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上）》小吕儿

27、只怕想死而不得

　　阮煜走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山风从林中吹过，竹叶簌簌作响，阮煜停下脚步，手脚有些凉，手心里一片濡湿，阮煜抬头看向前面那遮挡了视线的小山坡，心脏怦怦跳起来，不禁深深呼出一口气，待心跳回归了正常阮煜才又迈开步子快速向山坡上走去，上了山坡视线忽的开阔起来，目之所及犹如画中，漫山粉色掩映了青草青葱，碧绿的大树如粗壮的蘑菇般独独立于一团粉色之间，湖水清澈水波反射着灿烂晨光，明晃晃的阳光泼洒进薄雾之中，精致的雕梁小栋上方升腾起一束彩虹，仙鹤绕梁，优雅舞翅，泼墨入色，浓淡相宜，而树下荫处安放着的洁白桌凳上坐着的男子单单一个侧影便使画中物失了所有光芒，他闲适而坐，一袭白衣，阮煜远远向他看去，只觉那人周身闪着洁白光芒，脚步生生停下，竟不敢向前一步，那人却缓缓转头向他看来，阮煜的身体随着那道目光一震，说不出有多柔和的目光，只是那样的柔和清澈的让人不敢直视。

　　“麒麟儿”那人唤他，干净的嗓音。不似幼时濡软绵嫩却依然动听。阮煜下意识点头，就见那人远远的笑了，阮煜的脑子轰然坍塌，沉陷进他浅然而绝世的笑靥里。
　　金灿灿的薄雾里传来清脆笑语：“你说要会故人，我特意给你泡了你爱的果子酒，只不知味道可好，你且尝尝。”说话间血色罗裙已翩然而至，女子乌丝如云，堆叠而下，似云纹明灭重重叠叠，凝脂粉颊，玉面霞光，金色的绦带绕着柔软腰肢垂垂落地，倾国倾城。

　　“咦？怎么站那么远，快来坐下，尝尝你家哥哥爱喝的酒。”上官月说着话已上前牵了阮煜往树下去，“来得这样早也不知用过饭没，我去给你们拿点儿吃的来。”说着已转身往那小楼里去。上官月一离开，阮煜恍惚的脑袋渐渐明白过来，他抬头向身旁坐着的男人看去，谁知目光一触便见男子正带着柔和的笑看着他，阮煜感到脸开始发烫，手指禁不住攥紧了衣角，小叫了声：“伴哥哥。”无伴抬手摸了摸阮煜的脑袋：“麒麟儿，才一百年不见，现在见到伴哥哥竟这样生疏了。”清浅的语调里听不出情绪，阮煜埋下头，不知该如何解释，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他那么努力的修炼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跟随在他身边，他知他的身边只需要有能力的人，也知如果灵力不够强大就不能保护他，所以自他走后他便收敛脾性，专研军法学习占卜八卦之术，只待有一天能站在他身边帮助他对抗容不下他的天地。

　　一百年来他的性子终于被磨练了出来，连红狐前辈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能做到面对千军万马时冷静从容，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来见他了，可谁知真正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仍然显得那样稚嫩，一如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麒麟，笨拙而傻气。而他却愈发让人不敢直视了，且不说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饶是他静静而坐的姿态，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的气度，围绕在他身边似神圣难以侵犯的气场还有他看着人时眼中清澈的透悟，在在让在他身边的人不由仰视，发自肺腑的膜拜之情来得澎湃汹涌，而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言语，只静静站在一个地方，那里便成了众人心之向往。

　　阮煜心中思绪翻转，左右说不出话来，无伴一手撑头，歪着脑袋，也不说话只静静笑看着他，上官月端了果子过来，见阮煜绞着衣角埋着头，周身紧绷，心里便知道这小客人受不了无伴的气场，笑意融融的走至桌前将手里的果盘往阮煜身边递去：“麒麟儿来吃，你伴哥哥早先就说你爱吃蜜罗果，这不昨儿专程备着等你今日来呢，你看味道可有灵兽星的果子好。”阮煜听了这些话抬头觑了无伴一眼，心里不禁欢喜，紧绷的心思松动不少，忙起身捡了盘里的果子，“谢谢。。。嫂嫂。。”虽然得到的情报是无伴和色彩国黑使君大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毕靖宇的手下更是对这样的猜测给予了肯定，但是阮煜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虽不太清楚两人的关系但内心却强烈希望着无伴心里的人与夜女无关，不觉便定位了眼前两人的关系。谁料话一出口，上官月“噗嗤”笑出声来，边笑边拿眼瞄无伴，阮煜顿知事情恐怕并非如此，忙向无伴看去，却见自己的伴哥哥并不在意，端了果子酒放在嘴边浅酌，眼里的笑意分毫未乱，闲然的姿态恣意而从容，阮煜再次陶陶然，上官月趁热打铁：“小寂，我可是人家嫂嫂了，你这当哥哥的该要上上心了吧。”无伴眼里的笑便更深了几分，果子酒清冽的香甜沿着喉咙流进心窝，他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这将死之人，也不知你稀罕什么？”阮煜只觉一声雷响，脑中顿时空白一片，直觉不该，伴哥哥不该说着这样的话，手里捏着的蜜罗果渗出汁浆，阮煜毫无所觉，心思乱转中慌忙开口道：“伴哥哥，红狐前辈已收编了许多人马，我们现在的实力想要与宇宙中与你为敌的人一战也未尝不可，只要你愿意，跟随你的人还会有更多，你不用担心。。。”“麒麟儿”许多未出口的话被这清浅唤声制止，阮煜一顿，停了下来。“麒麟儿，红爷爷让你来劝我的吧，伴哥哥今日只想见见你罢了。”说话间咽下杯中最后一口酒，阮煜脑中莫名闪过几日前雷恪说的一句话“他莫非一心寻死不成”，那时并未在意，此刻再想起来脸色已是惨白一片，身旁上官月站得笔直，阮煜看去只觉得上官月如同绷紧的弦，良久上官月阴冷一笑：“寂无伴，你死，我必让她亡。”阮煜还未明白上官月话里的意思，就感觉一直平淡如斯的无伴动了动，他放下酒杯，微微合了眼，再睁开时眼中有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只听他开口，声音一如往常般清浅无绪：“与我何干。”上官月冷哼一声，满面怒容，恨声道：“我上官月说的话，说到做到。”随即拂袖而去。

　　阮煜目视上官月大红色衣摆消失在视线中，脑海中逐渐拼凑出方才两人的对话，所有的疑惑渐渐解开。解开后却忽然无话可说。阮煜只得提了酒瓶，为无伴斟酒。“麒麟儿，你该回灵兽星去”酒兀自斟着，无伴却没有再碰酒杯的意思，只笑着向他看来，阮煜放下酒瓶，长颈的瓶口，烧制的光滑明亮，看来十分优雅。“前日我见到了色彩国黑使君大人。”阮煜自己为自己斟了杯酒，饮了一口后不管无伴自顾自开了口，无伴怔了怔，随即轻轻叹口气：“麒麟儿，我与她往后再无瓜葛。”“你身上的香味和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我是兽，我闻得出”阮煜亦不知自己想要证明些什么，只愿意一意孤行，对面的人楞了会儿，遂开口道：“谜兰草的香自是特别，我亦喜爱。”“唯有色彩国才出产的果子酒也是你的最爱不是。”阮煜压低着嗓音，熠熠的眼中闪烁咄咄逼人的光芒，无伴沉默良久，阮煜从这片沉默中回过神来，心中懊悔，试图开口解释什么转眼却见无伴微侧着头，清澈的眼半瞌着，遮挡了眼中四溢的流光，只眼缝中透露出些许光华，明秀的眉微微拧着，眉间一抹萧索的疲倦。阮煜怔楞，便听无伴低沉的嗓音字字清晰道：“饶是如此，麒麟儿，我与她，往后亦再无瓜葛”。

　　阮煜不知为何觉得凉，晨阳已升上半空，树荫下粉色不知名的棉团舒展开紫色叶子。“我不会回灵兽星。”阮煜喃喃开口，只剩下这样的坚持。对面的人幽幽叹口气，伸手摸着他的脑袋“这头蓝色的发倒像极了小时候裹在你身上的皮毛”阮煜闻言起身至开阔的地方，额头上蓝光一闪，转眼间地上便出现一头通体蓝光的麒麟，麒麟向无伴走去，无伴站起身只到麒麟下颌，麒麟跪下四肢，无伴抬手便摸到了麒麟的脑袋。“麒麟儿，不过百年，你进步这样神速。”麒麟听到无伴的称赞眼神一黯，幻化成人形“这一百年来，我每日努力修炼就为了有一天能到你身边帮助你，伴哥哥，麒麟儿一百年来的努力看来是要枉费了。”无伴移开放在阮煜身上的视线，忽然觉得无比索然，放眼望去，他的目光山川已不能阻隔，面前的山坡形同虚设，他能透过山坡看向竹林，透过那竹林看向更远的地方，这便是他现在的能力，芸芸众生如同蝼蚁，那些集结的队伍，忙碌的暗杀，暗中的调查，他若想知道只需凝神一看，侧耳一听，皆在自己掌控之中，他从来不需要谁的帮助，也曾需要过，那时候气她的冷漠，气她的背叛，更多的是气她的离开，那时候只想毁灭她的希望，想向她报复，所以修炼普华精经，所以听从红狐的安排，到今日回到初时那般，孤独一人，凌驾于众生之上。而这还只是自己未觉醒的状态，天地有它自身的规则，他的觉醒违背天地法则，他比谁都知道这样的事，所以一直不让自己觉醒，一直不去思考让自己觉醒的方式，即便如此，天生的领悟能力连刻意控制亦没有办法，让自己觉醒的方法到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他知道自己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隐藏在他体内的能量就会爆发出来，届时，他不知自己会拥有怎样的力量，他只怕觉醒后自己连想死都死不掉。

　　独立在树下，风扬起无伴白色袖袍，他笑容清浅，眼中却是刻骨的哀伤，阮煜感觉胸中酸涩，心中升起一股冲动“伴哥哥，我。。。”想说我去将那人给你带来，却又生生咽下，想起那人前些日子说的话，阮煜只愿今生无伴再也见不到她。

　　“麒麟儿，让红爷爷放出我在群芳船坊的消息。”树下的人伸手折下一片树叶，拿在指尖把玩，阮煜心中一惊，忽然觉得不安。无伴侧头看见阮煜脸上闪烁的表情，不由笑起来“麒麟儿，你放心，既然你们想要战斗，我便陪你们战斗。”“真的？！”阮煜惊喜而笑，无伴轻轻颔首，阮煜顿时狂喜“我这就去”说完转身而去，无伴立在树下，目光投向天空，“快了。。。”他勾起唇，寂静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