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录》南里

2、结局

　　昨夜又是无眠，爵王府上上下下因为一只猫闹得沸腾，旌子南还跑到我这北苑来大吵了一番，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尽，最后还将我禁了足。

　　禁足也罢，他还命我在佛堂里跪了一晚上，本来按我以前的身子骨，这并不算什么，就是让我不吃不喝呆个几天几夜我也是承受得起的，可是我前些日子失足落水，幸好抓住了一木桩才不致死，却也在池塘里浸泡了近四个时辰，听明尔说我被救起的时候皮肤已发皱，可惜我当时已经昏迷了，一点也不记得。就因为这件事情，大夫说我天生忌水，幸得神明保佑，性命才没有被取得去，只是落下了个咳嗽的病根，短时间内很难痊愈，身体也大不如前。

　　这让我很是难受，佛堂的大门也没有关，所以我硬生生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近天明的时候，实在觉得额头发烫，头晕得厉害，再也撑不下去，昏倒在了佛堂。

　　虽然喂药的时候，明尔口上不停地说着旌子南的不是，但是我却怪不起他，毕竟是我先招惹了他。我思量着再这么气他个几番，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所以这段日子的禁足并不算什么，为了以后的长远计划着想，我应该舍小为大的。

　　看我这么乖巧既不生气也不闹脾气，明尔很是奇怪，喂完以后，放下药碗，盯了我很久，最后可能是觉得病了这么几场以后，我意识到生命的可贵，长大成熟了不想和其他人计较什么了吧，才放过我走了出去。
　　明尔出去不久，我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旌子南的脸就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便也回看他，这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

　　对于和旌子南之间的游戏，我基本上已经捉摸了个清楚。只要你不闹不笑坚持个一炷香时间，他就会先你妥协，不过要在他的目光下坚持个一炷香的时间，我想我是很伟大的。
　　到最后，果然是旌子南先开口，“大夫说你的身体不要紧….”
　　“恩。”

　　在他沉默的时候我抓紧了枕边的簿子，上面记着一些不能给外人看见的内容，所以我要保护它。
　　我知道昨晚旌子南摔我枕头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它，这也就是我昨夜为何惹得他将我困在佛堂整晚的原因，因为我为了阻止他接下去的行为把烟姑娘推倒在地，而烟姑娘是他最爱的女子。

　　我知道旌子南用“狠心的女人”来形容我是十分恰当的，我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即便后来知道由于自己一不小心过于慌张而用力过度将烟姑娘的腿弄骨折，我也没有后悔，因为相对于让他看到那个簿子的内容，我宁愿他是恨我的。

　　他似是看到了我警惕的眼神，微微皱了皱眉，说：“你放心，强求不来的东西我是不会强求的。”
　　这句话，似乎包含着更多的语意。

　　让他堂堂王爷一直站着也不好，我用手指着床沿意让他坐下，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坐在了我身侧。他的气息仿佛就在我鼻尖，有些淡淡地薄荷草香，我吸了一口气，侧身睡着企图离他更近一点。

　　“旌子南，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他声音低哑，也不知道压抑了多少情绪。

　　其实我想讲的故事很长，可能几天几夜也是讲不完的，可是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一是旌子南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留在我身边，二是我也不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越陷越深。所以我只能渴望着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平和的坐在我身边，仿佛世间就独我们二人。

　　我有一个从家乡带来的习惯，喜欢在簿子上写点东西。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簿子里全部只围绕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

　　“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她喜欢上了她邻家的大哥哥，她每天都坐在大哥哥放羊回家的路上，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她每天晚上都把自己的心情写在纸上做成风筝，然后第二天放到空中，只是希望天上的某个人都够知道自己不敢言语的感情。

　　但是有一天大哥哥的家里开始张贴红色的壁纸，那一刻小姑娘知道了原来大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她亲眼看着她喜欢的大哥哥和另外一个女子拜堂成亲，大喜当天她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直至夕阳落山。
　　突然邻里有人告诉她父亲在砍柴的路上被山林里的野兽咬死了，小姑娘顿时泣不成声，一天之内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两个人。
　　正当这个时候，她逢着身披喜服仓皇出逃的新郎，他看着她泪带雨花，情急之下一并拉着她逃跑了。
　　故事在一步步戏剧性的发展着，其实大哥哥也是喜欢那个每天坐在树下哼着小曲的小姑娘的，但是父母为了生计不得不娶员外家的女儿，在踏入新房的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先做一件什么事，然后冲出来就遇见了一直在等他的小姑娘。
　　那天傍晚，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河边捉鱼，一起在夜里放风筝，还一起捉萤火虫，他企图让她忘却父亲亡故的悲伤。分开的时候两人约定明日还是这个时间还是这个地点，他们要在这里相遇。”

　　我顿了顿，看了一眼旌子南，他听得格外认真，仿佛这就是他自己的故事，而我在用心的帮他完成这个故事的结局，

　　“其实到了第二天，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去。新郎知道自己的新娘是那个与他执手拜过天地的女子，而不是那个流离在山野之中的小姑娘，他有感情可是他也有责任，他有他的父母，他有他的妻子，他有他的家，他有他的前途未来….而那个小姑娘，她也明白自从昨日开始，他们两个就已经是两个世界了，就算她去了也不能代表什么，她纵然再爱他，她也不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给他添加负担。

　　所以此后两人的余生，就像一个点，那个以为对方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点，从那个点开始，越走越远。”

　　故事已落幕，可是眼前人却始终没有回过神。
　　我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他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我，只是看着我。

　　“这就是结局…”他的语气中有不确定有质疑有犹豫。
　　他袒露无疑的情感仿佛第一次让我看了个尽，可是我却再也没了当初想要迎合的心情。以前我猜不到，所以逃，现在我猜到了，依旧选择逃。原因早就清明。

　　“是，这就是结局。”
　　是故事里主人公的结局，也是我和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