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已老》影洛幕

9、第九章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泣。

　　身后是杂乱的人群，还有美丽的新娘。

　　但佐助整个世界已经被屏蔽了。他微弱的信号只传来类似被干扰时的沙沙响。干扰他的是怀中麦色的脸已经苍白的男人，而不是身后正在追赶的人群。

　　佐助把鸣人放在前座，拿着安全带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也已经做好自己认为足够的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天真正的来领的时候，巨大的恐惧已经击溃了他的防守，措手不及的让痛楚笼罩。

　　佐助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平缓下来的手才系好鸣人的安全带。开足了最大的马力，直奔医院。

　　连闯了几个红灯，后面警铃不断的作响，但是佐助充耳不闻。一路狂飙到了医院，猛然的刹住车，佐助抱着鸣人，冷峻的脸，难掩的刻骨的绝望。微红的眼含着水雾，与那张脸相搭配的犀利已经不见。仿佛被堵住了许久的喉咙才吼出一句：“快救他！！！”

　　鸣人被很快的推进抢救室，主治医生纲手也很快的赶到，抢救室的门缓缓地关上。

　　红灯亮起，一扇门的距离，生死两重天。

　　佐助颓废的瘫在抢救室的椅子上，三个小时的抢救就像三个世纪，漫长却依然有限。

　　他希望这一刻的时间没有尽头，永远没有结果，至少……他还是可以继续等待的那一个。

　　等待就代表着无知和无限的希望。

　　红灯还是灭了。纲手医生率先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阴沉。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走到佐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尽力的拖延时间了。陪他度过剩下来的时间吧……”

　　纲手看着佐助已经空洞的眼神，一阵闷痛。将近两年来作为鸣人的主治医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鸣人对于这个孩子的重要性。

　　“……如果……现在动手术呢？”颤抖的唇，声音沙哑得有点异常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一开始，这个手术就是没有希望的，现在也更不可能。”虽然不忍心，但她作为一个医生，不能给病人和家属空头的支票。让他们面对自然的生老病死，也是他们的天职。

　　护士很快的也推着鸣人出来，压抑的气息被打破。佐助走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一起走向加护病房。

　　……他知道，在生老病死面前，他们无法与天对抗。

　　在医院的两个月，鸣人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中间又抢救了两次。不断地用药物也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沉睡，清醒的时间也只有跟佐助说说话，无法走动。

　　期间井野和井野的双亲也来过几次，但没待多长时间久被打发走了。虽然双亲有些不满，但看到鸣人的情况和佐助颓败的神态也不敢表露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又半个月之后的最后一次抢救，纲手从抢救室出来，对着佐助低头叹气，摇了摇头之下，终于结束了。

　　“够了……这已经是极限了。佐助啊……让他解脱吧……”

　　原来已经麻木的心，还是可以感觉到痛楚的。

　　佐助回到病房，又是傻傻的守了鸣人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鸣人才醒过来，起色出奇的好了很多，要求佐助带他出去走走。

　　坐在轮椅上，由佐助推着行走在花草间，鸣人终于解除到了久违的阳光和伴随着大自然清新气息的空气。

　　在这个随时可能阴阳两隔的地方，唯有此时才是纯然的寂静。平时那种寂静太过于冰冷，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生命倒数的时钟。

　　当推到一棵大榕树下，鸣人按住扶手上手，示意佐助停下来。

　　“好舒服啊……”鸣人惬意的眯起了蓝眸，贪婪的大口呼吸着这久违的带着温度的空气。“哈……好久没觉得这么舒服了！”说着调皮的回头，“你这小子早该带我出来走走啦！要是突然之间成了一种遗憾怎么办！”他翘起的嘴角，是真实的快乐，自然的谈笑风生。

　　就算是现在，面对病痛，一直到死亡，这片阳光也是无法磨灭的吧……

　　佐助从背后走到鸣人面前，在轮椅前蹲了下来，仰头缄默的看着鸣人。

　　有些冰凉的指尖开始在他白皙的脸上游走。鸣人专注的由他的脸颊摩擦到他下巴冒出的胡渣子，有些失笑的调侃，“佐助，嘿嘿……我的儿子越来越像个爷们了。”指尖又转到双颊，用手指戳了戳凹下去的地方，“但是最近瘦了好多，没有好好吃饭吗？”

　　佐助双手握住在脸上肆意的指尖，反客为主的把整个手掌按在自己的脸上，低下头轻轻地用自己的脸抚着鸣人的手背。

　　真的是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佐助……”听到叫唤，佐助抬起头来，鸣人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笑笑的顺着手掌的方向和力道抚过他带着眼丝和浓重黑眼圈的眼睛，“最近也没有睡好吗？”

　　佐助没有回答他，只是依然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的手掌拉到自己的唇边，似有似无的触碰。

　　鸣人任佐助动作，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仰头枕在软垫上，放松下来，在看着远方开始变色的云彩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副大自然用生命燃烧作的画。

　　鸣人的呼吸很薄弱，微不可闻的让佐助几乎认为已经停止的时候，他如梦呓般的开口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孤儿院看到你的时候……”风起。

　　“不也在这样的傍晚，在这样的榕树下，一双黑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树摇。

　　“你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的表现自己，希望别人领养，所以我想逗逗你……”叶飘。

　　“结果啊……你竟然开口第一句就骂我‘白痴’……”发乱。

　　“虽然当时很不爽，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领养了你……”风停。

　　“也许这么多年……我想，能够遇到你……应该是这辈子……”花落。

　　“最美丽……的事……吧……”

　　嫩绿下的斑驳，在风的停顿下定格照耀在他麦色的脸上，安详而宁静。有几片枯叶落在他的发上，与他的发色融为了一体，沧桑的鲜艳。一片白得近乎透明的花瓣点缀在他微微勾起的唇边……他抚着黑发男人的手已经垂了下来。

　　他好像陷入了一场睡梦。只是梦太美，让他永不想再醒。

　　风再起，带着了他发上的枯叶和唇边的花瓣，也风干了黑发男子在眼角滑下的一行清泪。

　　……生于光明，死于光明。这是生命赋予他的荣耀与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