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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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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当斑驳的光影、啼叫的雀鸟把我唤醒,我茫然地撕开沉甸甸的眼睛。
我,在哪?
我,是谁?
真的很糟糕,我把自己弄丢了。头部一阵胜似一阵的疼痛让好不容易撑坐起来的我再次虚脱地倒在潮湿的草地上。面前的山坡有一条重物滑落的痕迹,被压得七倒八歪的幼树在春风里无力地震颤着身子,那细细簌簌的声响仿佛在说,别看了,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我尴尬地笑笑,这才发现自己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从被荆棘划破的,经血和泥一番渲染后的残以衣上依旧可看出它的价值不斐,莫非我是个出来踏青不甚失足的公子哥?若是这样,应该很快有人将我寻了去。
比起身上的疼痛,那股难奈的腥气更令我皱眉。我来到了不远处的一汪春水,褪去肮脏的残衫,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一步地挪向水里。
水清如镜。我仔细地端详着水中那张精致的脸:高挑不羁的剑眉,狭长清澈的眼眸,薄犀惨白的嘴唇。我下意识地摸摸光洁的头顶,暗想,自己也许是个小沙弥也说不定。些微侧首,我惊讶地发现了颈上的文身,花的文身,像老鹰的尾巴,有着天边彩虹的绚烂之色,诡异而妖冶地在我颈上狂放。
闭眸,我沉浸于片刻虚无的快感中。享受着春水轻轻肯咬伤口的疼,聆听着四面桃花与颈上花绽放的音,想象着自己的过去……
突然,我觉得背脊发凉,警觉地转身,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
那一刻,世界是宁静的。
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会觉得似曾相识?我下意识地把手覆上颈上花,那里被火灼烧般的疼像雷电般一闪而逝。这个男人是毒药,我这样告诉自己。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能逃离他的注视。
他看着我,我望着他。一个失神,他手里的檀木梳如花瓣般落到水里,激起一阵蛊惑的涟漪。接着我再次丢失了自己,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游过去、潜水、拾起、上岸,最后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把木梳别在了他如夜如歌的墨发上。我们相互依偎,在他身边,我娇小如女人。我们靠得很近,我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阵阵沁人心脾的茶香。
他的手在我颈上似有似无地摩擦着,耳语道:“这是什么?真美!”
“不知道。”
“应该是鸢尾花吧。虹色鸢尾,冥界引导亡灵的妖冶之花。”
“对了,忘了问,该如何称呼阁下?”
“忘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倒意味深长地说:“很多时候,人是很健忘的。健忘好,人或者就该糊涂些。稀里糊涂,命里多福”
“可以带我一起走么?”这句轻如微风的话让我们同时愣住了。没错,这个干净的声线是我的。我竟然说出这种话?!在我想如何挽回这句冲动言辞时,男人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好啊,我不介意多个随从。”他的笑如冰山上的素兰,让我无法抗拒。“只是……”他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你确定要这样跟我回去么?”他眉眼含笑,眼神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逡巡,“我是很乐意啦,只怕你染上风寒就……”
轰的一下,我从发梢红到脚趾。因为后知后觉的我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很久了。羞极的我看着根本无法再穿上去的残衫,走投无路地像再次跳进水里,却被男人的臂力一拉,倒在他的怀里。
“先穿我的好了。”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他脱下外袍给我披上,看着他打口哨唤来隐在树丛里的青骢,看着他像像抓小鸡崽似地把我丢上马背。
“我叫木时,从今后就是你的主人了。还有,以后我就叫你小鸢吧!”
“小鸢?”
“恩。抓好了。”他说着勒紧缰绳,策马狂奔。
远处,一只褐色的秃鹰在山顶逐日盘旋,一圈又一圈。
贰
就这样,我跟着这个叫木时的男人来到了名震八方的舞墨宫。
他是破木阁阁主,主要负责打理宝梳的生意。宝梳制成后必须经他试发检验,而我便成了为他梳发的人。这对于嗜发如命的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由于宫中梳理之事多由侍女来做,宫里人便戏称我为“梳女”。
他的头发粗且韧性极好,每次为他梳理,就有旋律在我脑里萦绕。后来,我用他的掉发做成了琴弦,当我把那个旋律弹出来时,竟有着掩不住的悲凉。也许,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个悲剧,因为我爱上的,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木时那头惊为天人的墨发……
对于木时,虽然朝夕相伴,我却对他了解甚少。他是个不愿跟人透露心事的人,人前总是深沉寡言。记忆里,我们初遇的那刻似乎就说了现在一天的话。不过,只要可以伴在他左右,抚摩他的墨发,我就很幸福了。
不知何时,每晚坐在石阶前等木时回来成了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只有见他更衣躺下,我才点上蚊香,阖门离去。
二更时许,我会习惯性起床,梦游般的来到木时的房间,然后静静地在床边坐下,抚摩、亲吻、呢喃,一遍又一遍地用脸颊去感受他的发。他不会发觉,因为他下午喝墨醴的习惯配上加了“料”的蚊香,最少可以令他昏睡五个小时。
月光是疯狂的。
月光使他的墨发散发出魔魅的美,也让我在月夜下,在妖娆的夜色中,在他的发香里一次次地沉沦。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即便是有一天被别人认为是疯子,也心甘情愿。直到启明星唤回我的理智,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次日晨,木时会定时试梳梳篦,我一遍遍地用木梳在他的墨发间穿梭。如果说天上的云朵是七仙女织出的杰作,那么沉静、深不可测的夜就是这个男人的发织出的。
“一定很难过吧……”他对着铜镜继续说道,“来到破木阁后,我不知试过了多少梳篦,看得都累了。你这样子,真让我嫉妒啊。”
是在说我吗?习惯他老对着镜子的自言自语的我显得受宠若惊,这是他三天里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经验表明:他一旦主动和我搭话,就不是简单的问答式了。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做光头。”
“有您这样的长发才是最大的福气呢。”我苦笑。
“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我的心怦然一动,为这句承诺。可是他接下去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损我来的。“你知道吗?前几天碎金阁主佑苍阳已经上门来找我要你了。”
“要我?”我一头舞水地等着下文。
“他说你的形象正好符合了舞墨宝剑的削铁如泥,削发若风。”木时边说边摸了摸我的头顶,“还说,你的头顶和宝剑一样锋芒毕露。”
“什么?你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怎么舍得。”接下去又是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害我差点气晕了,“我们的宝梳要卖给光头才算本事哩,而这个市场就由你来开拓吧。”
见我气得语塞,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岔气。我撇撇嘴,无奈啊!他就是这样,人前有板有眼,严肃得紧,私底下就爱揭人短让我难堪。
不过,今次他似乎是认真的,替我重金请了很多名医。大夫说我颈上的鸢尾图是症结所在,除非动情不然是无法生发的。之后,他就老在我耳边讲女人的好,见我无动于衷,就开始真人秀,从那天后,破木阁挤满了未婚少女,美女们像蜂蝶一样在我跟前晃来晃去。一向清净的破木阁变得比菜市还热闹。
我,忍无可忍了。
煮了木时最爱的墨醴,我一如往常地为看生意簿的他斟茶。茶水漫过茶杯,流到木桌上蜿蜒成溪,最后像泪一般落在地上。
“小鸢,已经满了!”
得到了他的注意,我才放下差壶,无奈地笑道:“如你所见,我的心就像这杯茶,满得无法再容下其他。如果你真那么介意我的光头的话,我会在你说讨厌我之前离开。”我想维护自己最后那一点微薄的尊严。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挽留,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只丢下一句“出去小心点,附近常有熊出没。早点回来”就又继续看起帐本来。
真是……真是……气煞我也!!!(非常豪迈地吼一下)
叁
日落西山。
因一时冲动离开舞墨宫的我,此时已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想学和尚化缘,可惜走了一天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我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烧鸡解解馋,谁知事与愿违,越发饿得慌了。
就在这时,一阵女人的求救声从树林深出传出。我三步变两步地寻声跑去,只见一位背着小孩的女人在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抢包袱。
“大……大……大大!”女人背上的小孩见到我立刻破涕为笑,还不住地流口水。
我真的很想上去把那个“大胡子”两三下解决了,来个英雄救美。可我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实在是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好我带着防身的暗器——由雪妖大人亲手做的麻醉梳,只要一按梳上的机关,浸了特制麻药的梳齿便会以火光电石的速度射出,一旦沾到,人就会当即凝如蜡像。事实证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被射中的不是“大胡子”,而是那个女人。
“大胡子”得意地拽过包袱,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可除了尿布还有几个硬得可以把地上砸出坑的饼外,没有半点银子的影子。“大胡子”骂咧着走了。
我深吸了口气。总算走了。但面前有个更大的问题——这个女人怎么办?只有雪妖可以救她。于是,无可奈何外加走投无路的我抱着女人背着孩子回到了舞墨宫。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醒了。谁知道她一醒来就一口咬定我是她相公,还说是千里寻夫特意来舞墨的。知道我失忆后便哭得死去活来。那孩子更是一天到晚流着口水叫我“大大”,连她都认得我是她“爹爹”,这事不会有错的了。
“对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女人和小孩立刻摆出受伤的表情,“我叫熊意芸,她叫芷柔。”
“只肉?”呵呵,我突然想起木时之前说的那句话“附近常有熊出没”便忍俊不禁。要不然怎么会我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一大一小两只熊。只是一直孤单惯的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啦。于是内疚的我主动把房间让给这母女俩,自己去了客房。
没过几天,又有个自称是我结拜大哥的人来找我,他叫子絮,白面微须,丰神潇洒,器宇轩昂,身着靛蓝海青,是个有学识修养但是绝对不无趣的人。他很了解我,我也对他有特别的好感。我们把酒言欢,好不惬意。只可惜相逢短暂,他小住几天后就以有要事在身离开了。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人也一下豁达起来。
也许总有一天,那些丢失的幸福我会加倍地找回来……
肆
风和日丽,我在花园里给最爱的鸢尾修剪枝桠。
“大大……大大~~”
是柔柔。我条件反射地摆出大大的笑,转身,愣住。原来人家叫的不是我,而是篮子里的桂花糖。我抱起柔柔,她当即毫不客气地在我脑袋上舔了起来,边舔边呢喃道:“大大,大大……“笑瞬间凝在嘴角,到那时我才知道,“大大”并不是“爹爹”而是“糖糖”的谐音。
“相公!”意芸像兔子般跳到我跟前抱过“小熊”。
“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吧?缺什么我去添置。”
她甜甜地笑着摇摇头,道:“只要相公这次不要再离开我和柔柔就可以了。”她说着就要去触碰我颈上的文身,我本能地一闪,她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在我及时揽住她纤腰的刹那,她的发如水一般倾泻下来。
如果说,木时的发是暗夜,有着蛊惑人心的美;那么意芸的发便是白昼,像向日葵般蓄满热力。
也许,我可以尝试爱她,因为她同样有着一头令我心动的长发。
“能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这个……”她一时间从发梢红到脚趾,赧然道,“那夜是你从贼人手里把我救下的,因为被下了药,我们便淅沥糊涂地……呵呵~~你、你知道啦,后来就有了柔柔。可第二天我去买早点迷了路,就和相公你走散了。”
“淅沥糊涂的?”我忍俊不禁,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迷糊小女人。“那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当然喜欢!”她边像小狗一样频频点头边从发上取下簪子,“你还记得这枚簪子么。这是那晚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天夜黑风高我都没看清你的样子,我是凭你颈上和簪子上相同的鸢尾花纹来断定的。”她说着说着垂下头,像只做错事的孩子。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来弥补中间的过程好不好?”
“啊?”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当我作出“以后要每天为她梳发”的承诺时,她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们老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微风拂过,送来了鸢尾浓郁的芬芳。这,应该是幸福的香味……
伍
第一次为木时以外的人梳头,很奇妙。女人的发式比男人的复杂,梳顺后还要挽成一朵花。清晨的阳光安静地撒在我们身上,突然间,我会错觉:也许可以和这个女人相偎到老,我可以默默地爱着他,甚至把身体给她。但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已没有容她的位置了。
这样做,只是为了掩藏我那丑陋的欲望。我很自私,对吧?
“相公,还记得吗,那夜你也是用这把木梳为我梳头的。我一直想问,梳子上的清香是什么气味,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她沉浸在回忆里,红了双颊。
我僵住了,木然地答道:“是墨醴。”紧咬嘴唇直到有血的味道,我再也无法掩饰下去,随即丢下一头雾水的小芸,夺门而出。
我开始认清现实: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没人要的可怜虫。这梳子,是木时给的。而那对母女,也只是南柯一梦。我只求大醉一场,即便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寂静的夜,苍茫的月光越发令我觉得惆怅。上好的女儿红也无法平抚我空虚的心。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一句好听的男中音打破了这种孤寂。我睁开微熏的眼眸,看到了久违的知己。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顺路来看看你。”子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有些事,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啊?”我支着下巴,让已然宿罪的自己不要倒下去。
“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结拜兄弟。我是你的亲哥哥。”
“亲哥哥?”
“没错。为了逃过某些人的追杀,我故意隐姓埋名。我的真名叫欧阳子絮,而你叫欧阳子维。”我醉得不行,再加上震惊不小,只能安静地听着。从哥哥哀伤的眼神中,我知道下面的事会更加让我意想不到。
“我们家原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因为丝绸生意和某些势力起了冲突,就引来了一夜之间的灭门之祸。当时我出去捉萤火虫才躲过一劫。赶到时只看到一个黑衣男人用铁梳在你颈上烙下印记,之后如鬼魅般离去。可怜的你从那时起就再也无法生发,带着这个屈辱的印记,遗忘了以前的所有事……”
“那后来我们是如何走散的?”
“一年前,我染了风寒,你上山为我采药,谁知一去就没再回来。我到江湖上到处打听才找到你的。”说到这里,哥警觉地低呼一声“有人来了”就跃入竹林之中。
一切又恢复死寂,几近绝望的我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的颈上花,当即摔碎酒坛,拾起碎片向颈上划去。谁知被制止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苦心眷恋的木时。
“怎么了,你想违约?”在我失神之际,他夺去了我手上的碎片,“别忘了,我是你的主人,你的生死由我决定!”在木时充满霸气的注视下我竟有了莫明的心安,醉了、困了、也累了,我不堪重负身体向后一倒,没了知觉。
既然他这么在乎我的生死,那么,就把它们交给他好了……
陆
次日清晨,我被窗外的兵器声惊醒。推开门扉,便见家丁们在练剑。一打听才知道,昨夜舞墨遭遇刺客,机密被人盗了去。从大家紧皱的眉头上我可以猜到:舞墨将面临一次空前绝后的大危机。小芸和柔柔都被带到了宫外,我是百般央求才得以留下的。因为我说过,我的生死已经完完全全交给了那个男人。
果然,没过几天,朝廷便派出大军以舞魔盘踞势力图谋造反为由朝舞墨逼近,眼看只有三里之遥,碎金阁主佑苍阳带着装备精良的碎金军打前锋,宫内人心惶惶。我找遍了破木阁也没找到木时,后来从侍女小浔那里得知他去了后山的墨醴园,便不顾一切的去找他。
到山脚时,我懵了。现在正值墨醴采摘季,原本碧绿青葱的一片茶园此刻正被灼热的火焰吞噬着。然而,墨醴的损失与我无关,舞墨的兴衰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有那个承诺替我掌控生命的男人。想到这里,我义无返顾地冲进了火海,心里满是他的安危。
“阁主!木时!!时!!!你在哪里?”一遍遍地呼唤,黑烟像绝望一样随着我的呼喊一下下地侵蚀着我满是伤痕的心,“我是小鸢啊,你在哪里啊?”
终于,我在浓烟和火焰里看到了他的一袭黑丝袍,他手里拿着火把,表情黯然。在我们目光交会的刹那,我难以自持地冲上去抱住了他。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是第一次我把对他的爱恋那么明显的表现出来,没想到他像触电般推开了我,在我以为自己被拒绝时。他从袖里取出一把铁梳,按了一下梳上的血红色宝石,顿时一朵铁鸢尾绽于其上。
不可能,不可能的……
现实与噩梦在瞬间交叠,等我再次回过神来,面前已倒着一个黑衣人的尸体,那人死得狰狞。是铁梳插喉,一招致命的。鲜血喷涌而出,把铁鸢尾渲染成妖冶的红。
“哼,想暗算我们,不自量力!”他挑眉道,“你没事吧?”
“我……我……”话还没说完,我就在虚脱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我堕落了,堕落在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手里……
柒
在墨醴的清香中我恢复了意识。周围空无一人,窗外人影穿梭、人声嘈杂,我知道舞墨的危机还没解决。这时,木门开了。
“阁……”是哥哥,我的笑顿时凝在嘴边。
“怎么,你还想着那个人?你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他就是杀我全家的罪魁祸首啊!!”
“你……你胡说。”我没底气地反驳着。
“醒醒吧!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陷阱,不论是十年前还是一年前的失忆。”哥哥捉住了我的手,“不过,报应到了,我们只要离开这里,不出一个时辰,朝廷就会将舞墨宫夷为平地!”他的笑很冷,像冬日的深潭,令我战栗。
“是你偷了机密?!”
“以彼之道,还至彼身。当年他们还不是……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
我甩开了他的手,道:“哥,你先走,我要留下来和他作个了断!”
“可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大哥走了,我端坐在木几前喝刚煮好的墨醴,表面的平静下是莫明的紧张。我在等他。
他来了,脸上还留着烟熏的痕迹,我最爱的墨发上也有少量的烧焦。我一如既往地为他梳头,修剪。
“阁主,我能问一件事么?”
“说吧。”他盯着镜子,一脸淡然。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毫无戒备地摆出最真实的样子。
“你、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在十年前……”我小心地问着,如履薄冰。
“没错。”他承认得很轻松,像在谈论天气。
“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咯?”我的泪滑了下来,“你是恶魔!”说着我把剪刀架到了他的喉前。他不慌不忙、不躲不闪,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他透过镜子看我,看出了我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怯懦。
“我很失望。当初那种鹰一样的眼神哪里去了?!”他突然朝我吼起来,剪刀脱手掉在了地上。也许在我和他的战役里,我永远是手下拜将,因为对手是他。
突然他撕破了我的衣襟,在我以为会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只是单纯地用指尖去抚摩我颈上的鸢尾,喃喃道:“十年了,只有你这么纯洁又坚强的人才能让它一直保持这种鲜艳的虹。”他的注视令我窒息,“你听说过欢喜佛和珈叶佛的故事么?想感化我,除非以欲制恶!”他说着就袭上我的唇。
这不是我一直期待的么?为什么我会心疼?为什么?我笨拙地回应着。
就让我们在这个美丽的瞬间——一同死去……
发觉异样的木时倏地将我推离,“你的唇上有……”
“没错,是游魂草。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败在我的手里。”我笑了,笑得绝望苍凉。他也笑了,笑得歇斯底里。
“小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你的发。”
“是吗?”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当即抽剑斩断了委地的长发,及腰的发依旧黑如夜,只是凄凉地散在黑丝袍上。“好了,从今后,我们两不相欠!”他扶着墙壁没走几步就倒下了我吐了一口黑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爬去。
窗外杀声震天,我知道舞墨完了,我们也完了。
手往旁边一抓,抓紧了那些飘零的墨发,我最爱人的发。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在你身边,可以么?
捌
苍天有眼,没想到我们还活着。醉香阁阁主乐颖救了我们。舞墨宫未被攻陷,千钧一发之际,平时广结良缘的菊仙少爷带着援兵来了个反扑,后来经过谈判,才知道是千江家使的离间计,就这样,舞墨的危机化解了。
经过这次生死劫,我们更加珍惜这次“重生”。可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今夜我们约在赏荷轩见面,说明一切。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十年前的那场杀戮与木时无关。舞墨和我们家除了生意上有往来,私底下关系甚密。他本来想帮助爹爹的,谁知赶到时只能救下我,为了不让我幼小的心留下阴影,他用鸢尾梳在我颈上烙下了记忆的封印,因涂了上好的止血粉,便令文身现出妖冶的虹。至于十年后的相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他没想到我会成为光头,更没想到我会喜欢他。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轮到你坦白了。”
“坦白什么?”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头发。”
“是头发还是人?”
“头发……”
“是吗?那你头上一夜间冒出的‘草’是什么意思?”他边戏噱地说着,边抚着我刚长出短发的头顶。
“好了,我喜欢的是你啦!”我脸红着跑开了,他抬脚就追,对于轻功了得的他,我无疑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眼看就快羊入虎口,谁知醉香阁阁主乐颖半路杀出,凶神恶煞道:“木时!!!你什么时候赔我的损失?一片墨醴山啊!!!要不是为了算这比帐,我才不会救你呢!!!”见木时竟然无视他的存在,他当即采取蚊子战术,在他耳边不停地唠叨着。
一向喜欢清净的木时自然受不住这种攻击,当即坐在木椅上品着墨醴和他讲起道理来:“乐颖,你这么说就错怪我了。当初是你说不想让墨醴这片金山被朝廷夺了去,我才带劳放火的。况且现在墨醴供不应求,已成天价,论起理来,你还要谢谢我呢。好了,功过相抵,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有事先走了。”说着他把我横空抱起朝里屋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乐颖在心痛地打着算盘。
“喂喂,放我下来!”我抗议道。
木时低下头对我耳语:“既然成了情人,就要做些情人间的事情咯。”
“你……你……”我鼻孔一热,鼻血涌了出来。都是那些药材补的,真是丢脸啊!
“乱想些什么?我说的是帮你梳头啦。庆祝秃鹰长毛。”说着他就拿起梳子替我刮起头来。他说,从今后会每天帮我梳头,直到我的发和他的一样委地为止。那我宁愿永远都不长头发,想到这儿,我坏坏地笑了。
“快二更了,我要睡了。”
“为什么?”
“为了你那奇怪的癖好。”
我一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不活啦!!我真是天字号的大傻瓜!!
抬首,窗外月明星稀,那弯曾经被相思锯断明月一如你我微笑的唇。
“闭上眼睛。”
“喂,要干什么?”
“就,就让我亲一下嘛~~”
“等等……亲就亲,你干嘛舔我的头啊?!”
“大大……大大……”
“怎么还舔?“我的妈呀,我要被口水淹掉了。要是早知道你有这种癖好,我、我早就知难而退了……
尾声
在这种非人的折磨里,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对上吮着指头一脸无辜的小柔柔。
原来是梦啊!失望的我瘫软在床上。
见我醒了,小柔柔咯咯地笑着朝我靠来,在我猜测她要做什么时,她湿漉漉的舌头再次对我可怜的头顶进行了“洗礼”。
我压抑住一触即发的怒火,咬牙切齿地把这只“小熊”从我脑袋上扯下来。别看我牙咬得咯咯想,可力道却是轻得很,因为我知道要是让她妈看到她身上有抓痕,自己就没好日子过了。
转头,看着镜里的自己,头依旧光得发亮,难怪人家“小熊”成天把我的头当糖舔。我回味着刚才的梦,忍俊不禁。也许,它真是个预言梦也说不定!
这时,木时破门而入,责备道:“小鸢,都什么时辰了还睡,你要是早点起,我的头发就不会……”
还没等他说完,熊意芸跃入屋内,舞动木梳,眉眼含笑道:“相公,奴家来帮你梳嘛~~”
“不要。”
“奴家真的很想尽尽为妻的义务,难道说,你嫌弃我们母女俩?”说着说着两只熊抱在一起哭起来。母女俩的眼泪战略对木时永远生效,不一会儿的工夫,木时挽着这一大一小走出了我的视线。
欲哭无泪啊!
这就是白日梦和现实的差距。此刻与木时卿卿我我的不是我,而是那可恶的两只熊。不过,我又有什么立场争呢?哎,我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颈上的文身。也许,这个文身真和梦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夜幕降临时,我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了木时的房间。
“阁主……”
“小鸢,有事么?”他放下手中的帐簿,看着我。
“我……我想问一下,您当初是怎么发现我的?”我的心像揣了一只小鹿七上八下的。
“这个……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
“说吧。我挺得住。”
他吃了一惊,既而长吁一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地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好了。当初……”
“说啊!!”
“当初你差点被一群山贼□□,不过还好有我及时搭救……”
“什么?”我的天,这一定是梦……
“喂!!小鸢,快醒醒!!怎么晕过去了?来人啊~~来人啊!!”
——恶搞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