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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一百零七)解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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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之毒的解毒方法需要走过繁杂的程序。
解药和同样中毒之人的新鲜血液自然是少不得,而另一个必须的环境便是这间冰室。由于祭月的寒气很重,因此在解毒的过程中中毒者必须身处比自身血液更为寒冷的地域,只有这样毒血才会被牵引出来,而这便是让他们两人赤/裸上身的真正原因。
遵从灵漠的指示褪去衣物,沁雪缩在冰床上冷得直打哆嗦。翙夜此时正背对着她,从这面窥探不到表情,不过看他周身细微的抖动也可大致猜出状况。回过头来凝视自己胸前逐渐浮现的淡紫色块,沁雪紧紧地咬了一下嘴唇。如果说这是毒发导致的并发症,那翙夜身上的显然更为明显,事态真的是刻不容缓。
就在她思前想后地分析事实的时候,灵漠从腰包中取出一把银色匕首递了过来:“可以取血了。”
“呃?恩……好。”颤颤巍巍地接过匕首,沁雪发觉自己根本下不去这个手。内心好像陡然分成了两半,一边不断地告知着救人的紧迫性,另一边则无停歇地撺掇她放弃这么危险的行动。刀刃就这样从手心移到手腕,又从手腕移回了手心,来来回回数次沁雪都未能狠心切下去。
被她磨叽的行动惹恼,灵漠厉声道:“您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快点取血让这位公子喝下,我可不敢担保他能不能撑得住。”
“这我当然知道!我马上就……!”习惯性地反驳了一句,沁雪脑中却明晰地知道这样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她把丢落一旁的衣裙捡起护在身前,伸手拍了拍翙夜的背,“你……你来吧!”
翙夜讶异地盯着面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女子并没有言语,他的视线在匕首与沁雪的脸上交互行走,终究还是定在了虚空的位置:“你决定了?”
“恩。”
“抱歉。”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沁雪前一秒才点头表示意愿,下一秒便感到自己右手手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翙夜小心地执起她的手掌贴在唇边,微湿的舌尖毫不避讳地划过沁雪掌心的纹路,像是绘画一般细致小心。既是要取血,那一道口子必然是深的,沁雪紧皱着眉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可掌心中唇瓣的触感太过贴近,她根本避而不及。
“你可知道这件事对我的意义?”
饮血的间隙,翙夜不甚明晰地吟出这样的话。沁雪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解毒这件事?”,他却又静声不语再度专注于汲血之中。问题的所指与答案如在迷雾中一般让人看不清,而此刻的沁雪显然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至于这一问的真正意义,她要很久之后才会知道。
终于取够了足够量的毒血,翙夜起身用手背擦拭掉嘴角沾染的一抹猩红,随即毫不犹豫地取刃朝着自己左手的手心划了一道,暗色的血液顺着颇深的口子滴落下来。
沁雪尽管诧异于翙夜的果决却也没有太大的抵触,她学着翙夜的样子伏下/身来将他的手掌抵在唇边,伸出舌头试探般地舔了一下。血液的腥味便混合着一种微苦的味道一同搅入口中,沁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她忙不迭地推开翙夜,急不可耐地扒着冰床干呕起来。
天呐,刚才翙夜究竟是怎么咽下那种东西的?她不过才尝了一小口就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个男人为什么什么事都这么能忍呢?
“想要活命就喝下去。”
不容置疑地丢出一句命令,翙夜又将手递了过来。沁雪为难地看着他掌心中的伤痕,咬了咬牙再度凑过脸去。人血的味道她怕是一辈子也喜欢不起来,但眼下这便是救命的解药,良药苦口莫非就是这个道理?满腹愁怨地汲取着翙夜的血,沁雪感到体内似是有一种力量正在努力突破守卫的禁锢,想要冲入心脉。而原先凝结在血液中的那些毒素似乎也在这时全数聚集在了一起,两股力量互相冲击着,让人有些晕眩。
灵漠见沁雪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便提点她可以停止,转而将那瓶解药递给了她。瓶内的余量本就不多,勉强可以凑足两人的份。依照灵漠的提示,饮完解药的翙夜和沁雪平躺在冰床之上以便毒血能够顺利排空。
正是明月当空的时节,祭月的毒性达到最强,中毒的二人虽说已经服用了解药,可能不能真正解毒却还要看之后的排毒情况。灵漠担忧卯赭中途召唤便丢下几句嘱咐的话后迈步离去,不大的冰窑内只剩沁雪与翙夜两人。
他们背对背侧躺着,只有背部极小的部分略有接触。想要亲近人肌的感觉早就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两人又都是相对理性内敛的个性,因此这即便是单独相处的状态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唯一让人忧心的便是这冰室的温度着实太低,褪去上半身衣衫之后那些冷风就像是直接吹入了骨髓,把人从内而外地结成了冰。
沁雪蜷缩着身子依旧不住地发抖,她死命拽住自己的上衣堆在胸前,效果却异常微弱。深入心肺的寒冷促使她不自觉地朝翙夜那边靠了一靠,感受到其背部的温暖,沁雪本能地贴了上去。而翙夜本是通过暗诵佛经的蹩脚方法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身后的沁雪,谁知她居然主动靠了过来,贴得还尤其紧密!猛然有种动弹不得的感觉,他僵直全身尴尬地偏过些眼角:“你这是在做什么?”
“取、取暖。”
“你……!”面对这种大白话的回答翙夜只感到一阵拥堵,明明是危机四伏到不行的状况,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光是听说要褪去半身衣衫就吓成那个样子,现在都无所谓了吗?说实话,他没有把持得住的自信。
正寻思着破解之法,翙夜忽然感到身后的女子剧烈地震了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慌忙转过身去,越过沁雪的肩膀正巧看到前方洒落的黑红血液顺着冰床外沿滴下的场景。翙夜顾不得多想,他把自己的上衣罩在沁雪身上扳过她的肩膀,发现此时的沁雪很是虚弱,冻得发紫的唇下挂着一道血痕。
“没想到排出毒血的过程还蛮刺激的。”吃力地勾勒笑容,沁雪坐直身子擦拭着嘴角,“真是,让你看到丢脸的地方了。”言罢又是一阵急咳,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口,可血还是从指缝中渗出,在晶莹的冰床上绽出一片褐红。
翙夜的焦虑如实显示在脸上,他半抱着沁雪将她的头靠在他怀中,顺带测试了一下其额头的温度:“……你以前从未中毒过吧?”
无力回答,沁雪用点头来表示。她可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怎么可能有事没事去接触毒药?不过翙夜似乎并没有像她这样剧烈的反应,再加上那个问题沁雪忽然有些不安。她伸手拉住翙夜的胳膊:“难道你……经常经历这种事情?”
“……偶尔吧。”云淡风轻地带过这么一句,翙夜熟练地做起了应急措施。他点住沁雪的穴道暂且止住了她咳血的冲动,又用剩余的衣服铺成一个简易的睡榻才让沁雪平躺下来。
看到翙夜这一气呵成的行动沁雪不得不感到讶异,先前他那句回答明显是有保留的。能够把中毒这类事情处理得那么淡定的他绝对经历过数不清的类似事件,如此一来翙夜的身份更让她在意了。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才能到达那种境地?
见沁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翙夜皱眉偏开了视线:“我给你的东西还带着吗?”
东西?莫非是那串银铃?沁雪伸手在腰间摸索了一阵,终于将铃解了下来:“是要拿回去了吗?这个保命的东西……”
无言地接过银铃,翙夜的神情似是放松了些。他紧捏着最后一颗铃铛用力一扯,那颗浑圆的铃便脱离了本体。将其余银铃还给沁雪,翙夜小心地扭开落单的铃铛,一片白色的粉末就透过破裂的截面漏到了他手心。
“这是……?”眼见翙夜将那些粉末全数倒在了自己手中,沁雪疑惑地问。而翙夜却极其平淡地摇了摇手,道出一句:“服下它。”
“但是……!”好歹告知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吧?
不理会沁雪的疑问,翙夜拍了拍沁雪的脑袋,近乎宠溺地嗔了一句“听话”,执着沁雪的手腕把那些粉末倒进了她的嘴里。
先前的血腥味还未褪去,这些粉末又隐约带着一点腥味儿,沁雪又忍不住呕了一阵。不过说来也奇怪,她才吞下粉末不久便没了想要咳嗽的感觉,就连无力的手脚都渐渐有了力气!难以置信地活动着四肢,沁雪的神色禁不住明快起来:“翙夜,你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太有效果了!!!”
半搀苦笑地看着沁雪,翙夜用食指抵着唇瓣摇头:“你知道自己没事不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何须在意?”
这是翙夜最为擅长的话术,他不想讲的事情只怕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问不出来。沁雪本想怪他既然有这么好用的解药为何不早些拿出来使,但见他一脸坚毅也只能放弃追问,专心抵御起外界的风寒。
两个时辰悄然溜去,两人身上的毒素也被冰床尽数逼出,期间零零碎碎地说了些家乡琐事,彼此又有了些许了解。据翙夜说他是继承父亲的产业四海经商,如今家中还有母亲与相差数岁的妹妹。携两位女眷周游经商自然是不方便的,翙夜便将家人留在北方的老家只身出门巡游维持家业。至于他之前所说的寻亲之行依旧未果,至今还在进行过程中。
既然翙夜都自报身家沁雪也不好闭口不提,她遮遮掩掩地编排了一番自己的身世好歹也搪塞了过去。不敢继续逗留在身世这样危险的问题上,沁雪憨笑着转换了话题:“你说我们都一起出生入死了,干脆拜个把子算了。有你这样的大哥罩着,我以后出门都不用怕了。”
闻言不禁喷笑出来,翙夜在膝盖上支起了脸:“算了吧,家里那个妹妹我都应付不过来,干嘛再给自己添个麻烦?”
“什么乱七八糟的,天下哪里有人这样说妹妹的?”
看沁雪一副为人打抱不平的样子,翙夜苦笑不止:“你要是见过澜儿的话绝对会同意我的观点。”
“澜儿?”想必这就是翙夜妹妹的名字了,听起来满贤良淑德的嘛。以为是翙夜故意使坏,沁雪闷闷地嘟起了嘴,“你这说法也太夸张了,要是被妹妹听到她还不哭死?”
“绝对不会哭死的,你放心吧。”她只会用鞭子把他打死。
听到这里不禁有点无奈的感觉,沁雪无力地提着嘴角。在确定自己不能回到现代后,她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融入这个时代,内心却始终找不到归属感。与青翾之间的感情距离亲情还甚是遥远,而素丞和师父那边当然也没有到达家人的范畴,现如今听他人说起自家那些看似平常的话题,还真有那么一点羡慕。
“……有妹妹真好,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脑中混沌一片不知所云,沁雪无心之中问出了这样的话。翙夜打量着她的神色,狭长的眼缓缓眯了起来:
“我保证,你一定会见到她的。”
在不远的将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