誓言,于是坐直了身子,巍巍潺潺的伸出手,双眼吊泪道:“奴家自进了刘家门,向来勤俭持家,多一步不迈,多一眼不瞧,唯一遗憾的就是未曾给刘家留下一丝血脉,只得这么一个丫头,却又生得如此妖异,然毕竟血浓于水,就是野花野草,成了精得了道,也会痛会哭,奴家自不敢要求老爷你就此独居,只求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多多关照婀娇小儿,日后即便那新人进门,也不要太苛刻了这个孩子,残羹冷菜皆可,粗布麻衣也罢,只求老爷您不要痛下杀手,待得婀娇长大成人,即便许配给人做个小妾,也是您的一项大功德。”

      说罢,便把手扯刘毅的衣袖,一对细且苍白的手腕上,青筋暴露,配饰全无,屈起一只腿,弯着另一只,就要跪将下去。

      刘毅坐在塌边,此时也急躁起来,满脸怒色,发作道:“你这妇人,好歹你我夫妻一场,至今却这般行径,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如此恶毒形状?若便如此,你我还有甚么可讲,你且拿开你的手,只管纠缠我作甚?就且有不适,多也不过是你素日思虑过杂,瞧这光景,不想着如何将养,却那般拉拉扯扯,言辞如刀,好歹你是想把我也拉去陪你吗?”

      刘夫人哽咽无语,最后只瞧了自家婀娇一眼,喉间一声响动,把身子抖了几下,倏然倒地,面色渐灰,四肢不动,显见得是香消玉殒,一命呜呼了。

      刘毅心头,只像是被棍棒锤了几下般,脸色已是惨白,抱起婀娇,伸手阖上夫人的眼睛,自言自语道:“你只道婀娇是你女儿,可她就不是我刘毅的女儿了吗?真是奇奇怪怪,夫妻几年,却至死也未曾相信过你夫君我,即便当初只是被歹人所强,却阖家一起诓骗让我娶了你,不足十月既生下了婀娇小儿,就算再不通人情仕途,可你还祈望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左不过为了青梅竹马,我也确实舍不得你的那一抹笑颜,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把婀娇养在家中,至多不过因她生得怪异,且有些疏离,也只好道个人之常情,却不想让你至死尚用亲身之女的混账话来糊弄与我。”

      刘毅垂首,又瞧了婀娇一眼,只见她烟波流转,依旧魅惑。

      俄顷,他抬起头,却已一脸笑容。

      “婀娇,我知你不同寻常,不若你且给为父作证,今日之事,我就遂了她的意,至此之后,断不会娶妻生子,只是守着你,待他日你也长大之时,既是我去见她之日,黄泉之下,我且要看看,她会用何种面目来面对我。”

      一双眼,明明灭灭,光彩依旧,婀娇静静的躺在刘毅的怀抱里,没有咿呀,没有哭闹,只是笑,用那双浅淡如春之双眼,瞧着自家父亲,笑得颇为可人,颇为魅惑,也颇为诡异。

      三.

      且说天下纷争,诸侯揭竿而起,怀阳公顺应形势,自立为怀王,却因紧邻京都,几番被炼王派兵征讨,怀王卢靖曾经被炼王之大军围困于城内,亏得大将军卢方,孤身闯出重围,一路狂奔,抵达燕王之城池,卑辞厚礼,又言明唇亡齿寒之道理,才得以在燕王的协助下,侥幸脱身。

      炼王兵退之日,燕王大将廖凡骑于马上,此人性如烈火,束发金冠,金锁甲,银战马,面如满月,瞧着是一弱冠小儿,口中所言却很是轻狂。

      只见他用枪挑起怀王之帅旗,仰天长笑:“怀王,天下之人皆说你乃不世英雄,哪曾想炼王区区五万骑兵,便让你惊慌失措,割礼求援,如此不堪,竟也学人自立为王,吾瞧着,你离全军覆没,宗族尽亡已经为时不晚亦,还不若乘此良机投降于我大燕,也可保你个今世富贵荣华。”

      说罢,只一枪,便把那怀王之帅旗掷于地上,马蹄嘚嘚间,已是破烂污秽,难辨原貌。

      怀王彼时正站立于城墙之上,闻言怒发冲冠,一心要冲出城去报此羞辱之仇,但不过拿眼一瞧,燕国此次前来,步兵二万,骑兵三万,精锐又是三万,乌压压一片人头,漫山遍野,却似毫无尽头般,再看看自家兵士,个个丢盔弃甲,垂头丧气,哀叹连连,就说自己身边之武将,也低垂头,半弓腰,毫无气势,绝无斗志,眼见得是难以争斗。

      遂长叹一声,于廖凡小儿之声声嘲讽中,走下了城墙,一步一思,脑海中尽是如何强盛之杂念,最终无果,只得先偃旗息鼓,韬光养晦,不争强、不好胜,只是扶植农人种植,惩治贪官污吏,暗地里广招兵马,操演军队,意图后继。

      却不想,才二年之时光,因着连年丰收,国库充实,军马强健,一切正朝欣欣向荣之方向前进时,却天降巨石,由此得一皇子,虽有相士言明,此子可助他一统天下,可怀王深知:匹夫无罪,怀璧为罪。若此等异事传将出去,好不容易得来之基业必遭他灭,为今之计,只有将消息严加封锁,再为此子安排一妥帖之身份,严密照看,精心教养,才不枉老天厚恩。

      怀王虽已定下计策,却未有良臣,举目满朝,皆是裙带门第,相互牵连甚紧,此一位是为皇亲,彼一位却是国戚,利害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让此些人知晓皇子身份,教养栽培之上,难免掺入私念,若日后让他们养出个纨绔,间或变得庸庸碌碌,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本是个有眼界的,不过一番思索,果然想到一人------刘毅。

      舍人刘毅素来刚正,又且是天下之大儒,颇有点学问见地,前者为炼王之臣子时,就多次出谋划策,平叛了诸多乱党诸侯,战功赫赫,也因此才招人嫉妒,被贬返乡,投入自己门下,却因身份问题,终是受到众人排挤,自始不得志。

      怀王平时暗中观察,此人不结党不营私,于朝中也默默无闻,若将皇子交托于他,一来可令其心生感激,鞠躬尽瘁为自己鞍前马后,二则,也可掩人耳目,三来,可令皇子跟随大儒好好修习,学得一身本事,尤其是那兵法策略,纵横间,退敌兵于无形,岂不是一举多得,如何不是一件好买卖?

      心中计议已定,怀王立刻密宣舍人刘毅。

      却说那刘毅正在自家无聊之际,借酒浇愁,独自对月,身边婀娇坐于地下,且自顾自捏着泥土玩儿,许是不耐烦灰扑扑之沙土,只见她捏了两个土丸儿,挥袖掩过,也不见别种动作,丸儿却已化成黑白缎带,左一跳,右一跃,相互缠绕,难分难舍,煞是精彩。

      刘毅却依旧捧着个酒壶,倒头就灌,对此种骇人听闻之像恍若未睹,口中喃喃,细闻却是“阿珠”。

      “阿珠……阿珠…….”

      一叠声,也不知疲倦,显见得已是入魔之症。

      婀娇歪歪头,似是瞟了一下刘毅,了无痕迹,双手稍抬,黑白缎带已是骤然分开,只尾部一段纠结了一下,噼里啪啦,却似击掌般,随之飞跃而起,直向刘毅之所在扑去。

      势如破竹,眨眼间却已到了面门。

      只看那刘毅巍然不动,眼皮子也未抬,只是轻哼一声。

      “今晚不管饭。”

      “吧嗒”一声,黑白二煞尽落于地,蔫耷耷,且是了无生趣。

      婀娇撇撇嘴,心里只是气闷,拿眼环顾左右,却瞧着陋室破败,土墙低矮,即便是那残缺之人,迈一迈腿,抬一抬腰,尽也出入方便,只到她处,却似隔了层物事般,铜墙铁壁,天罗地网,只把她牢牢困于当中,笼中囚鸟,再也无法翱翔于天际。

      想当初,匍一睁眼,即觉察身体之异样,前世一身法力已是毁的七七八八,原曾想,拿那剩余之一二,出得此间,纵然比不过天宫一众仙人仙娥,对付一般乡野精魅,且胜任有余,到时海阔天空任我行,却不比九天之上那沉闷处好耍子?

      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下不要说由此间出去,便是一切之吃喝拉撒,也全要仰仗那刘毅,若得惹恼了他,且拔腿一走,却不是要叫她受那饥寒之刑,愁闷之苦?

      素来逍遥自在,婀娇哪曾受得过这般委屈,一时间瞧着今世之父亲,只恨不得取一根几万尺的棍棒,在那肉皮处滚上一滚,好叫他得知惹恼上仙之因由果报。又恨不得爬上天去,拿个几万朵云彩,将个嘲笑与她,将她推入此间阿鼻地狱之恶人,裹个严严实实,倒也好叫他知晓,泥捏之人尚且有个心气儿,更何况是她呢!

      四.

      话分两头,这边婀娇自去哀怨不提,那里怀王计议已定,密派人手,保护左右,如此如此,那般那般,换装夜行,怀抱皇子,一路疾走,不过一刻间,便已到了舍人刘毅之府邸。

      这日正是十月初十,该轮着丰收且喜庆,恰好此地又得怀王大加改善,兵强马壮,粮仓充盈,虽说不得路不拾遗,然比起外间盗匪丛生,何止好了百倍千倍,百姓备有喜灯爆竹,个个经往繁华集市去了,请愿祝福之人何止百数,皆笑逐颜开,也有在皇宫殿门前去参拜,兼看殿前烟火的。皇宫初初建在州郡之北,乃现任怀王之祖父所建,为第一风水之处,四周遍植青柏,至今巍峨耸立,宫内每日派出内侍,修剪一番,极是齐整。

      那怀王正是借此良机,趁得百姓皆出门游玩,家中清冷之际,到得舍人门前,抬首间,却瞧那府邸清清冷冷,掩烛熄灯,声息皆无,阴森之间,却好似千年怨宅般,诡异冷寂。

      怀王微一皱眉,身后已有暗侍近前,轻声启禀到“大王,臣等已探听得实,舍人刘毅自早朝之后,未曾出府,俺且过去探探,也好让他出门迎接圣驾则个。”

      怀王却只是摆手,使了个眼色,暗侍明了,不过一腾身间,人已到了府邸内处,一拨一抬,大门无声开启,黑洞洞一片,掩映于夜幕之下,影影绰绰间,只得看见前方有一溜大树,遮天闭月,把个舍人府邸堵得严严实实。

      也不迟疑,怀王抬脚前行,龙行虎步,不过呼吸间,已是到了内院,却见一人歪歪坐于石桌前,也不点蜡烛,只是抬首灌酒,此人脚旁,趴坐一稚龄小儿,手内似是在把玩某种物事,一双灼灼眼眸,却也不眨,只是觑着怀王胸前,瞧得甚是仔细。

      怀王留意那一双眼眸,心中暗思:“暗侍传言刘毅有一小女,颇为娇媚,那时节只道二岁小儿,奶牙未齐,焉有此事?然现下亲瞧,果不其然,这倒也好,若得此女绑于我儿身边,一来凭此容貌,也不辱没了他皇子身份,二来可让刘毅一步登天,只为着自家女儿着想,也且会舍命护住我儿,至于说到外戚干政,别说刘毅一人,性格且孤傲,朝中无有大臣相助,就是他日后有此心思,朕只要先用宫内禁药下于茶水,镇住他父女二人,且看之后此两人如何跳出朕之掌心。”

      思及此,怀王脸上已露得意之色,忽然一阵风响,透入肌肤,正被此阵怪风吹得毛骨悚然,心下疑惑之间,灯已变明,却瞧见刘毅左手执灯,右手执杯,凑将上来,脚步蹒跚,满身酒气,醉眼惺忪处,倒也叫他认出了眼前之人,手一抖,灯明而复暗,身子却已经软了下来,蜡烛和着酒杯齐齐落地,双膝跪地,双手前举,埋身伏低,歪歪扭扭行了个天大之礼,口中直呼:“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毕,也不等怀王示下,却已变跪为坐,回首瞧着泥地中自家女儿,展颜一笑道:“婀娇,且还不过来,此乃为父之衣食父母,端的家中之粮米皆是万岁所赏,你这贪吃鬼托生之孽障,平地里不知费却多少粮米,现今好倒是叫那苦主来了此地,却只是呆呆愣愣,傻坐于地,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行径?还不过来,大礼参拜,也好稍解赐饭之恩。”

      怀王立于暗处,一脸尴尬,及至听到赐饭之恩,用眼环顾此间破败,一股酸气直透牙缝,想怒又且无处发泄,却难倒要他一堂堂真龙天子,和此醉酒撒泼之人计较?况他此来又有事相求,心中素知刘毅脾气,言人不敢言,行人不敢行,因此才颇受炼王之冷眼,被贬返乡,虽被他怀王复用,但因不喜这性子,加之朝中大臣挤压,倒也是不加重用,使得名镇天下一大儒,只得他身边小小一舍人,俸禄低至脚底,有此番怨言却也人之常理。

      这边厢怀王自己正用心思为刘毅开脱,那边婀娇已是站了起来,二岁小儿,走路颇有歪斜,却喜不用人扶,踏泥土,踩野草,至怀王跟前,抬首间一脸天真,也不知下拜,只是盯着君王胸前鼓鼓之物,眯着一双魅惑眼,瞧得甚是专心。

      怀王定睛观看,见自家未来之媳乌云朝天,编成两股朝天阙,杏脸桃腮,鼓鼓两个酒窝,浅淡春山,圆圆小腰,真似牡丹压枝叶,梨花待盛开,转秋波如双弯狐目,眼角里闪的尽是娇滴滴万种风情。

      只这双眼,就把个真龙看得喜上眉梢,心里对自己亲家那点愤意,早且不知到了哪处,只是蹲下身,拉开斗篷,把胸前之物露于身外,却正是那老天恩赐,白白得来之皇子。

      怀王道:“朕且瞧你这容貌,颇为欢喜,婀娇小儿可愿给朕做个儿媳?”

      阿胶咬着手指,觑着白胖皇子,只是不做声。刘毅坐在地上,拿眼瞧着此三人,却也不说话,眼中似有点点光芒闪过,倒是猜不透他做何想。

      怀王把皇子掉个转身,一张小脸顿时展露无遗。

      就听怀王道:“婀娇,你且瞧,朕之皇子俊美星目,日常和你做个伴,倒也好过你孤身一人玩泥巴不是?况做了朕之儿媳,日后你父必官居显爵,扬名于后世,岂不美哉?何苦甘为淡薄,住此陋室,少有服侍,且还不叫人笑话了去。”

      眼对眼,面贴面,婀娇瞧着俊美星目之皇子,就见他一只眼亮如黑星,一只眼却白如苍茫,小脸迷茫,一脸无辜,俄顷,皇子才张张嘴,说出一句:“你好香,可否给我吃一口?”

      怀王抱着自家孩儿之的手一颤,好歹没有坐在地上,坠了君王的颜面,还未等平复心情,却听未来儿媳轻启朱唇,舌尖上吐得是美滋滋一团娇气,出口之言却如鱼刺入喉般,异常艰辛。

      “独眼小儿,吃我且不难,只恐你拉了肚子,却好叫我在你肚里闻臭不成?”

      五.

      话说舍人刘毅想起自家学问无数,只为情事所困,发了誓言,要照顾妖孽小女一名,做了个不得逍遥之小官,为得那点儿果腹之物,自好几年前又添独眼皇子一名,虽得就此发迹,宅院扩建,美婢环立,小厮充实,但拐来怪去,终究好不像样,此事且还不得用酒浇愁?

      于是站起,也不管身边乌鸡眼般瞪眼对峙两人,只是掸掸身上布衣,抬抬脚就要出门,却被两只手一把拉住,力道之大,挣脱不得,低头看去,正是自家孩儿婀娇,只听得她道:“父亲可是要出去,若然如此,且把阿魄那小子也一并带走,即便祸害外家,却也好过随在婀娇身边,讨这要那,生生做个饕餮转世摸样,毫不厌烦。”

      另一边皇子阿魄已是如影随形,跟将上来,拿身体只是贴着婀娇,一脸天真讨好,满口白牙,露于漫天彩霞之下,印出嶙嶙白光:“小妹,某肚里实在饥饿,且再拿些丸子来充充饥便是,哥哥便去市集弄些头面胭脂,也好让妹妹你艳上一艳。”

      婀娇斜睨着眼,毫无表情间,冷静开口:“你这买卖倒是划算,一些庸脂俗粉,却想来换我那灵丹药丸,便是宫中的皇帝老儿,也没得这么霸道无礼,我且教你一招,若何时带得我出了这院门,不管多少丸子,你且开口,我尽是满足便是,不然,且别拉拉扯扯,倒叫别人看了去,好说也不好听。”

      “某不管,某肚子饿了,妹妹就得管饭,当初要不是你,某自是在那逍遥之地,也不觉有何饥饿,风餐露宿也罢,万年被锁也罢,终没有腹中空空来得不适,虽某原先也无需吃食,但自从得了妹妹之丸子,让某知晓了口中物之好处,又且经你唆使,让某吞了那几名追你伏法之天神,更是欲罢不能,如今妹妹下界投胎,某自然跟随左右,若不把丸子拿来喂我,且就一日一人,吞尽此间生灵,倒也不算太过不堪,妹妹以为如何?”

      婀娇一双媚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好半晌,才一声长叹,眼前这张理所当然之面孔,没有犹豫,没有理亏,尤以理直气壮之口吻,极是让人揪心,想当初,自己却是冒了哪股傻气,只不过为了寂寞无聊,招惹了这只贪物,用灵药解开其身上之封印,让那张万年未进食之罪孽大口,再次降临世间,兼之之后又吞噬了追捕仙人,灵气越强,腹中饥饿之气愈发强盛,虽她已逃至人间,转世为人,依旧避不开前世之因果,难不成,今后生生世世,就要和这无心无思之顽石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吗?

      一边,刘毅觑着这对乌鸡斗小儿女,眼中愁云更盛,一颗思酒之心亦是澎湃如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已经十几载匆匆而过,即便当初只是为承夫人一句诺言,只说这婀娇也是奇怪,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养了只狐狸在家戏耍,况现今家财无数,丝绸锦缎,婀娇却生了一副贫贱之心,和着自己一般,只好布衣粗服,对着华服正眼也不瞧,即便已是长成豆蔻少女,容颜绝色,倾国倾城,却也不涂脂抹粉,平日里最喜玩沙捻土,搓以成丸,颜色灰暗,闻之颇臭,他且是按照惯例不管不问,只做不知,却苦了家中一般美婢俊侍,经由婀娇身边过,莫不皱眉掩鼻。

      不是不知道,某些心气高点儿的,想着凭借自家样貌,且是做得舍人夫人,得此天大家财,除却眼媚儿无数抛向自己,使尽浑身解数外,得空间暗中使绊弄坏,悄无声息,只想着如何坏了阿魄婀娇之性命,好一步登天,于是落水下药,一应手段,数不胜数,虽奇怪从未成功,且喜自家好若未闻,自然变本加厉,虽那些个搞怪之婢,莫不是以失踪为结,好道个连尸首也无,却依旧挡不住贪欲之人的罪恶行径。

      好若今日,一美婢死活不知,却已是人迹难寻,有苦主家人告上官衙,哭啼上门,原想讹诈个,凭地也弄他些银钱花花,刘毅自是好说话,只让人随意搜查,官爷们瞧那颜色,知是得不到钱财,又兼晓这舍人在朝中不得圣宠,虽不知为何一时暴富,倒也不怕,于是掘地三尺,连着内室床榻也翻上三番,尸骨倒是未得,却挖出一块青玉,灼灼生辉,显然很有些宝气,上面以蝌蚪小文,篆有几行小字。

      官爷瞧着有异,只是不敢隐瞒,禀了自家大人,那吏部尚书也是个有学问的,略一研究,已是清楚,心中大惊,没得耽搁,第二天早朝,一路小跑,过午门,走金銮,上得朝来,躬身参拜,面见怀王道:“大王,容臣有事禀奏,现于舍人刘毅府邸搜得一块青玉,上用古语刻有‘得天下者,必燕王也’,臣觉此事颇大,不敢隐瞒,还请大王定夺。”

      大殿之上,众臣惶惶不安,交头接耳,多有人拿眼觑那舍人刘毅,却只瞧着他巍然不动,尽是低头沉思,好似浑然不觉。

      宝座上,怀王却不慌不忙,只是笑道:“燕王骁勇,又兼仁德,昔日我国有难,被炼王一众强兵围困城池,却也是得燕王派兵增援,才免得举国受灭,此种恩德,朕早想回报,现如今挖得此宝,眼见得是老天降旨,要那燕王吞并各郡,灭了炼王,一统天下,我岂能违背天命,一意孤行?为今之计,可有人为朕走上一遭,把这宝玉送于那燕王,并着一干银两美女,也好叫他燕国知我之心。”

      底下众臣闻言惊心,虽得燕国强盛,却抵不过自家连年丰收,兵精粮广,若得硬拼,没得胜算,却也不见落败,缘何就要低人一头,出钱献美女,做那附属之国,若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反叛炼王,揭竿而起,倒不是让别种诸侯草莽笑话?

      思及此,便有众位臣子出班苦劝,另有一干皇亲老臣义愤填膺,口口声声,叫嚣直谏,只弄得个金銮宝殿似那菜市赶集,热闹非凡。

      怀王坐于上首,听得且是不耐,忽的站起,一挥袖,拿起座旁金弓,弯弓搭箭,也不言语,开弓的满,箭去的疾,他本是马上皇帝,瞄着一个准头,叫一声“着”,却如何有不中之理,不偏不斜,正中李相之心,那首辅正自唾沫横飞,借着权倾朝野,外有兵权在握,内有皇后接应,大肆喧哗,历数怀王懦弱,一双眼尽是藐视之意,现下却一箭穿心,好倒是连个呼气儿都不曾喘匀,就此怦然倒地,一命呜呼了。

      一时间,殿内寂静,众皆木然,不过转眼,一大将却是跳将出来,满眼血丝,一头青筋,不依不饶,跳着脚的叫骂:“卢靖你这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图天下,今反懦弱称臣,依附于暴虐燕王,杀我父亲,甚是可恶!我想怀地趁乱而起,拥兵已是十五载,你卢家气数且是用尽,还不若皇帝轮流做,今个到我家,你退位让贤,且也好得个全尸,如若不然,定叫你血溅当场,卢家一个不留。”

      说罢,一转身,对着殿外守军传令:“儿郎们,且传将下去,今怀王无道,轻贤重利,酒色无度,谁与我取了此人首级,他日我登上皇位之际,便是尔等封官加爵之时。”

      座上怀王却只是冷笑,淡淡开口,却是森森寒意。

      “你李尤忤逆天子诏旨在先,叛乱言语于后,是为贼臣,罪不容诛,朕之将士自是明理,如何会听你巧语支吾,来人,且为朕把这逆臣拿下,和着家中老小尽皆车裂,至于宗族亲支,念在本王以德服人,且就此免过,不予追究,若有求情者,同以车裂论处。”

      李尤闻言狂笑:“郡中将士皆由我李家掌管,你这昏君倒是奇怪,竟还指望拿我车裂,好道叫你看看,吾父之仇如何得报!”

      说罢一挥手,大声命令:“李文听令,即刻擒下此昏君,和着一干后妃皇子,推出去车裂为上。”

      话音刚落,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一员小将率先步入大殿,身后三百精锐,一起发喊,刀剑出鞘,瞬间把个李尤围得水泄不通。

      李尤正自发呆,一血肉模糊之物已惯于地上,为首小将一只眼眸黑如濯石,一只眼眸却暗淡惨白,显是不能视物,只听他开口出言,极是彬彬有礼:“逆贼,你可是要找李文此人?现已置于你前,还不俯首认罪,若再行耽搁,误了某之饭点,且将你绑于蒸锅之上,为某佐菜,倒也是一新鲜之物。”

      一刻间,尽是沉默,无人答话,舍人刘毅更是把头垂直胸前,心中无尽懊悔:“却倒是早知养的如此贪物,当初即便有天大理由,却也不应允诺收养于他,现下可好,日后史书上,必将添上一笔,大儒刘毅,一生清廉,却得一子一女,子贪吃暴虐,女祸国殃民,无家无教,祸患千年。”

      最上首,怀王却喜笑颜开,瞧着自家孩儿,英武俊朗,十三年时光,白驹一跃,已是才俊一名,不过是和着暗侍学了十几年,却天资聪颖,尽得所长,武艺超群,虽有着点白目,如何也读不进兵法谋略,只不过乱世无需好文采,一身武艺最喜人,况有刘毅谋臣在旁辅佐,更是高枕无忧,好比今次,一杆长枪,威风八面,悄陌声息间,已是解决刘家上下诸多武将,助得他铲除此颗毒草,行那件毁灭燕国之大事,思之果然,老天诚不欺我,天下一统,卢家霸世之日,眼见得指日可待,为之不远亦。

      六.

      却说阿魄虽一目苍茫,见不得物,俗称独眼,自是不碍其俊秀英武。

      这独眼前番家世不显,只得个贫穷父亲,即便身为大儒,依旧追不过贵族官宦,不曾想,此次平叛有功,怀王大喜,不仅那小小舍人连升几级,捞得个宰辅做做,即便平头如阿魄,也即刻擢升为指挥使,掌宫廷侍卫,巡查任免。

      再一个,怀王更是语出惊人,翻出一段陈年旧账,指着皇后,道其掌权后宫,残害宫妃,十五年前,把个宫人和其刚呱呱坠地之皇子毒杀,宫人当场毙命,不消细说,却好叫皇子命大,有神明护佑,当时当日也不过是灭了一只眼睛,却到底未伤及性命。

      后被一内侍瞧见尚有呼吸,忠心肝胆,却又苦于皇后迫害,身微无以得见天颜,只得置于竹篮中,一块绢帕遮盖,随波逐流,沿着宫内小河蜿蜒而下,直出禁庭,被彼时尚无官职之刘毅所救,瞧着可怜,收为义子。

      某日怀王出宫行猎,偶尔遇上此子,正于水中沐浴,因着颈上有一玉佩,正为当初怀王宠幸宫人时所赠宝玉,举世无双,思及从前甜蜜,正自疑惑,又见此子背上七星连珠,黑痣为证,当即明了彼之身份,怀王连声大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是轻饶不得,才令人彻查此段陈年公案,不曾想却于此中发现,李尤拥兵图谋不轨,于是当机立断,铲除李家上下武将,又在殿堂之上当众诛杀宰辅,擒获李尤,和着一家大小,即刻推出午门,受那车裂酷刑。

      至于后宫李皇后,无需多言,且是一尺白绫,命其自尽,虽听说皇后临死前,哭哭啼啼,百般辩解,只言自家未曾做得如此恶事:“怨哉,怨哉,是哪一个贱人生事,做害我个大逆不道之罪名。”但一有当初内侍作证,二有阿魄身份委实,容不得半点掺假。

      于是怀王铁青着脸道:“从来做事之人,好的自己散扬,坏得却尽是捂着,再不过就推于他人,况此等谋害皇子之事,她又如何肯认?”说罢,只一叠声的命令皇后尽快了结。

      宫中之人虽于此事多有疑惑,宫外朝臣也思虑颇多疑点,但想着前番大殿上李家父子凄惨状况,莫不敢多言,只是默默无语,好叫个娇滴滴皇后,一刻前尊贵至上,千宠万宠,一刻后却已悬梁吐舌,脸色青白,一身尸布,连个皇坟且也住不进去,只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恩断义绝。

      至于皇后所出皇子,受到株连,被废黜太子之位,改立阿魄为新任太子,因刘毅言道,自家前番委实不晓太子身世,且看其身上宝玉连城,心念间顾虑其身份,疑是颇为尊贵,为此十几年未曾冠以名姓,只以小字阿魄代称,现今太子正身,自然得由怀王钦赐名姓,思虑间,想到当初那块天降巨石,已是有了计较,遂当庭宣旨道:“太子身份显贵,因着迫害也未曾身死,显见必有后福,虽天下大乱,诸侯为王,却压不过其天生贵气,不若以‘天’为字,‘魄’为辅,就称卢天魄如何?”

      殿下群臣莫敢多言,只是跪地,大礼参拜道:“大王英明,大王神武,太子得此名姓,定得老天护佑,从此助我大怀兵强马壮,千秋万代,永世功勋。”

      怀王极是得意,拉过卢天魄,站于自家身旁,齐齐受拜。

      俄顷,才缓缓道:“众位卿家且起,即言到千秋大业,朕且言一计,可用那地底挖出宝玉,令其见诸于世,言说燕国国君枭雄,将灭诸侯,取炼王位而代之,以此令燕国受嫉于诸侯,火并于炼王,到时我等自可坐收渔翁之利,行那一统之益,诸位爱卿且看此计若何?”

      满朝文武,听得此言,细一琢磨,人人喜笑颜开,尽道此计绝佳,于乱世中保得自身,却又可离间敌国,不费一兵,不损一将,从中得利,于是众皆拜服。

      怀王自是得意,且拿眼去瞧宰辅刘毅,见他也跪拜在地,一同称颂,未得任何愤恨之意,也无有丁点不满之情,遂心境更是愉悦,得此谋臣,且不贪功,不焦躁,想出如此妙计,被他窃取而过,也无怨言,如何不是一名难得之忠诚?再看看身边之太子,挺拔英姿,受那刘毅教导,很是英勇年少,于是心中更喜。

      之后,怀王令刘毅出使燕国,这般那样一诉说,又呈上当初挖得之宝玉,献上美女金钱若干,燕王果然大喜,设宴款待,歌舞助兴,一时间风头无二,再加上之后刘毅从燕国返回之时,一路上刻意着人散布消息,就道是燕国兵强马壮,今又得此天命,更是蠢蠢欲动,不过须臾间,就要攻打燕国两翼之齐与魏,再吞并北方之梁国,加上已经归附的大怀,整个天下已得大半,如此一举进攻炼王京都,天下一统,岂不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不过短短一年间,齐与魏已结成联盟,几番攻打燕国,杀气震天,终因兵力较弱,反被铁蹄践踏,死伤无数,只落得个愁云荡荡,尸横遍野,血溅成渠,齐国与魏国没奈何,且战且走,败至渭水河边,好一番整顿,只求着休养生息,缓上一缓。

      再说那燕国国君更是骄横,放出言语,只说自家是授天命,征四方,乃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其手下众将更是残暴,到处烧杀抢夺,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比之先前炼王之残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人心惶惶,齐与魏眼瞧着就将灭国,实在无法,只得求救于北方之大梁,梁国虽惧怕于燕国,但念着唇亡齿寒之道理,也顾不及战线拉得过长,粮草接济不上之危险,且是放手一搏,燕国自是把人马点上十万,遣出诸多猛将,往来厮杀。

      此一战,遮天闭月,双方互有伤亡,交战正热之际,炼王却派出举国之兵压进,乌压压一片,瞬间抵到燕国境前渭水之滨,就此扎下营帐,把个齐国、魏国、梁国乃至燕国军队团团包围,大有杀伐全灭之意。

      瞬间,形势急转直下,先前打的火热之四国齐齐罢手,各自君臣只是回帐,且去密谈,商议下一步该当如何,此处暂且不表。

      话分两头,这边厢怀王接到战报,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只把个怀王听得脸上带笑,再看向出得此计之刘毅,且是欢喜,就心生一念,想着也是时候兑现当日承诺,于是脱口而出道:“刘爱卿,闻得你膝下有一女,貌美且性柔,兼颇有才学,不若许与朕做个太子妃,和着此前诸多喜事,喜上加喜,如何?”

      众皆哗然,只拿眼瞟那刘毅,更有牙酸者,心中嘀咕,却道此人今番做得何事,凭般好运,升任宰辅不说,家中还添了一太子妃,可不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来?

      正自磨牙间,刘毅已经大礼参拜,也不推辞,正正受了这一提议,口中唱喏:“大王英明,微臣敢有不从,此番微臣回家自去张罗,定把小女教的服服帖帖,恪守妇道,只一件,大王,小女从小有一隐疾,却是出府不得,若得那腿儿迈出门槛一步,心便似被生生挖去般,好不疼痛,只是嗷嗷乱叫,此般来说,却是应当如何,还请大王示下?”

      怀王低头沉思,心内计较:“却得如此,十几年间,暗侍也有回报,只道那家小姐尽是陪伴于阿魄身边,有笑有闹,两小无猜,且此女天生异像,师承自家父亲刘毅,平日里,太子且是和着暗侍练枪习武,她却拿着本医术,几年光景,便学得一手好医术,府中但凡有人发病身痛,不过一颗自制丸子下肚,便百病消散,且耳聪目明,更听说阿魄平日里只拿此丸子做饭吃,却不也养得身强体壮?只一件,无论何时,阿魄离府出行,都不见婀娇陪伴,原道是刘毅管家颇严,千金小姐不令其容颜露于市井,今番听到此言,却原来是另有缘故,出不得门,岂不是天下第一怪事乎?如此来看,此段婚事却做不得数,由来只听说太子迎娶新妇,哪得闻有倒插门之太子的?”

      怀王好一顿沉默,殿下群臣也不去催促,只是心中偷笑,好道是你刘毅终也有走霉运之际,教你家女儿得此怪病,不是生生把个太子妃之位拱手让人?

      至于宰辅,却是跪拜于地,也不见如何急躁,且是平心静气,只等圣裁。

      比较此边平静,那厢太子已是不耐,看着自家父皇面色深沉,只道此件事要就此作罢,如何肯依,张眉竖目,一脸决绝道:“父王,儿臣今生非婀娇不娶,即便她出不来,某且到她府上,又且如何?”

      怀王一怔,拿眼细细打量太子,见他义正言辞,不似说笑,心中一个咯噔,心境已是不同,再看向跪于下方之刘毅,眼风如刀,脑海中不禁冒出红颜祸水之言辞,心中暗叫好险,当初亏得多留一手,早已在此父女饮食中撒下秘药,若情势不得控,且无话好说,只得狠狠心,催动药力,来个斩草除根,只不能叫太子出事,卢家一统天下,还得由其完成。

      不过现下之事,到底碍着面子,一殿文武,个个瞪大眼珠,不错眼的瞅着,也不好当场发作,怀王只得按下心中怒意,转向太子,笑言笑语:“阿魄,为一女子,何必耿耿于怀。天下美女尽多,只要得了江山,且怕无绝色佳丽投怀送抱?况为父听闻,眼瞎之人冷清冷性,天大事,也不得一滴眼泪,若为父下旨且去杀了那红颜祸水,你又当如何?你那只白目难为还可淌下泪珠吗,真或如此,为父且就凭你所为,叫你住到宰辅家中,至此后,你我皇家出来一倒插门太子,却也没奈何去。”

      阿魄只是不语,右手却急如闪电,已从怀王腰侧抽出一把匕首,怀王心悸,直直后退,左右侍卫刚要有所动作,却已经不及,只见太子刀起而落,无有犹豫,瞬间砍向自家眼睛,那只白惨惨右眼,一瞬间已是被血浸没,血珠儿喷涌而出,直溅得怀王一脸暗红。

      却听得太子厉喝:“父王,可感受到孩儿之热泪乎?”

      怀王惊而且怒,用手指点卢天魄,哆哆嗦嗦,只是口不能言,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孽障,你这副凶神恶煞摸样,可是要忤逆于朕吗?”

      阿魄却步步紧逼:“父王,孩儿只是想教你知晓,铁石之人也会流泪,更何况只是瞎了一目,何足道哉?今次孩儿要娶婀娇之心,天人可鉴,若得阻挠,便如此眼,定要来个血溅五步,至死方休。”

      怀王闻言,气急反笑,也不多言,只是冷言冷语道:“来人,给朕拿皮鞭来,今日倒要瞧瞧,是朕之龙威更甚,还是你这顽石冥顽不灵。”

      太子却也不惧,同样冰冷:“父王,要杀要剐且来个痛快,谁奈何受那皮鞭侮辱,不过一刀,且往孩儿心上招呼便是,左不过一身血肉,尽皆还予你,下一世,且依旧逍遥快活。”

      怀王头上青筋直冒,却又无可奈何,最终气哼一声,丢下群臣,一甩袖,阴着张脸,且驾回后宫而去。

      七.

      话说怀王因着太子沉迷于祸水,心迷意乱,连自家眼睛皆可损伤,自是一夜无眠,不到天明,便已下定决心,派出暗侍,托付秘药,悄悄的蜇到宰辅处,好歹弄她个最终了断。

      暗侍接下皇命,自是不敢耽搁,一路潜行,已是到了院墙门外。好在此处却也熟稔,十几年间,每日里不知要来上几次,皆因怀王关切太子之意,只要人暗处盯看,另且又俱宰辅二心,恐其在学识上教坏太子,酿成大祸,才着人暗中窥探。

      暗侍身形不停,移步间,轻轻巧巧,到了小姐房外,拿出根吹管,把着秘药灌入其中,伏低身,悄无声息处,且是于窗户上捅了个窟窿,拿眼瞄去,却见帐帘下垂,影影绰绰,似有一鼓鼓之物躺于床榻之上,也无动静,想来小姐必是熟睡无疑。

      乘此时机,暗侍吹入秘药,一缕一缕,袅袅潜入,瞧着得手,也不迟疑,一个转身,就要入宫复命,却眼觑着一个黑影,正正挡于身前,绕是胆力过人,此种深夜,又且做得亏心事,不必说,且被唬了个胆寒,脚步踉跄,身形不稳,就向后倒去,因着有功夫在身,两臂一用力,已是破了窗上纸糊,哗啦啦一声,极是刺耳。

      暗侍心中叫苦,用耳细听,别说小姐房内,绝无动静,连着整个宰辅府邸,也毫无声响,心中未免惴惴。

      虽暗侍也知,此种秘药散发极快,只要丁点,即刻钻鼻入孔,算算方才用时,想来那小姐已是死于睡梦之中,无影无形,无踪无迹,即便现下窗户破损,冷风灌入,也当不得数。只是一样,为何府中其余之人不得出现,如此大动静,夜猫子也要吓醒则个,此时却死寂的颇为诡异。

      无奈何,心中虽有疑惑,眼前之黑影才是关键,若是被其看破身份,却难交代,无法,只得杀人灭口,做了此人,才得安心复命。

      思必,也不细瞧,只想着一临死之人,面目为何,却已毫无必要,只是一个冲刺,右手中寒光一闪,刀尖冷厉,左手伸向黑影面门,端的是捂住其口鼻,以防临死嚎叫,却不想,黑暗处,划出一道灿灿如昼之白光,未止之风势,将他衣袖且吹得猎猎作响,暗红如雨,点点窜飞,一阵阵钻心疼痛,突然袭来,携着血腥,带着森凉冥意,四处飞散于风中,再瞧那左手,却已被齐齐咬断,断腕处,尚留缕缕黑血,滴滴流淌。

      绝望之气渐生于暗侍心头,痛楚中,他聚神细瞧,眼前之黑影,那张容颜,一眸黑亮,一眸苍茫,分明就是太子。

      “你这贼子,竟敢伤害于她,某必吞吃于汝!”太子大怒道。

      暗侍咽了咽口水,勉强用右手封住断臂大穴,免得血尽而亡,喉际且是干渴哽涩,胸腔里,蠢蠢欲动之不甘,鼓噪的山响,好歹压制不住,终是问出一句:“吞吃?你那元魂可是天降神石?若然如此,岂可吞吃于人,这等恶事,且不遭受天谴?”

      太子之脸色却是闷闷,胸中似有千年怨气,无可吐纳,只听得他道:“某是灵石,绝非神石。”

      “是,确然,他这般样子,如何做的神石?”一道赞同之女音,且怒且笑,由房内透出。

      暗侍心中颇惊,忙吐出心中疑惑:“你如何没死?”

      婀娇道:“阿弥陀佛,你那毒烟好叫蚊子落地便已不错,却还想要我命去?可不是笑话!”

      暗侍如何肯信,宫内秘药,效果自是卓绝,怎得会凭般不堪,遂道:“你又是何人?可也如太子般,颇有来历?”

      “我?”娇滴滴女声,大刺刺漾着笑,且是无辜,若一众路人般,毫无心思。倒是阿魄好心代答:“无所事事之路人,恰遇得如某这般被压之灵石,心生愤慨,遂做了美人救英雄之勾当,把某身上之禁制解开,又喂以灵药一枚,稍缓万年之饥饿,某本想着三界遨游,随她自在逍遥,怪到神明看不得人快活,只是派人追杀,她最是受不得迫,又且糟了五雷轰顶之灾,一身法力去了七七八八,幸得某灵力相助,才得以脱身,却听得此地乃天然灵气之所,最是养人,她便投了个凡胎。谁叫前世欠她一饭之恩,无奈处,只得生死相随,原想做个兄妹,不意被一阴险后生暗中下手,一个跟头踢下人界,未得变化就落入怀王大殿,那后生也是古古怪怪,随后跟从,变作个老头,装神弄鬼,只诬陷某是神石,还做法把某之魂魄贯入女子腹中,受那出生之苦。”

      暗侍只听得目眩,却见房内床帐高挑,婀娇已是端坐而起,一脸阴云,朝着阿魄处钩钩嘴,勾勾手:“喂,贪吃鬼,过来,且让我垂你两下,过过怒气。你倒是凭地啰嗦,如何就把那些事说于此人得知,也不怕他传将出去,惹得一众仙人下凡打闹,大家不得安生?”

      阿魄左右乱瞧,瞧着除他之外,再无人当得起“贪吃鬼”之名号,也无二话,理所当然往内就扑,乖乖的,且是靠坐在婀娇腿边,讨好的笑了又笑道:“妹妹莫怕,且就等某拿此人做了宵夜,如前番那些女子般,解解饥,也不得总是如此肚饿才好。”

      婀娇垂头就是一拳,打得阿魄满脸委屈,却听得她说:“吃吃吃,你不过一顽石,又非那饕餮,这也要,那也贪,也不怕坏了自己的肚子,毁了万年之修行,前番念你懵懂,又且诸事皆因我起,才百般体谅,不想如今越发可恶,连着这等恶臭之人也要吞噬,即便一刀杀了,也是一种法子,更且论本就够笨,先前因着吃了几个仙人,才有点起色,现一个接一个,只管吞食贪欲阴暗杀伐之人,且让你就此溃烂愚钝而死,瞧我是否再理会得你?”

      暗侍闻言,唬了一跳,阿弥陀佛,一个要吃,一个要杀,全是要人性命的祖宗,顿觉脚下发软,脸色已是青青白白,心思却转的极快,话语已是脱口而出:“太子,你不过一饭之恩,且就如此为她搏命,着我瞧着,这女子却不过把你看做一只野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心思,凭般岂不太亏,不若且随我去,依旧做那富贵太子,好过在此被人欺压不是?况宫中之人且多,若想饱腹,还不容易,凭得是谁,就说你那身份,正正摆着,还不心想事成,即便用我这副竹竿,磕了牙齿,也算一项罪过”

      婀娇闻言,却只是笑,伸出两只手指,托起阿魄之下颚,清了清嗓子且道:“你且自己决定,跟着我,前途渺茫,若投着他,自是保一世富贵,你且莫错了路头,到时后悔,没得干我之事。”

      阿魄下巴颏儿被捏着,只是唧唧哝哝的说道:“恐是妹妹自己后悔,你那心如何,就算着我顽石愚笨,却还清楚,如今也不消说,日后且凭大家眼睛看,自会明了便是,就算有个万一,魂飞魄散,也只求你看在过往之份上,把心挪出个丁点,好歹让我那身影有个容身之所,却也瞑目了。”

      婀娇因着这一席话,脸色骤变,却也不回言,倏地收回手指,一径闭上魅惑双眼,朝床榻之上一躺,拿着被子,兜头一盖,却是严实。

      外头暗侍瞧着这番场景,虽得不明白关键底细,倒也晓得,此番不得脱身,只是苦笑,也不挣扎,只觑着那独眼太子把个嘴张得老大,血盆大口,倒也是气吞天下,不过瞬间,也无痛楚,整个人却已是神龙吞象,吞噬下腹。

      一阵冷风吹过,宫中怀王,激灵灵打了一寒战,看看天色,一张老脸却已是阴云密布。

      八.

      却说怀王自派出暗侍之后,秉烛等待,只到日上三竿,内侍催了又催,言说早朝时刻且已过去多时,再不登殿,且否先散了众臣。

      内殿处,怀王只是隐在暗处,不言不语,似是未曾听闻,好半晌,一黑影魅然而入,跪于殿中,哑着嗓子禀告道:“大王,却已把宰辅处搜了个仔细,不仅那小姐未得半分损伤,连着暗影也无踪无迹,就是尸首,却也无处可觅,这便如何是好。”

      良久,未得言语,黑影了然,只是一闪身,鬼魅间,从当下消失无踪。只余怀王一人,“砰”一声,摔了手中笔墨,“哗啦”一下,撕了座上书信,“咯吱吱”,把个牙齿咬的山响。

      十几年布局,现瞧着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裳,这口气如何肯咽,说不得,大家且摆开阵势,朕倒要瞧瞧,你这天降顽石,果然如此厉害,还可敌得过大怀满满军队,敌得过天下一众人海吗?

      殿外,内侍听得如此声响,皆是缩缩脖子,也不敢再行催促,只抖抖索索,打着颤儿,恭候圣意,好半晌,才听一声低沉嗓音:“来人,且给朕更衣,即刻上朝,不得有误。”

      内侍不敢怠慢,捧香炉,换净水,过了脸面,更了衣着,一排排,一列列,左右护立,拥着真龙乘辇,直起嗓子,边走边报:“大王上朝---大王上朝---大王上朝”,一声声,过午门,冲大道,进金銮,好不威风,百般煞气,不一时,已到了那至高之处,怀王登位,稳稳而坐,垂下帘幕,隔绝内外,左右大臣不敢怠慢,且是排的严整,文有宰辅带领,立于一列,武由太子率众,排于一班,规规矩矩,山呼万岁,三拜九叩,乌压压一片人头,好一会才得起身。

      怀王也不等大臣上本,只是下旨:“即传朕之旨意,颁行各官各宦,与朕每一处且选捡世家美女,共计百名,不论富贵贫贱,只以容貌艳丽,性情娇媚,礼仪大度,十日内送去宰辅府邸,和着刘毅千金,以充太子妃嫔,平起平坐,只等时日长久,观得虚实,再行定夺太子妃之位。令着太子为大将,宰辅刘毅为副将,率三万步兵,昼夜赶路,潜行掩踪,务必于炼王开战前抵达渭水河畔,偷袭破坏,搅乱四国盟约,拖住炼王燕王,百般计策,只为障眼,再令废后之皇子灵王,戴罪立功,率五万步兵,五万骑兵,五万弓箭手,兵发炼王之都城,乘彼时空虚,攻城略地,誓死拿下,之后放出消息,令炼王兵士慌张,阵脚大乱,节节败退,彼之四国定会乘胜追击,太子和刘毅且就做那黄雀在后,追击四国,灵王则率众夹击,形成包围之势,也不必争斗,且让人截断炼王与燕王之军粮,腹中饥饿,再着人散布消息,言说降者当即加官进爵,彼时此二国必然内乱,不攻且自破,其余小国自是不足畏惧,朕且率三万禁军,严守京都,等候尔等佳音,回归之日,就是重赏之时。”

      一件件,一桩桩,怀王言来极快,众臣听去却是心惊,个个只把眼朝太子处觑去,小算盘打的山响:“不若说三万步兵,就且再来三万,正面对上五国,却也是如卵击石,再瞧那灵王处,不过几座空城,却带去十五万精兵,如此规模,显叫得他捡个天大便宜,可不是邪风逆转,这后宫戏码再次登台,西风压了东风,我等且要擦亮眼睛,好好跟随,此次机会,再莫跑错,漏了良机,失利是小,身死为大。”

      思必,自瞅着怀王颜色,曲意奉承,声声万岁。再看那宰辅与太子,似没事人般,也不巧语支吾,只管躬身接旨,众臣皆是纳罕,宰辅已是奇奇怪怪,素来利嘴,得理不让人,动作上尊着你,言语确实尖刀如刺,戳得人体无完肤,此番性命交关,竟无丁点吭声。再瞧那太子,更是奇特,性子素来暴躁,思绪却从来简单,满朝皆知,为着宰辅家婀娇千金,挖出自个红心,恐也不够表白,此番即便不懂战事艰辛,为着那一府贵族千金,就且压着一名婀娇,外无太子,内无宰辅,还不落得个任人宰割?且就说他每日里必要见上此女千回百回,方始舒心,此番远去征战,竟也无言,也不闹,真个猜他不透,想也莫名。

      高处,怀王也是阴着一张脸,隐在幕帘后,仔细端倪,灵王不必说,且是高兴,满脸兴奋,只那太子和宰辅,端着脸面,木着眼睛,也无失礼之态,瞧去好似胸有成竹,怀王一颗心就且惴惴,不知此番又将如何,若再被他等胜过,纵使夺了天下,恐也生乱,想至此,眼红鼻塞,尽是没奈何,只得捏捏拳,走一步看一步,心中发发狠,多不过玉石俱焚,且也不能把卢家天下毁于妖孽之手。

      话休絮烦,再说太子与宰辅得了皇命,不得延误,由着怀王一道道旨意,且是催促,只不让归家,叙叙离别之情,此二人更无二话,进了校场,升座军帐,整点人马,拿眼一瞧,怀王口中三万精兵,不过老弱,歪歪斜斜,走路且要搀扶,又如何上得战场退得敌兵?

      太子面色如常,宰辅随侍在旁,对视一眼,且是回顾左右,吩咐道:“来人,只管把营门守牢,切不可放外人进入,内里军士若要出行,不得吾令,当场处斩。”

      诸位将士一片哗然,骚动惊慌,不胜枚举,本就因着这场战事,惶惶不安,当下瞧此情形,更是生出千般心思,有胆小者,双腿却已抖索,面色蜡黄,昏惨惨,好不好就要昏厥而去,此时间,却听得太子厉声而言:“诸位将士,不必惊慌,大王扳下此等皇命,显见得九死一生,然王命不可违,只说各位皆有家小,某虽身为太子,却也心有眷顾,自是不能做那飞蛾扑火之蠢事,先前已与宰辅细细谋划,想出一绝妙计策,不若大家一心,掩鼻口,塞双耳,且不要管诸般他事,只盲着双眼,一根筋把自家全部交予某,委实信赖,不得疑惑,某定当保全诸位性命,只不叫一人殒命,回来后更可封爵加官,更当把府中一干贵女散布出来,寻着最是忠心之人,共计百名,赏于其做个娇媚内眷,如此尔等瞧着可好?”

      底下兵士闻言,虽不得底细,不明真相,且瞧着太子身份,千金诺言,又信誓旦旦,只说保全自家性命,兼又赏赐贵女美眷,如何不欢心鼓舞,霎时跪拜一地,连着礼仪全无,更是把那怀王抛之脑后,只口不迭声大喊“万岁”,且就差把颗红心掏将出来,贡献与太子面前亦。

      上首,太子朝向宰辅,微微一笑,口中拜谢道:“好倒是先生出得此等计谋,若此番得胜,扫除婀娇与某之间障碍,今后且管开口,无论何事,必当舍命答报。”

      宰辅躬躬身,低垂头,略略还礼,谦恭谨慎道:“此等话且不必说,尔等之事不过顺手,无需言谢,吾不过一小人,只得早先诺言,允的吾家夫人,勤勤恳恳,只是要保得婀娇安全为上,其他诸般,只要尔等今后不霍乱百姓,贻害苍生,却也就罢了。”

      太子只是仰头狂笑:“先生,你这话倒也好笑,婀娇与我,是否屠戮善杀且不必说,吾等是否祸及苍生也不去说,只且让某问你,即便要那般残害百姓,先生你区区一凡人,倒又有何法可阻?”

      刘毅拿眼揪着阿魄,口中冷笑道:“吾且能如何,不过黄雀在后,你天生缺失一颗眼珠,婀娇至今不能出府,尔等却从不细想其中缘由乎?”

      阿魄呆征,好半晌才讷讷开口:“此一言,先生难道知晓其中隐情?”

      刘毅却是转过身,挥挥袖,也不言,也不笑,施施然踱步入账,徒留一道背影,借着灿烂阳光,只晃得呆子阿魄,眼晕目眩,几欲癫狂。

      九.

      话分两头,却说灵王生长富贵之家,迷花恋酒之事,虽先前因母后事发,遭到牵连,受贬拘禁,却也没缺了衣少了食,至多不过气闷一番,此遭更兼委了个凭大皇命,手中掌了无数军士,无端压了太子弟弟一头,如何不扬眉吐气,春风得意?

      且叫来一干亲信随从,呼呼啦啦,也不点兵,也不议事,只往富贵温柔之所留恋,左拥右抱,推杯换盏,口中调笑,小人奉承,兼把个太子损得体无完肤,只听得一尖嘴猴腮随侍道:“灵王殿下,可喜可贺,今个大王睁眼,委实做了件爽快事,把个奸佞太子派了凭般差事,可不是着他送命去也,小人瞧着,殿下平步青云之日举目可待亦。”

      灵王也是高兴,一张白脸原本俊秀,现下皆因高兴,扭扭曲曲,早就变形,却见他一扬脖,一举手,老大一壶好酒便已咕咕入肚,咂咂嘴,尽笑道:“本殿身份且是摆在那处,岂就是一般杂小子比得过的,讲些什么阴谋,不过是那小人摆的些套儿,圈的我母后把张脖子伸将进去,如此这般,却怎地不死,只那皇帝老儿不知做何想,凭般无故信任与他,你们且说,那张脸,那独眼,端得哪里像了吾卢家后人,要我说,可不就是一杂碎。”

      说毕,且狠狠的啐了一口,满脸阴狠,两眸杀气,一双手凭般用力,一拉一扯,一桌酒菜已是狼藉,汤汤水水,滚了一地,只惊得四座皆静。

      灵王手下一谋士,姓郭名籍,山羊胡,一字眉,嘴唇薄薄,两耳招风,一副老学究摸样,且说他在旁冷眼揪着,瞧去不像样,且挥手赶散满地乐娘舞女,又环顾细瞧,半晌才道:“灵王且仔细则个,此番言语,若然要太子听见,且是不雅。”

      灵王直着脖子,瞪着眼睛,却是嚷嚷:“怕他怎地,不过一将死之独眼,过段时日,待得本殿得胜回京,且把婀娇丫头强将过来,倒要看看,如何绝色,只哄得那杂碎连命也不要。”说罢,踹起脚来,却把个雕花木凳也踢得老远,方觉解恨。

      郭籍见灵王凭地行动,便道:“殿下,吾瞧着此事尚有可疑,想那刘毅何许人也,天下大儒,素来有谋,又兼太子勇猛,寻常之人千八百进不得身,此番这场祸事,也不见异动,却是可疑,殿下且是当心为上。”

      灵王站起身,斗斗嘴,冷笑一声道:“不是我小看这杂碎,就那三万老兵,且给他一个天去,焉就能翻将出来不成?却也值得你如此小心,尽说些丧气话,仗且未打,便已灭了自家威风,何苦来哉,改日且瞧着他那下场,只怕这野种子,临死之期,却要求本殿发兵相救,也说不得。”

      郭籍见劝不动,也无法,抬起脚,抖一抖袍子,不管满屋胡闹之人,转身便走,他身后,一干随侍挤眉弄眼,幸灾乐祸,早瞧着此人张狂,素来好在灵王前说道理论,且正经道学,瞧着便好生烦躁,此番遇得这等喜事,还不奉承几句,偏要拧着灵王意愿,如此,哪里还得了好果子吃。灵王心中却也厌烦此人,瞧他走开,自是畅快道:“不要耍子也随你,难道教本殿央你玩乐不成。”冷笑一声,重新坐下,叫来一班歌姬,两手不停,只是快活。

      郭籍出得坊间,口中喃喃道:“再没见这样纨绔,许多年纪,只不长头脑,便眼睁睁瞧去诸多可疑,只当取笑,怀王也扯谈,深宫□□,只顾着眼前危险,却看不到暗处杀伐,太子即便拥兵自重,却更喜宰辅千金,本可小火慢炖,缓缓图之,却偏要用熊熊烈火,又且让贵女围了婀娇,红颜祸水,岂不是触了那逆鳞,一场天大祸事就要降临,别说着出兵一统,大怀若可躲过此劫,却已是大幸,正正所托非人,再好计策,恐也无奈,灵王小儿你便且开心,我郭籍倒要看看,最终将是如何?”

      这牢骚谋士一番嘀咕,暂且不表,只说次日,灵王立功心切,也不耽搁,下校场,整点人马,辞王出兵。

      这一番,比起昨日太子却又不同,那三万兵将,走得甚是萧瑟,也无百官送行,更无怀王亲送,破衣烂衫就且出发。此遭灵王发兵,乌泱泱一片兵士,且是望不到头,遍布城外,众臣步步相送,怀王出宫饯别,一场热闹,一顿吹捧,把个灵王喜得不知南北,辩不清东西,午时三刻,一声炮响,终是率队出征,向着炼王京都杀奔而去。

      奔走数天,人困马乏,灵王却贪功心切,又恐拖延日久,炼王兵士获得消息,早做准备,徒劳一场,便更是急急赶路,只恨不得把两步并作一步,学那腾云之法,一跃飞将过去,如此才好,只苦了一班步兵,睡不得睡,吃不得吃,稍有滞缓,便得一鞭,不过几日,便已累死无数。灵王哪里管得,十五万兵士,便损折些个,却也正常,自顾自躺于车马中,由着三匹高头大马牵引,左拥右抱,一路狂奔。

      沿途城池,瞧见这般大军,如何不吓,虽有抵抗,灵王一声令下,只叫人梯搭桥,鲜血为盾,速战速决,不过举手间,损伤几万性命,却是拿下一座城池,到得城内,便行抢掠,烧杀□□,无恶不作,大将皆是带样,底下兵士自然画瓢,个个变作禽兽一枚,今日破城,明日出城,身后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满城死尸,老幼难免。

      灵王且笑:“此等却好,连得粮草也无需破费,只这些小城,尽可供给,省下凭多,班师回朝之日,且不又是一件大功?”左右自是奉承,拿着好话,不要钱似往灵王身上冠去,只恐言语少了,落后于人,今后封官,且是吃亏。

      如是也不多说,一路上,打打停停,这一日,便已到了炼王京师,繁华之所,安营扎寨,点卯升帐,各将官一清点,初初十五万兵士,现只得七万有余,竟是折损大半。

      再说那城池处,炼王出兵,因着本就年轻,未有子嗣,只着宰辅领五千老弱兵士,在内监国。宰辅素来贪婪,只求财宝美女,兼上下勾结,舞弊营私,平日里炼王在京,且不敢过于放肆,这番好不得抓住此种时机,手握大权,朝中无人阻拦,又如何肯就此放过,于是美女环绕,美酒结连,快活是神仙,哪还管得朝中政事,一应折子只是压着,登门朝臣,且只请吃闭门羹,由此,灵王来袭之事,竟毫无知觉,直到大兵抵达城门,方才醒悟,慌慌张张间,着人陪护,站立于城墙之上,却见一片黑压压人马,虎视眈眈,顿时骇得魂不附体,又见敌方旗幡开处,一将白面,两道细眉,眯眯眼,如缝如沟,头带冠玉,且用缎带扎于鄂下,身穿金色长袍,腰系金边带,狠厉厉坐于马车内,左右美女挂起车帘,此人正是灵王。

      宰辅一见此种情形,心下稍安,只道是个纨绔,就算上得战场,却也少不了美女,此种人物,盖无谋略,若自己可挨得一时半刻,只叫人死战出城,静等炼王回兵,却许万事皆无,思必,招来九门提督,刚想命令死守京师,却见远处灵王已是一声冷笑,也不言语,挥挥手,将士齐上,七万余人呐喊冲锋,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弓箭手掩护,好似不要命般,齐齐进攻。

      话说为何士兵这般卖力,却也是有个缘由隐在其中,盖因出兵前,灵王即已下了军令,言道若有临阵脱逃者,本人剥皮天灯,就算家中老幼,一门九族,尽且要受车裂之刑,五马分尸之苦,如此,即便兵士伤亡惨重,心中且知此番凶多吉少,到底不敢违背,只恐家中老幼遭受牵连,不得不含泪苦战。

      此一番,甚是厉害,一座城池,内中不过二万兵士,又且平时安逸惯了,此番猝不及防,遭此不要命之人肉战,如何抵挡得住,不过半日,城池已破,如前番般,不论老幼,哪管男女,只是一个字:“杀”。

      阵阵怪风,荡于此间,和着漫天血腥,直吹得毛骨悚然,各处皆是血淋淋断肢残体,大怀兵士且也杀得痛哭流涕,却抵不过灵王一叠声呐喊,只是仰天狂笑道:“天魄杂碎,此番瞧你还拿何物与吾来斗?”

      却原来,在他心中,生灵涂炭,不过皇室争斗之作料,毫无关系,绝无利害。

      十.

      再说婀娇处,自阿魄和着刘毅领兵出征后,行走间,无论何处,且被婆子、命妇指指戳戳,只说她心思淫邪,眠思梦想,没了太子,勾着个内侍,也要如醉如呆,一百贵女,只在一边掩口发笑,弯弯秀美,道不尽风情,却也说不出之冷意。

      却道那婆子、命妇是谁?原来皆是宫中所出,怀王指派,尽是些老嬷嬷之流。如何叫做老嬷嬷?比如女子要嫁于皇室,必得先行礼仪,玩耍的尽且不要,平日里,一言一行,一步一挪,全有个规矩样板,错一下且就要罚上一罚,此外,女经要背,针线要会,逐日里不得轻闲,绝无吃酒饮茶之事,直到变个人偶才罢。

      如此,婀娇之性情向来跳脱,怎么耐得住?此正是怀王一计,上回眼见得暗侍前去,莫名失踪,心中窝火,却已变了策略,只把一应杂人尽皆赶开,满屋调教,堂堂正正拿她开刀,却看此女如何。

      一则,逆来顺受,这话好说,不过两日,必遭折磨而死;二则,全力反抗,这且更好,怕只怕揪不到她由头,此番名正言顺,办她个抗旨不尊,当场杀了,却也没处伸冤去,三则,若有万一,施个妖法,更好,就道是妖人降世,连着她父亲刘毅一同获罪,即便宰辅不死在战场,回兵之日,也是他赴死之期。

      不多话,却道怀王定下计策,用在婀娇身上,指望着挂住那祸水一条性命,却不知何种缘故,前一日,众婆子还唧唧咯咯,凶神恶煞,贵女们且指桑骂槐,暗中使绊,不过一夜间,醒后短叹长吁,心下又恼又疼,魂神散乱,就做出千钟毁态来,酸楚了几日,却没来由只往大街上窜,纵然府外兵士百般阻拦,却抵不过一班小姐贵女,撒娇撕破,婆子插腰大骂,这群姑奶奶,即便碰上一碰,也是个罪过,更且不说动粗使力了,这般,一群婆子贵女,也不施粉黛,不拉紧衣裙,呼啦啦越过守卫兵哥,到得大街上,往那肮脏泥地上只管一坐,且是开始嚎哭,只道是自家平日里恶事做了几何,不是逼死宫女,就是下毒落胎,不是杀婴谋夺家财,就是偷人寻汉,有鼻子有眼,件件事事,却也有迹可循,只听得街市百姓,眼如铜铃,喳喳称奇。

      待得整个京城且已轰动,怀王急急着人前来探查,各贵女亲眷匆匆派人遮丑之时,这班婆子贵女却已瘫软在地,拉了回去,成了掉肉之骷髅的病,日里纵然吃了再多,夜中却也全部吐出,合着眼便是噩梦,看着骨瘦如柴,延滞两日,油干火尽,呜呼哀哉了。

      贵女亲眷如何肯依,雪片似奏折飞也入宫,只说那婀娇是妖女临世,毁了诸多性命,若然不杀之,恐后患无穷。

      怀王自是大喜,此一番正中心计,不过区区百人,就且要了祸水性命,天大买卖,如何不做,当下也不多言,知道那女子出不得府,却是命人于府邸之外,堆上成千干木,又浇上油,一声喊,万点火光,熊熊燃起,流火如雨,金珠乱飞,这般黄昏,日月暗淡,由北至南,从东到西,滚滚浓烟,划越天际,房舍焦焚,炫眼灿烂。

      怀王立于至高之处,夜幕已降,打眼观瞧,依旧火亮,他手捻白髯,极是得意:“妖孽,此等大火,且将它烧个三天三夜,就是铁骨铮铮也好化去,却瞧你再拿凭地妖艳毁我天下。”

      此刻,一抹跨越千里之足音,却是在幽色中,悄无声息覆盖了沉沉大地,此种细微声响,且似怕人察觉,先番只是试探,迈上一步,停上一停,原地不动,随后再试,一步一足且走得颇多小心,恰在此时,大火熊熊,瞬间吸住那满城目光,那等暗处,他们且偷偷而来,无人可知,无人会看,径直越境,直抵城下……

      一声炮响,呐喊四起,东西南北,各处城门,皆遭毁灭,瞬间坍塌,守城将士,尚且观望火势,便已于错愕间,倒落坠地,摔成肉泥,怀王只是呆立发愣,拿眼瞧去,四座城门,且已插上旗幡,上有一个大字,借着熊熊火光,夜空中,竟是那般清楚之“魄”。

      “魄……天魄……居然是你……”

      怀王两目呆滞,用眼瞧去,北门白马上一人,此人头戴束发金冠,银色长袍,玉束带,银剑在手,潇潇洒洒间,千般威风,心中激灵灵大寒,此人他却也认识,竟是炼王。再一转身,南门处,也闯进一将,却是金冠金甲,黑马长枪,一目黑亮一目苍茫,乃天降灵石,此一世之大怀太子卢天魄。

      怀王不自禁跌坐于地,嘴边却已泛出苦笑,联系诸般战报,此刻心中即便明了一切,却是为时晚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怀王原说自家才是精明雀儿,不想,聪明却被聪明误,真正之雀儿,竟是炼王那小儿,引得大怀十五万精兵全出,千里奔波,伤亡大半,就算攻下城池,那里却也不过五千弱兵,废城一座,况血流成河,难得民心。背地里,又联合了天魄叛逆,留下些空营驻扎于渭水河边,困住四国,自家却由着大怀太子带领,只消换上大怀旗帜,自然顺顺当当,穿城过关,即便各城各县之官儿心有疑虑,却又哪挡得住炼王虎狼,把个往来通信之人拦截,霸住消息,闭塞耳目,一切且行得小心,自然顺当抵到此处,得了大怀城池,并上炼王原本兵马,这个天下却还有谁能抵挡的过?

      这边怀王犹在垂足哀叹,那边卢天魄却已一马当先,撇了身后兵马,只是不管不顾,朝着火焰最烈处,飞奔而去。

      不合时宜之燥风吹来,带了股草木被焦焚之气味,高坐于黑马之上的阿魄,只将眼下发生之一切,抛却脑后,心心念念间,只得一道身影。

      “婀娇,且等等,婀娇,别让某再入那寂寞之渊。”阿魄那独眼中却已留下一行血泪。思及前世,一日复一日,只说为了天下苍生,仙界却拿他这灵石来封住冥界之门,阻了鬼怪侵入,也夺去了他之自由,只没人问得一句:“灵石,你且寂寞否?”

      “笨石头,你且寂寞否?”娇柔一道女声,且是回荡于脑海。

      这句话,记得清楚,那天,无风,无光,他依旧孤寂,面前却已站定一人,白白玉手上,一颗灰色丸子,闪着一股子诱惑,带着那么点香味,砰砰砰……跳动之心那般作响,紧张、兴奋、且……心动。

      毫无理由,他凭地清楚,这颗丸子就是解除封印之钥匙。

      “不吃吗?我且走了。”依着是那娇柔女声,不紧不慢,笑吟吟响起。

      不再犹豫,他迅捷吃下,瞬间,一切皆是不同,花花大千世界,他只且跟着她,翱翔于天际,游历于万水千山,踏足处古往今来,她脸上那笑容,就且含在口中,芬芳旎心,无时无刻,尝着几口,便是小心翼翼含在嘴里,也可品味一切过往未知之喜乐酸甜。

      到处热闹,家家点灯,明媚人间烟火,如那婉转天际星河,曲弯着洒在尘土上流淌,且将一切渲染得十色朦胧,踏着风儿,迎着月光,银铃般欢笑声凭般流泻在云端里,雾蒙蒙,两颗心仿佛就且在眼前浮动,一切,如梦如幻,直到那一日,他确切明了。

      原来一切果就是一场梦幻,甛蜜至毒药般的梦幻。

      十一.

      天雷滚滚,闪电阵阵,因着婀娇身为医仙,却私作药丸,毁去灵石封印之毒,雷公电母千里追杀,只瞧着闪电乱飞,火鞭飞舞,金蛇跳跃。阿魄心中且惊,却听得耳边她言到“电母婆娘好厉害,竟也晓得几分剑术,把个闪电只舞得凭般精彩。”

      阿魄正要笑将出来,却见众仙击起擂鼓,如山崩地塌之声,四围雷火炎炎烧着,把他险些撩了皮去,婀娇更是重伤,如此,且也不敢耽搁,抱着婀娇,就是奔命,后边自是不舍,几番间,眼瞧着要追赶而上,阿魄也放了生死,做那垂死一念,只道无论怎地,也要保全婀娇一命。

      忽散过一阵烟雾,众皆茫然,趁此良机,阿魄抱着婀娇便跑,险险避过,刚喘匀,婀娇却已一声惊呼,嘴角淌血,双眼泛白,眼瞧着就是不行,阿魄灵石变化,本不应流泪,此番竟感眼角湿润,心中滴血,正待同生共死,却见婀娇勉强一笑,弱弱而言:“阿魄,我且求你一事。”

      灵石自然万般皆肯,只颠着脑袋,上上下下道:“婀娇,尽说无妨,某之自由皆是你所给,因且早就发誓,生生世世厮守相随,现下不过小小一愿,豁着满身皮肉不要,某也定当为你办来。”

      婀娇眼眸似有抽动,手却缓缓敷上阿魄双眼,摩挲叹气道:“你这顽石果然愚笨,心思单纯,一身皮肉又那般僵硬,我且要来则甚,瞧着今番竟也为……此事落下泪来,可见传言且是不实,好道那无心之人又如何会落泪?这般,我又待如何?”

      阿魄呆子抬手点了眼泪,拿来看去,却是滴滴带血,妖异至极,遂道:“某且愚笨,也是无心,虽不知为何舍不下你,但却知婀娇眼睛也不怎地,竟看不到那点点红色,可知某流的乃血,何曾有泪?”

      言之方必,婀娇却已是一阵咳嗽,身躯乱颤,嘴角鲜血也是更甚,灵石瞧着鲜红刺眼,就且低下头,用舌轻舔,来来回回,似有别般异样,他或是不懂,婀娇却明白,如何不羞怯,想要挣扎,脑海中闪过前番诸事,欢笑畅快,又兼看着阿魄脸上刺眼红色,遂轻叹一声,放软身子,且是凭他所为,少顷,才推上一推,别过脸孔,移开眼眸,喃喃而道:“阿魄,我且求你一事,把你眼珠给我两颗,好也不好?”

      灵石身子一僵,带累着婀娇面孔更是灰暗,就听她强笑道:“可是不好?那便算了,原也不过玩笑之言。”

      说罢,也不看阿魄,突然聚起全身法力,猛的一挣,脱开灵石怀抱,踏开云彩,金光四射间,已是头朝下,脚朝上,伴着咧咧寒风,倒摔而下。

      坠落之路,似遥遥无期,婀娇嘴角泛笑,双手张开,心境却是说不出之爽快。

      “一切总算结束了吧。”她心思流转,眼角却淌下泪来,和着寒风,瞬间幻灭。

      昔日,不过年幼,每日拉着弟弟之手,避开天后黑面,躲开兄姐戏耍,却是偷窥父君,聆听他只言片语,梦想着属于幻灭中的东西,父君之一笑一行,皆是那么洒脱,却无有丁点,给予他们,那些,全是天后和着天后子嗣,才可享受之殊荣,而他们,婀娇想到自家弟弟,一双魅惑眼眸,如自家这般,恍如视镜,同样的憎恨,同样的不甘,这般相似,却只是把她盯着道:“姐姐,为何父君不喜你我,为何父君从未正眼瞧过你我?”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如是说:“姐姐且教你个乖,若今后有着心爱之人,首要看的,就是她之元神,若与你相差甚远,切莫动情,就且动情,也要挥刀斩断,好比你我父君,他是龙,寻了个元神为凤之天后,自当恩爱,若觅了个元神为蛇之外室,休说那攀龙附凤之蛇,便是你我,也饱受冷眼。”

      弟弟闻言,却只是喃喃:“若我这般龙头蛇身四不像,又当寻觅何种良配?再瞧姐姐你,蛇头龙身,要按那番理论,你我且不是一对?这般,日后姐姐便嫁于我为妻,可好?”

      咧咧风声中,往事如烟,婀娇心内只道:“弟弟,恐是不行了,姐姐我之心已是情动,却不过寻了块顽石,不仅误了你我大事,还破了那元神之誓言,如此,果真如当日之言,只有挥刀斩断,一切泯灭,或……才是解决之道。”

      不言婀娇小蛇落入凡间,转投凡胎,只言云彩之上,灵石呆愣愣,瞧着脚下凡尘,心中却是不明,口中便也喃喃:“婀娇,这般却是为何?一般也有承诺,只说连我这个身子也是你的,更何况那对眼珠,不过犹豫着该是如何掏来与你,却这般小气,竟自下凡,撇下我,可是奈何?”

      于是也不多话,只朝着婀娇所去之处,便也想跟随,不意一阵浓雾,四散而起,一个力道已是击伤其后背,顽石凶悍,如何肯饶,一个转身,就且要拼命,不想被烟迷了眼,未曾看清,已是一阵剧痛,左眼眼珠和自家眼眶,已是分家而过,身体一个侧歪,就且痛入骨髓,连着腰也直不起来,那暗处小人却已转至阿魄身后,一用力,腚处又是一脚,正正不错,被踹了下界,身体尚在空中,右眼却还明亮,耳朵更是灵便,只看一俊秀少年,眼中阴狠,言语寒意:“姐姐且为你,连我等之大事也可放去,这般,如何饶得你过,今日先取了你一只血目,饶你下界,日后必要姐姐亲手取来另外一只,断了她之心思,方可泄我心头之恨。”

      灵石身在空中,虽且愚笨,但因关系婀娇,联系前后,脑中似有隐隐明了之意,只觉一阵麻木,全身之灵力已是卸了七七八八,身子便也回转顽石元神,“呼”的一声,便已落于下界怀王大殿处。

      此且不表,只说天界,那俊秀少年化身一变,成了个仙风道骨之老者,只说自己是相士,下得凡来,在怀王跟前,这般那般,海吹胡侃了一通,又把个阴风入殿,送顽石投胎,转了个大怀皇子,继而也不停留,一经往那刘毅府邸而去。

      因着婀娇早下凡界一时,现下已有两岁,乍一看此少年,倒是吃了一惊,口中只说:“弟弟,你且不是化了炼王形状,假作人界天子,如何又到此处?”

      却见少年挑挑眉,嘴角嘲讽之意显露道:“姐姐,自是不屑瞧见于我,前番为着那块顽石,竟把到手之血珠放弃,此般,真叫弟弟动容,却可是姐姐已忘记当日所发之誓言:定要搅得天界不得安宁,杀尽一干皇子皇孙,好也叫你我父君瞧瞧,他素来爱护之子嗣,凭地无用。或姐姐也忘记当日对弟弟之承诺,永生永世,只厮守相随吗?”

      婀娇却是闭目,只是道:“百年千年,都是这般仇恨,却是为何?你我母亲也已身死,那顽石也被我解了封印,冥界鬼怪皆出,贪嗔恶毒,诸般坏事,必致天下大乱,天君已是头痛,这般,你我也算出了恶气,何苦再咄咄逼人,定要那灵石血珠,开启万年鬼墓,唤醒第一魔头,这般,就是你我,也会受得牵连,岂不尴尬?”

      少年闻言,只是冷笑:“姐姐这番话,倒是好笑,你我在那天宫之时,素来被称为不详之人,诸般神佛见着我等,只会藐视,如此,我等就且做那恶人,搅了三界,弄他个天翻地覆缘何不可?你也别多说无用之话,此番我已取了顽石一颗血珠,暂且保存,另外一颗,就着你手来得,若然不肯,别怪弟弟无情,亲自下手,到时取来之物,可就是那石头的元神,定要叫它魂飞魄散,此般,也可绝了仙界念想,永远没得物事封印冥界,如此,姐姐你看可好?”

      婀娇无语良久,才呆着脸道:“你我姐弟一心,我又如何会袖手旁观,只依着弟弟就是。”言罢,也不多说,只是背过身去,把个凄凉背脊摆于弟弟面前。

      少年之手拳了又松,送了又拳,两目发狠,半晌,才放低声音道:“这般,弟弟等着便是。”
      然后一个转身,隐了身,踏了云,就且要往炼王住处而去,忽又想到了什么,却见他一顿,也不转身,只是一道血光闪过,一物已是朝着婀娇心口飞去。

      婀娇因受天兵追杀,又挨了电母几下天雷,伤势尚未复原,此般袭击如何躲得过,那事物自然瞬间入体,已是扎根于婀娇心窝处,凉凉透透,却又散着一股子悲戚之意。

      只听少年说:“姐姐,这颗血珠且先借给你,灵石天赋,可断绝一切仙气鬼气,这般,天界之人就且寻不得你之踪影,也好保你一时安全,只不过,此珠灵异,喜好沉稳,认着一地就且不动,若无强大仙气,绝无驱动之方法,凭你这般身子,只得死守在这块府邸,绝无出去之理,如此一来,倒也省了弟弟之烦事,却不怕姐姐协了那块顽石,天涯海角,无踪无迹了,那顽石也是,我先前留他一颗血珠,此般便可隐去踪迹,倒要叫天界一班人好找才是。”

      婀娇身子一颤,半晌无语,少年见此情景,轻哼一声,拂一拂衣袖,踏云而去。

      十二.

      却说这一日,大怀城中,熊熊烈火,厮杀声不绝于耳,炼王在马上瞧着畅快,只是把手指天,朗声大骂:“你且睁眼瞧瞧,世间诸般,只要纷乱,此之天下,就且等我拿来与你抗衡便是。”

      又一转眼,却是瞧见卢天魄,一人一骑,朝向烈火处疾奔,炼王眼中阴郁,却也不发话,甩了手下,同处奔去,身后众将皆惊,打马便追,如此,呼啦啦,一班人,直直朝着宰辅府邸跑去。

      到了处所,其余人都好说,只有那卢天魄,却不要命似闯入火海,众皆大惊,也有要阻拦之人,便被炼王挡住,只说:“随他去”

      原来炼王也是放心,心中自思道:“且就着灵石进去,虽这般大火,却也伤不得姐姐分毫,我就在外边守着,务必要她挖了顽石血珠,这般也好断了此二人心思,之后我且毁去灵石,同着姐姐一起,坐了这天下,永世厮守,再聚冥界众鬼兵,唤醒鬼王,以此与天界抗衡,改日倒也叫那天君老儿尝尝下风滋味。”

      不说他这里思量,只言阿魄入得内里,不用搜寻,辨着仙味,已是到了婀娇之地,只见她周身烟卷冲天,风狂火猛,一身却截然不动,只是身受,此番瞧见灵石到来,不惊不怒,但是微笑,伸出一手,朝他挥招道:“阿魄,果然是你,却也没负了我这般心思,快来!快来!这番,我再求你一事,只陪我坐于此处,相依相偎,可好?可好?”

      闻言,灵石那古板脸面却已温柔下来,只见他微一点头,身形不停,一步一行,已是入了烈火处,坐下抱住婀娇腰身,把眼细细瞧与她,又凑上嘴唇,摩梭而过,滚烫火热间,婀娇泪珠滚滚而下。

      她把头窝在阿魄怀里,只是喃喃:“阿魄,阿魄,幸得有你,便是魂飞魄散,却也无碍了。”

      说罢,双目紧闭,已是散了全身法力,瞬间被烈火焚个干净,阿魄也不哭,也不动,只是低头看看手中骨灰,却是依样画葫芦,散去一身灵力,不过转眼,天地间又添一把香灰而已。

      外间,炼王心头陡然一惊,却已知不好,连着马匹也不顾,且飞身而入,身后惊呼连连,只是抛诸脑后,到得内里,一番搜寻,却哪里还有踪迹,不过火趁风威,风趁火势,四面八方,到处通红,烟雾障天。

      炼王如何受得住此,从小到大,姐弟相随,此番竟连骨灰也烧的不见,一点念想也无,一点思绪不留,去得凭般干净,走得如此绝情,他霎时便红了双眼,浑身颤抖,口中咬牙道:“好,你好,为了块石头,却离我而去,为了不唤醒鬼王,竟带着血珠魂飞魄散,此般,你可觉得意?瞧吧,且瞧着吧,我要做之事,便是没了你,又有何难?”

      说毕,一挥手,只听得一声响,如天崩地裂之状,将此地毁了个彻底,自身已是转身,目中无泪,决绝而去。

      尾声:

      天下大乱,诸侯纷争,你争我夺,终是炼王计胜一筹,皆因其先前谋划,假作震怒,贬谪大儒刘毅,却暗中令其蛰伏怀地,十余载,终骗得怀兵净出,刘毅又劝了怀地太子,求兵于炼王,大军压境,瞬间灭国,后炼王发兵,四处征战,灭了其余诸国,一统天下,刘毅大功,炼王封赏,却遭拒绝,只身一人,出宫且是无踪。

      有传炼王天生异像,撒豆成兵,变土为军,且手中掌管着一支阴军鬼兵,守着冥界大门,所到之处,无不阴风惨惨,天下几成炼狱,各种贪念,各种丑恶,无一不是,黑暗之形,已是遍布天下。

      又传炼王女色无度,后宫妃嫔无数,却不专宠,只是玩乐,今日尚属新欢,明日已变黄花,竟似无心般,伤了芳心无数。

      再传炼王身有残缺,无论多少女子,却无一生产,凭般天下,且不是百年后便要落于他人之手?

      各种谣传,纷纷扬扬,只得一件,却是掷地有声,那便是天界有了声响,一日,天降声音,仿若天雷,只说要与炼王一战,炼王也是慨然应允,至此,天界、人界与那冥界之间,拉开了千年战争之帷幕,却便苦了泱泱百姓,夹于其中,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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