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华歌》路遇草田

136、（一百三十五）大婚

　　沁雪皱着眉头想要从夙沙蓝曜的钳制中挣脱，无奈屡试屡败。
　　正当她懊恼之际，送沭澜公主与文信修出门的寒嫣再度回到房间，一见到这个场面，她急步冲到软榻之前跪了下来：“后主息怒，若是公主有何言辞冒犯，寒嫣甘愿代为受过，还请后主高抬贵手，不要伤了公主！”
　　似是被这个插曲打断了兴致，夙沙蓝曜讪讪地起身松开手。他瞟了一眼淡然请罪的寒嫣，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道：“灵漠可在？”
　　被这个名字所惊讶的并不止是沁雪一人，本纹丝不动的寒嫣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小地颤了一下。就在这时，房门外侧闪出一个细长的人影，从沁雪的角度很难看清对方的面容，不过他清澈的嗓音却让她记忆犹新。
　　那人微微屈身行礼，恭敬地跪在了门前：“……后主有何吩咐？”
　　“此婢女想要代主受过，不如你来替朕处理吧。”仿佛只是经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夙沙蓝曜的话语里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他伸手搭在沁雪的肩上，顺势又将人押回了软榻，话语却是朝向门外的灵漠：“……还不快带人走？”
　　“是。”
　　灵漠简短地应了一声后便踏入门来，寒嫣讶然地盯着他的脸，一时竟忘记该如何行动。好在灵漠不是个含糊的人，他俯身架起寒嫣便毫不客气地迈步离去，不带一丝犹疑。
　　眼见灵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沁雪忽然想起此时房内真的只有她与夙沙蓝曜两人了，并且她还是一副被对方推倒在榻上的尴尬状态。为了脱离这种莫名的感觉，她刻意扯开了话题：“呐……灵漠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言微微一笑，夙沙蓝曜凑近了些，微热的气息喷洒在沁雪的脖颈之上，让人想避却无法避开：“……夙沙的臣子，在夙沙出现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夙沙的……臣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沁雪开始弄不清这其中的缘由。
　　等等，难道说灵漠从一开始就是夙沙蓝曜安插在蜀毒的探子？那卯赭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她不知道，灵漠的间谍技能真的是太强悍了；但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还执意把灵漠留在身边，那卯赭也倒是情深意重。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关心他人的时候，沁雪感到从刚才开始夙沙蓝曜就一直与她保持着过分亲密的距离，这让她很是难堪。其实她本来是想在大婚礼成之后与夙沙蓝曜促膝长谈一次，好好地说清楚自己的意向。毕竟夙沙蓝曜以翙夜这个身份与沁雪交往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通情理的兄长形象，她相信这点是不会改变的。况且莫桑并不止要送她一个人过来，如若说是为了所谓的传承之事，那也不一定要由她来完成这个任务。正是坚信着这一点，沁雪才会答应来夙沙联姻。
　　眼下的情势已经超过沁雪最初的估计，在她印象里，翙夜对她的感觉最多只是停留在投缘层面的好感上，绝对不是男女之间那种水深火热的情感。既然两人对于彼此都是友人一样的情感，又何必因为外界的压力而硬生生地凑在一起呢？
　　“想什么呢？”不知觉间夙沙蓝曜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沁雪，声线带上了几分迷醉，“……即便只剩两人独处，你也不愿意看着我吗？”
　　夙沙蓝曜极其自然地改换了对自己的称呼，好像只要在与沁雪独处的情况下他都会有意识地如此行事，仿佛是要用这种方法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沁雪疑惑地盯着上方的男子，没有改换表情：“……你放手。”
　　被提醒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地扣着对方的手腕，夙沙蓝曜有些诧异地起身将两手举到了肩的高度：“这样可以了吗？”
　　“后主殿下……”刻意不去称呼对方的名讳，沁雪小心地支起身子靠在一旁，“您这个时候造访这里的确不适合，还请慎重行事。”
　　“……你是在赶我走咯？”微小地叹了口气，夙沙蓝曜疲累地靠上另一边的软榻，“真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僵持什么。”
　　“沁祎可不敢忤逆后主殿下您，若是先前的言辞扫了您的兴致，沁祎在此向您赔礼。”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法其实不是引起争执，而是对对方的任何行动都报以相同的冷淡态度。深知这点的沁雪决心不再对夙沙蓝曜的话语起反应，坚决采用淡漠的对应方式。
　　不过夙沙蓝曜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便也不再强求，事实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刚才那番行动的意义。是单纯为了违背母后的意思？是不合身份地想要宣示他的所有权？还是仅仅为了过来见她一面……？
　　被最后这个设想的出现给惊了一下，夙沙蓝曜难以置信地从沁雪身上偏开视线。这个女子终究不会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自从她踏入夙沙的地界之时，他不知为何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女子必然只能属于他。
　　“血统果然是无法违抗的命数……吗？”有些悲凉地盯着放置在膝头的手，夙沙蓝曜苦笑出来。想必眼前这个女子肯定不会知晓他如此执着于她的原因，也并不明白整件事情的契机出自哪里。也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见得明白这种心情，又谈何与他人解释呢？
　　对话到这里也无法继续前行，夙沙蓝曜讪讪地起身走向门外。在打开木门之时，他回头向沁雪投去一个极浅淡的视线，只留下一句带着些悲凉气息的话语：
　　“……婚仪明朝举行，今夜早些休息。”

　　次日的清晨来得静谧，沁雪本就在床榻辗转反侧，终于挨到天方泛起鱼肚白，她也无心继续赖在床上，便去侧室唤寒嫣起来。由于婚礼的衣装昨日已然送到，寒嫣便手脚麻利地替沁雪换上了衣服，随即拉她去打扮。至于昨日她被灵漠拉走之后的事情，沁雪无心也无力现在去过问。
　　坐在巨大铜镜前任寒嫣为自己梳妆打扮，沁雪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不知不觉头顶已经增加了无法忽视的重量，她这才反应过来去窥视镜面，却硬生生地被自己的模样给惊了一下。
　　按理说在莫桑沁雪也是参加过重大祭典的人，对于雍容华贵的衣饰和妆容即便不喜欢也应该习惯了。可夙沙的在这个方面却和莫桑有着极大的区别，似乎这个国家的人生性都较为豪放，即便是女子的衣衫也并不在意外露。沁雪讶然地看着镜中自己华美的头饰，连声线都沉重起来：“……真的要去吗？”
　　“这是赋予您的任务，也只有您才能完成。”寒嫣温和地将双手置在沁雪肩膀，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其他的事寒嫣可以为您挺身而出，可唯有这件事……谁都无能为力。”
　　当然，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
　　沁雪单手支着桌面起身，挂坠在周身的零星银饰互相碰撞，掀起一片叮叮当当的脆响。
　　红色自古以来就是喜庆的颜色，这点无论是夙沙还是莫桑都是一样，沁雪扫过自己周身鲜红到刺眼程度的新婚礼服，视线终究锁在了手腕之上。
　　青翾给她的藏青发带正乖巧地附着她的手腕低垂着，仿佛是在安慰她此刻并不是孤单的。回想那日两人分离的情形，沁雪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那条丝质缎带也随着这个动作漂浮了两下，终归由于重力再度垂了下去。
　　“公主……”
　　寒嫣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沁雪意外地感到轻松了一些。她拉过袖口将发带盖住，淡淡地说：“我啊，真的不喜欢红色。”
　　“……您在说什么呢？”完全不明白沁雪这番话的用意，寒嫣本能地反问了一句。就在这时，门外不经意地喧闹起来，下人宣告迎接队伍到来的声响也奔泻而来。
　　沁雪微微一笑便提裙出门，寒嫣见状赶忙快步跟上，正好听到沁雪自言自语一般的话。她看似笑得春风得意，语调中却充满了无奈：
　　“每次穿上红色的礼服，我的命运便要转折……这样的，谁会喜欢？”

　　夙沙主殿依旧威武壮观，此番造访主殿的排场比上次接待还要博大。不光是夙沙的皇亲国戚以及文武百官，就连毗邻小国都派出了特使参加这场婚礼以示恭敬。
　　沁雪本无心去记录到底是哪些国家如此谄媚，居然连夙沙后主的一次婚仪都要参加。可她无意间一瞟，竟然在层层人群中看到了一张极似韩骐的脸！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沁雪的视线，不慌不忙地将行礼的幅度加大，自然地遮掩了容貌。
　　这一番动作加深了沁雪的疑惑，可眼下她也无法去求证，礼官恭敬且准确的仪式步骤一旦开始，这些事情都无暇兼顾。沁雪始终低着脑袋完成着那些繁琐的步骤，周边人的祝福和奉承她一概听不进去。就这样带着烦躁的心情，这场她人生中的初次婚礼竟然也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依稀记得最后的步骤是要与夙沙蓝曜一同站上高台拜别夙沙皇太后娘娘，沁雪挪动脚步转向正确的方向。头顶凤冠上缀挂的繁复水晶坠子严密地遮挡着视线，她只能通过从肩部传来的一阵温度感觉夙沙蓝曜是否在附近。
　　两人从礼官手中接过杯盏，双双奉了上去。太后沉稳地接过两只杯子，将其中的酒混到了一起，浅尝了一口便交与礼官。这细小的动作就像是号令，礼官接过杯子立刻站直身子，高喊一声：“……礼成！！！！！”
　　谁又能明白，这短短一句话，竟然让沁雪的人生跌入另外的险途了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