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骓二嫁》袁若寒

2、捡回一个流浪汉

　　这些年星骓的感情生活为零，除了那场短暂而荒唐的婚姻，没有接触过任何男人。当然，也没有找过女人。

　　理论上，如果要再婚，找一个心地善良又温柔贤惠的继母最好不过。可他已经有孩子了，肚子里又怀着一个，负担本来就大，不能指望黄花闺女放弃自己的生育权来帮他照顾儿子，这不公平。要是找个离异的，对方可能有子女，他又养不起这么多人。娶了老婆不给别人安稳的生活，还要对方帮着养家糊口，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他只好把自己嫁出去！

　　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将近十年，就算在这个远离大都市的小镇上也有那么几对同性爱人。星骓初来时很怕别人知道豆豆是他生的，担心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跟歧视。谁知这里虽然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但原住民性格豪爽、民风开放，居然比城市里接受度还高。

　　比如种瓜的耿大哥一家，大家都很尊重他们，小女儿在学校里也没有被排挤。

　　可惜的是，就算人们能宽容地对待特殊性取向，同志的比例还是不高，毕竟这不是什么世界大同的男儿国，异性恋还是社会主流。所以要在为数不多的能接受自己的人里选择一个丈夫，还要心甘情愿跟他一块照顾孩子，难度有点大。

　　回家后，星骓把豆豆安置好，开始上网。他选了某个当红的婚恋网站，注册账号，把自己的详细情况填好，等待审核。

　　不是没考虑过追了自己几年的学长，那确实是个温柔体贴又多金的好人，只是他早已成家，妻子是院长的千金，预产期最多还有一个月。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去打扰，当第三者太可耻，连想法都不可以有！

　　星骓有很强烈的道德观，那条线划得很清楚。这是优点，但在利益至上的大都市中生存，值得歌颂的品质也会变成缺点。

　　但他很幸运，找到适合自己居住的地方，可以逃开深不见底的泥沼……

　　“爸爸，爸爸，快给我点烧伤药。”正在胡思乱想，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的豆豆满身是汗，气喘呼呼地从门边露出一个小脑袋，说了奇怪的要求。听到烧伤二字，星骓心脏猛地停了一拍，立刻拉过儿子检查，发现不是他受伤了才放下悬着的心，假装严肃地问：“是不是你们几个小朋友玩火，把谁弄伤了！”

　　“不是的。”豆豆赶紧摇头，小手在裤子上反复擦拭，慌乱地解释：“是，是隔壁的小林叔叔让我来买药。”

　　星骓的药房旁边有一家油茶店，可以现吃，也能外带，还有真空包装的产品出售，是颇受游客喜爱的当地特产之一。本地油茶和北方小吃略有不同，用新鲜的大叶苦丁茶、葵花籽、花生、芝麻、红糖等原物料加当地特产的茶油在大锅中翻炒，吃的时候按口味加适量在碗中，撒一点米花和果脯，再倒入沸水冲泡。这道小吃做工复杂，常用到火，的确容易烫伤。

　　“那我去看看，你乖乖看家，爸爸等会就回来。”烫伤要看面积大小，受伤深度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光擦药膏绝对不行。必须清洗伤口，使用抗生素预防炎症和感染，如果情况严重还要补液，所以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不用了！”豆豆忽然大喊，一把抱住父亲的腿不让他出门：“小林叔叔说只有一点点伤，药膏就行了。”

　　“你给我嘛。”说完开始耍赖。

　　豆豆好像不太对，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星骓的眼睛，言辞也前后不搭。预料到他在撒谎，星骓还是没有当面揭穿，只挑了些必备药交给儿子，等小家伙出门才去隔壁的油茶店跟店主打招呼：“林师傅，听说你烫伤了，我来看看。”

　　“难得你来看我，可惜了，暂时毫发无损。”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店铺的小林对星骓有点意思，不过也没到需要用受伤来骗人的地步：“要不我现在就烫个水泡请你治。”

　　“看来伤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面对比自己小十岁的追求者，星骓虽然有再婚的念头，但也不会考虑他。经过悲剧收场的婚姻，他对年纪差得太多的另一半产生了畏惧。代沟、隔阂、不理解、没有交集，太多的不同注定会成为阻碍。所以他想找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或者年长几岁的男人，有共同话题，能彼此理解。

　　或者这么说，他渴望被照顾，而不是照顾别人！

　　“刚炒的，带回去给豆豆吃。”说话间，小林盛上一碗热腾腾的油茶，连配料一起打包好才递给星骓：“最近研发的新口味，加了点秘密武器，吃完了记得告诉我感想。”

　　“好香。”一股坚果的自然芬芳带着热气迎面扑来：“是不是加了玫瑰，我闻到了。”

　　“秘密武器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失落表情让人忍俊不住。

　　要说小林这人，相貌没得说，身材高挑挺拔，又有一身好手艺。性格虽然大大咧咧的还有点冲动，但不让人讨厌。如果不是年纪差这么多，或许是个很好的继父人选，无奈年龄是硬伤。星骓道了谢，回到诊所，脑子里全是赶紧找个好人家的念头。现在他还行动自如，等到七八个月，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总得有个人陪着。

　　可他负担重，真的能找到愿意陪他呆在乡下，共同抚养小孩的好心人？

　　想的事情一多，星骓就把豆豆说谎要烧伤药的事情忘了，加上晚上来了两个病人，一直忙到半夜，根本没时间考虑其他。想起这茬，是两天后的事了。浪费药膏不是大事，身为医生，他最担心的是患者没有处理好伤口，导致化脓感染，引发其他后续问题。

　　而且说谎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必须纠正！

　　所以他把儿子叫来，决定来一次认真的对话：“为什么要骗爸爸？”

　　“豆豆没有。”眼神都飘忽不定了还说没有。

　　“星永平。”星骓是慈父，但在是非对错的教育问题上绝不让步，所以他连名带姓叫了儿子的大名，希望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做错事不要紧，改正就可以了，但是要勇于承担，不可以逃避问题。你是男子汉，必须有责任心，不能找借口，也不可以骗人。”

　　“爸爸，呜……”这话不重，语气也不算严厉、可豆豆才六岁，心理承受能力弱，被教训几句，很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豆豆错了，豆豆不是故意的，因为那个人很可怜……爸爸不要生气，再也不敢了……”

　　“好了，告诉我为什么要烧伤药？”儿子一哭，星骓心里也难受得不行，赶紧把孩子抱到腿上，耐心询问理由。

　　原来，那天从城里回来，豆豆闲得无聊跟邻居去江边钓虾，结果遇见一个满脸烧伤的流浪汉。那人穿得破破烂烂，又一身的伤，看着怪可怜。豆豆心善，想带他回诊所看病，无奈男人好像是聋哑人，没办法沟通，他才想到回家拿些药送去，又怕被爸爸教训乱跟陌生人说话，这才撒了谎。

　　“豆豆做了件好事，怎么能不告诉爸爸。”虽然撒谎是犯错，但出发点却是好的。所谓赏罚分明，这时候就得好好表扬，让他知道正确的行为值得鼓励。

　　“真的吗？爸爸不生气？”豆豆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

　　“当然不生气，我的宝贝这么懂事，又心怀善意，是爸爸的骄傲。刚才我不知道具体情况，误会豆豆了，现在跟你道歉。”说着抱起儿子亲了一口，星骓心情愉快地去厨房，把刚到手的油茶料理一下作为奖励：“小林叔叔最新开发的玫瑰口味油茶，想吃吗？”

　　“想！”小家伙举双手赞成。

　　滚烫的开水冲下去，带着玫瑰芬芳的甜香味立刻涌入鼻腔，催人生津。

　　“好吃。”豆豆喝了个底朝天，才把空碗还给星骓：“爸爸，我们去河边看看那个人好不好，好怕他死掉。”

　　豆豆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他所做的一切那么纯净，值得嘉奖。星骓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因为美好的品质不应该被抹杀。所以他带上急救药品还有食物跟水，牵着儿子的小手，父子俩快步朝河边走去。

　　黄昏时分的牂牁江很美，落日在地平线的那头，渐渐淹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只剩天边红得似火的云彩，宁静得能洗清五脏六腑的污物。

　　“爸爸，好多虾虾哦！”牂牁水域属于北盘江的支流，到了这一带，河谷宽阔，水流平缓，水草肥美丰盛。浅水区生长着大量淡水虾，味道鲜美又好钓，是豆豆最喜欢的食物。此时小家伙盯着水中成群结队的虾流口水，咂咂嘴巴：“豆豆好想吃虾虾。”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们去街上买，回来给你做炸虾。”揉儿子被柔软发丝覆盖的后脑，不擅钓虾的星骓感觉很遗憾，因为他只能去市场买现成的，少了带儿子钓虾的乐趣。

　　“唔，好臭。”正说着，风改变了方向，一股说不清的奇怪气味夹杂着酸臭迎面扑来。

　　星骓熟悉这种味道，这是肉腐烂的气味！

　　“豆豆，快去小林叔叔那，叫他找几个人来帮我，就说这里有个重伤员。还有，你回去了就别来了，在家等着爸爸。”担心流浪汉已经死了，不能让孩子见这种场面，做父亲的细心地安排儿子回家，才顺着臭味在河堤的草丛中找到一个正在发烧的男人。

　　“怎么伤成这样。”星骓赶紧蹲下，让蜷曲的伤者躺平，开始检查。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流浪汉渐渐张开眼睛。看到星骓时他眼里像射出什么光芒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嘴巴张了又张，无声地说着什么，眼眶里竟然有泪。

　　“别怕，我不是坏人，现在送你去医院，会好起来的。”这个人面部到脖子还有前胸一带有很大面积的烧伤，有些地方结痂了，感染的部位其实不多，只是因为天气太热才让气味变得这样难闻。比起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忧心的其实是高烧不退。

　　然而听到医院二字，流浪汉拼命摇头，挣扎着爬起来，双手合十地恳求。

　　也许是担心费用问题，星骓擅长猜测原因。这人肯定身无分文，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所以他承诺：“我在镇上开了家诊所，你要是觉得可以去我那治病吧，我是医生，会尽全力帮助你。费用也不要担心，不收钱。”

　　见他决定收治，流浪汉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紧接着耗尽体力一般，晕倒在星骓怀里。

　　不一会，小林带了两个伙计赶来，几米开外就大叫什么味道好难闻。

　　之后，在星骓的指挥下，几人合力把伤患抬到诊所。救治期间，豆豆一直躲在楼梯拐角处偷看，不知道为何，这个男人身上的臭味也好，满脸恐怖的疤痕也罢，统统都没有吓着他。他只觉得那个人很熟悉，很亲近，至于为什么，豆豆那颗小脑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