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的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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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全托三娘悉心的料理，饮食起居，无微不至，亮儿不多时的捎些小吃过来，与我逗会儿乐子，偶就仇叔前来把下脉，看下伤情。方三日，就大好，可将绑带拆了，我便再也不愿躺在床上，三娘拗不过，只得轻轻为我梳了个发髻，敬告我只许在院里走走，不得出了院门，或是进了堂里去。我便一一喏了下来。
踏出小门，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抬手遮了遮还未适应的明媚阳光，只见院里一口小井，齐排的屋檐下一口大缸依着小井，三娘的身影在屋里若隐若现，屋上催烟袅袅，不会儿传来阵阵饭香，那是厨房了吧。小院一百来个平方，也不甚大，一眼到头，也就我这屋半边墙角载了棵树，光秃秃的树干直插苍穹，分不出何品种来，树围有两人手臂合围般粗，应是有些年岁了。忽，“呠——呠”有敲门声，而亮儿早已从堂内小跑的奔了出来。落了栓子，解了锁，吱嘎一声，打开院门，一黑衣劲装男子，头戴蓑笠，身后拖着一群马匹、一辆马车，来人抖了抖未化的雪，由得亮儿摘了蓑笠、斗篷，哈哈的大笑着与亮儿诉说着一路的劳苦，微黑的脸庞露着刚毅，眼眸清亮，似是方注意到我，怔了下，方问到：这是那日，爷救回来的丫头吧。“是呀，可惜命是回来了，魂却不知去哪里了，这几日爷命我与她解闷，她都不笑，只微微点头，性淡的很。”那亮儿似是觉得我离得有些距离，听不清，絮絮的说着我的坏话。“哦？”来人兴步踱到我跟前，似是要好生观察我下。“你好，我叫亲儿，请问公子如何称呼？”我绅士的伸出右手预与他握手，他瞄了眼我摊开的手，微一抱拳：我是爷的护卫，龚盛。我也学着他的姿势，抱了下拳，算是回礼。
紧步跟上的亮儿，看着我尴尬的笑容也狐疑的赔笑了下，便拖着龚盛往堂里去了，随着他们去的方向，方注意那二层小楼，红木雕窗，檐角微翘，二楼敞开的窗子里，一男子眯着眼睛，沐着冬日的阳光，优雅的放下口中杯，左手执扇而起，随侍在旁的美人儿也跟在其后，下了楼，出现在一楼的堂中，龚盛微一抱拳，便各自落座，说着什么。
“姑娘，快生过来帮忙”三娘在对面的坊间对我招着手，我方从空白的思绪里拉回，已是正午，太阳当空。“唉，今日龚盛回来了，爷今早就吩咐我多做几个菜，这会儿，你陪我一起将这些酒菜送了进去”，哦，原来这位爷大早就晓得他这护卫的归期。随三娘刚上台阶入堂，那厮兰儿已将桌上的茶水收起，帮着摆菜、斟酒，甚是伶俐。菜都上齐了，想起早起三娘的嘱咐，方欲出堂去。“算了，一块儿吃吧”爷发话了。我便瞄了眼三娘，见她正喜滋滋的点着头，也将托盘搁在一旁的茶几上，落座，左手挨着龚盛、右手挨着亮儿，爷正对着门，左一是仇叔，右一自是他那贴身丫鬟兰儿，左二是龚盛，右二是三娘，辈分最小的我和亮儿恰好与那爷面对着面。我也无心那些有的没的，只知三日卧床吃的都是清粥，难得吃顿白米饭，菜肴又颇佳，自是欣喜，他们那边方举杯共贺时，亮儿也给了我一小酒杯，蘸了点酒，啊呜啊呜，猛吃海喝的我，忙抬起头，认真的与他们碰了下杯，继续落座，咬那排骨。“姑娘，放心，那饭菜是够的，若不够，龚某的让与你”被那龚盛调侃了翻。可知那桌饭吃的最多的方是他而非我。我拿眼神鄙视他时，他无辜的睁着铜铃眼，道：这三日，路途奔波，倒不知自己饭量见长呀~我便嘿嘿的跟着附笑了下。
觥筹交错下，曲终人散时，正想着宴罢可作鸟兽散。那爷轻呡了口兰儿递上的茶水，幽幽开口：还未请教姑娘称呼？“亲儿”。精明如斯，他分明早上应已洞察院内一切，还明知故问。“哦，亲儿姑娘，明日我等就要启程了，到时姑娘给个住址，我便派龚盛将你送回去”。他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好吧，我默在那里，一言不发。住址？我去哪里弄住址给你，给了你，你是警察叔叔，能送我回家，如是那样方是最好，可那皑皑白雪外何处方是家？回神时，爷领着众票已上二楼议事去了，三娘立在桌旁收着碗筷，我忙站起身，拿着托盘一起拾掇起来。刚送到厨房间，亮儿就急着来找她：娘，爷让你快是收拾间屋子给龚大哥，说他三夜未睡，让他补个眠，晚饭再去叫他。“好”，三娘应着。我对三娘大声笑着：这碗交给我，您放心。寻着井沿挂着的一口吊桶，拉着绳子的末端，桶口朝下，划破印着倒影的镜面，溅起一汪水花两米来高，吓得我向我退去，手松了绳，“噗通”一声，吊桶坠进了深井，看不到踪影。这可如何是好，刚在三娘前开了海口，可这厢连吊水的桶都沉了。“怎么了”，许是动静过大，亮儿追出来看个究竟。我便拉过亮儿，在他耳边低说了几句，开始他死都不愿意，奈何终拗不过我去，只好怏怏的回房，拿了个五爪铁钩，挂着个铁链子，这回他说甚都不愿意把铁钩交予我，让我来钩桶，生怕我一不小心把他的宝贝钩子也沉了下去。终是捞了上来，亮儿将铁钩子束在背后的腰带间，给我打了满满一缸子的水，我便拿了个木桶，在一旁认真的洗起碗来了。
“爷如何看？”一中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扶着胡须，饶有兴趣的观着院内。“呵呵”，被问之人似是未听见问话，淡淡说道：今儿晚饭由她做。眼睛露着耐人寻味的神采。
认真的洗完碗筷，将厨房收拾妥帖，已然太阳西斜了，正打算回屋补个眠，等着三娘喊我吃晚饭。亮儿忽的踱了进来：爷说了，我娘要准备明天启程的行李，姑娘也不能总是在我家白吃白喝，更何况吃的也不少，所以今晚的晚饭就有劳姑娘承办了。我，一时语塞，默在那里，又想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便乖乖的应了。拿过桌上的食材清洗、切块、调羹，突想起什么重要的，望着欲离去的亮儿，满眼精光：亮儿同学呀，这个做饭的火……“喏~”他用嘴撇了下那灶台上的火柴盒子，看我不接话：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用火柴哦！“至于这么惊讶么？”我怒声反问。我火柴划的不好，可是我会用天然气啊。当然这小儿是不会懂何是天然气的。“好亮儿，你帮我生火吧，我定给你做一桌永生难忘的佳肴，可好？”我想我此时定然是满眼真诚的泪花，令他虽是满腔不愿，可终究规规矩矩的坐下，在灶后点起了火。
“不错、不错”我骄傲的频频点头，一手端碗，一手握筷，一道道尝着自己的手艺，亮儿在旁边惊诧的望着我，眼冒精光，像是没发现我有这门手艺，又像是高兴我自己先尝了，不用他来试毒。他终是忍不住，向前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碗筷，恶声道：你勿要再吃了，再吃下去，我们晚饭就没了。
我和亮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三娘也叫醒了龚盛，一起坐在桌前。对着一桌菜，那爷开口道：有劳姑娘了。“好说，吃人的总要办事为好，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更何况吃的还不少”，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竟痴痴的笑起来，我正呕着口气，“姑娘真是有自知之明呀”那厢龚盛也一手拍着大腿，应声道。方大悟，那最后一句定是那亮儿自己加的，说与我听，我却当真，今个自个儿说出来，倒是做了个真。乍时，个个掩面而言。而我就是那道附赠的笑点了。被笑笑倒也无妨，我努力扒饭，化怒气为食量。但凡尝了我菜的人，必定会赞到心坎里去，每道菜都是经我独家勾芡过的，清新香甜，江南好味道，嚯嚯。
点上烛火，兰儿在旁伺候用茶，那爷似乎也甚是满意。一盘盘空碟，连残羹冷炙都被席卷了去，龚盛和亮儿还在咀嚼最后一口饭，“亲儿姑娘，倒是没有骗我，不枉费洒家为你烧了顿灶火”，亮儿含糊的吞咽着。我观察着那爷的脸色，甚是无害的样子，便大了胆子，轻声问道：敢问，爷怎么称呼？“咳咳咳”龚盛、亮儿这二厮一左一右，将嘴里那未嚼烂的米粒子都咳了出来，掉在了桌上，愣愣的盯着我，像在看天外来仙。兰儿那厢，美目微瞪，目光灼灼。我暗忖，真是沉不住气呀~就不该问这种白痴问题的。“寒非卿”，天籁之声从桌对面传来，没有一丝波澜，目光柔和。
“你二人休跑！”我一手逮住一个，“最后吃好的，洗碗！”其他人吃完晚饭都自觉地作鸟兽散了，我可不想洗碗到深更半夜，听凌晨鸟儿召醒大地。拍拍手，不理身后哀嚎、质问、叫骂。走进小屋，门一关，倒头便梦周公去了。
一夜无梦，甚是沉，许是太累了。听到屋外动静，马匹嘶鸣，恍然睁眼，竟像刚躺下才睁眼，被人挖去了几个时辰，已然天公微亮，整了整衣冠，随手拿了根白绸带子梳起马尾绾了个团子。推门而出，沾了一手的晨露，冬天天本就亮的晚些，又夹带着些雾气，就隐隐看到一串人进进出出，搬东西上马车。我着实慌了神，昨夜过累，未及思索，才想起昨日中午寒非卿的话来。我跑上阶梯，跨过高高的门栏，堂内，寒非卿一身劲装，黑色绸衣上印着缕缕白色的绣纹，玉簪入鬓，无丝毫修饰，却觉得矜贵的过分，贵气逼人来，就是这样子吧。兰儿也去帮忙抬些细软上车了，就他一人默坐着品茗，看到我进来也不惊讶。就微微的笑着，算是见礼了，如初见时一样。我心一横，“噗通”一声跪在了他跟前：求爷，带我一起走。我定定地望着他，他似是愣了晌，伸手虚扶了下，“这可怎么使得，亲儿姑娘，快快请起，我定会请龚盛送你归家，你不必着急”，我并不起身，只是望着他的眼睛，无言的问着他会把我怎么办。他绕过我，望了眼收拾的差不多的马车，此时，仇叔也进了堂立在门边，似等发话。他突的回身，对着我道：姑娘，连打水、生火这等简单的粗活都不会做，定是殷实人家的小姐，终日被人伺候惯的，还是归了家的好，跟着我等，只会终日惊恐，不得安生。“我无家可归”，像是想起什么，急急补充道“我定不会白吃白喝，寒公子看样子是商贾人家，我愿帮公子经营家业，必定日进斗金。如若公子今日抛下我，我一人，荒郊野外，便活不过这个冬季，寒非卿，你就带了我走吧。”说着说着，风迷了眼睛，两行滚热的液体滑过嘴角，咸咸的。看不清对面的人是何表情。只是简单的知道，无处可去，要么像当初一样冻死在了雪地里，要么就是在春季来临前便饿死在了茅屋里。他是我唯一生的稻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生的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