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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雪的日子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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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是不是特别冷啊?夏目把围巾拉了拉,盖住自己泛红的鼻头。猫咪老师走在他的后脚跟附近,屁股摇啊摇的想来是刚喝完酒了。
夏目踩着松软的雪,雪是昨夜新下的,白白粉粉的让夏目想起盛夏在海边吃的锉冰,“哈啾──”完全不适合海滩跟西瓜的喷嚏却打破了夏目的回忆。
“夏──目──”猫咪老师拖着长长的音,带着饱嗝以完全听不出关怀的戏谑口气道:“你感冒啦?人类啊就是这么没用喵。”
“大概吧……”夏目肩膀垂软,确实是感到胸口有些闷气。
猫咪老师这时却又幸灾乐祸地绕到他的跟前:“小心唷,生病的时候是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
趁虚而入是指那些妖怪吗?夏目歪着脑袋,眨着以少年而言过份纤长的睫毛:“老师,其实妖怪对我应该没兴趣吧?”
夏目的厚外套内侧有个口袋,里头装着才是真正的宝物,跟那本绿色封皮的册子相比,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喵。”还有些微醺的猫咪老师没听出夏目话语里淡淡的忧郁,仍是趾高气昂地嚷嚷着:“你可是玲子的孙子呢,想要吃掉你的妖怪真不知道能不能排到北海道去,啊说到北海道就好想吃螃蟹。”
“先说好我可买不起螃蟹唷。”夏目抱起猫咪老师,在老师还在吵闹时偷偷地叹了口气后才又道:“螃蟹不行,但我请老师去吃螃蟹面包吧。”
◎
玲子,玲子是自己的外婆。
夏目靠在教室的窗边想着过去的事,外头的风有些大,但他却浑然不觉。
“哈啾──”又是一声喷嚏,夏目揉着鼻子,心想回头可能要去买包药吃,要是真的发烧可就不好了。
在他正烦恼着该如何避免让藤原夫妇发现自己可能生病时,肩上便感受到了一股重量。
“咦?”夏目转过头,瞄见熟悉友人正打算转身离开的背影。
“啊,你没事吧?”友人注意到夏目已发现自己,露出抱歉的微笑:“打扰你沉思了。”
“没在想这么深奥的东西啦。”夏目挥着手,斜眼看了肩上的重物:“这是你的外套吗?田沼。”
被唤为田沼的友人沉稳地点了头:“嗯,你刚刚不是咳嗽了吗?想说怕你着凉了。要是喉咙不舒服的话我这里有不错的糖唷。”
“糖?”听到有可能是不苦的药,夏目的眼睛发亮了:“是喉糖之类的吗”
“是我爸爸替我做的,听说是中国来的配方,你要的话我明天就替你带来。”看着田沼温和的笑容,夏目情不自禁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田沼没再说什么,随意地挥个手就表示要先离开了。
一直等到窗外的阳光转黄、再也听不见田沼的脚步声为止,夏目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将外套还给田沼。
没关系吧?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外套。今天一口气接受了田沼两次的善意,真的没关系吧?
心跳有些起伏不定、胸口又空空荡荡地像少了些什么,夏目把这不正常的困惑全当成是感冒的症状,这才缓慢地踏出已人去楼空的校园。
天空又飘下了雪花,一片落在他的头上、一片落在他的手指上,然后就这么一片又一片地,把大地给染了白。
◎
隔日,夏目把躺在自己肚子上的猫咪老师抓起来后,带着浓浓的睡意套上厚重的冬衣拎起今日的行李踏上上学的路途。
“咳、咳……”好像是真的感冒了。夏目漫不经心地走在已被众多学生踏乱的雪地上,“咳、咳……”他再次拉紧围巾,却注意到了路旁矮墙边有个皱干的人头。
头有对凸出的眼睛,头发如稻草般飘散着,皮肤则像风干的橘子皮,模样挺吓人的,夏目承认自己因此吃了一惊。但那颗头却不断地在墙边滚来滚去,又不时瑟缩地发著抖,是觉得冷吗?夏目这么想像着。
在想法还未完全确认之前,夏目就主动解下了围巾,套在那颗头上:“拿去吧,会暖和些。”
他不待那颗头有任何反应,就像没事般直接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所以他也没注意到,被施与温暖的头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干扁的嘴却流下了口水。
◎
“田沼在吗?”终于等到放学时间,夏目在人还没从教室散尽前先跑去寻找友人的身影。
“在那呢。”一个同学随手指向角落正在扫地的田沼。
“啊夏目,再等我一下。”田沼仰起脸,清爽地向夏目打声招呼。
夏目把手举起来,让田沼能看见他拿着的纸袋:“我把外套带来还你了。”
田沼摇摇手,简单地收拾好扫地用具后才走向夏目:“不用这么客气。”他接过纸袋也没打开便又道:“你是不是洗过了。”
“你怎么知道?”面对夏目的疑问,田沼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因为是夏目你呀。”
这是什么意思?夏目有些不懂。田沼却主动拉住夏目的手,“走吧,你感冒又加重了对吧 。”
“怎么连这你也知道……”夏目小声地嘟嚷着,仍是任由田沼牵着跑。
他还记得田沼要带给他能治疗喉咙痛的药,本以为田沼会当场就拿给他的,但田沼却带他走出校园、往陌生的方向前去。
经过森林时,夏目有些紧张地问:“要去你家啊?”
“也不算是。”田沼没有正面回应,“我有其他想让你看的东西。”
是什么呢?夏目跟随在田沼身后,却也没有特意去思考这个问题。
田沼的背影比夏目宽大点儿,却带给夏目超越这个尺寸的安心。
曾几何时,夏目也有了一个不会太去过问理由的朋友了呢?
天空又下起了雪,雪又飘落于夏目的指尖,但他的手心却是暖的,从田沼那传来的温和而又暖和的温度,紧紧地包围着他。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偶尔、像在这般放眼望去皆寂寥的季节,夏目仍会产生一丝的动摇,怀疑现在的生活是场梦、或是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接受周围的人任何一丁点的关怀。
因为自己是被舍弃的孩子嘛。
这个念头就像针一样,死死地插在夏目的大动脉里,在呼吸特别急促的时候,便会刺痛他的心脏。
“夏目、夏目?”田沼停下脚步,有些急切的呼喊唤醒了沉迷于伤情绪中的夏目。
“到、到了吗?”夏目抬起头,却只发现自己仍在森林深处。
“到了唷,是我跑太急了吗?你看起来有些喘呢。”
“没有。”夏目摇头,长期被妖怪捉弄的他早已有丰富的逃跑经验,但现在会觉得累,可能只是因为感冒病毒的影响吧。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告诉田沼,夏目刻意压低呼吸的速度,故作无事地高声道:“你要让我看的东西在这里吗?”
田沼沉默地盯着夏目,盯得夏目心跳差点漏了拍,“田、田沼?”他有些心虚地唤着友人的名字,友人才有了反应,主动解下自己的围巾,围绕在夏目的脖子上。
“唉!?”
“不用还我了。”田沼抢先道:“要是又把外套给你,你大概等我一离开就会立刻脱下收好避免弄脏吧,不过围巾你就不必担心这么多了,这条是寺里来参拜的客人遗留的,本就是无主的东西,我只是觉得丢掉可惜才向爸爸讨来用的。”
“可是……”
“可是夏目,你今天应该不是没有戴围巾来上学吧?”
夏目头一次知道,没想到自己的友人直觉这般敏感,这是因为他仅仅只能看见妖怪的影子、因而更加留心观察的缘故吗?
夏目叹了口气,终究是受不住田沼的坚持,便好好地将围巾围上了。“这样可以了吧?你要带我去看什么呢。”
瞧见夏目终于不再逞强,田沼这才露出高兴的表情,指着前方道:“就在那了,我前两天发现的,虽然不是很清楚有些什么,但我想夏目你一定知道。”
对于田沼的高度期待,夏目虽显得有几分担忧,但更胜于那缺乏自信的心情的,是被人信赖的满足。
虽然是跟前日一样大雪的寒冬,却显得没这么寒冷了呢。
夏目缓缓地跟在田沼身后,忍不住捏紧了脖子上还残留田沼体温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