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三心二意

1、七夕

　　七夕是这样一个日子，月亮会变得很圆很圆，升到天的最高处。
　　但某一天，夜空中的月亮回升到最高之后，骤然变成红色，像一滴血停留在中天，整个天泛着红色的光，又会突然变成原来的样子，再慢慢地沉回地面，漆黑的天空也会一点点变淡，变蓝。这样的月亮，据说七十年会出现一次。
　　多少人见过七夕的红月？没有多少人吧！七十年一次的瞬间，有多少可以人有幸看到呢？

　　“我看到红月了！”小孩趴在树上，笑嘻嘻地晃动着他的小脑袋。
　　“哪里有什么红月啊，那不过是七夕日的老传说罢了，谁见过呢，我看你昨天睡出病了吧？”树下的小姑娘揪着细长的草叶，在手中穿来穿去。
　　“阿姐，我说得真的啊，”树上的小孩跳了下来，在姐姐身边摔了个屁蹾。姐姐笑了笑，拽起了弟弟，说：“那你说说看，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啊？”
　　弟弟坐在姐姐旁边，眼睛望着天，说：“前两天不刚刚过七夕么，那天夜里我没睡，偷偷跑到三爹天里偷西瓜了，”弟弟偷瞄了姐姐一眼，“你别给三爹说啊！我是跟豆子一块去的，那时候他爬那摸瓜呢，我没什么事啊，就到处乱望，突然就看到天上月亮突然变成红的了，好像整个天空都变成红的一样，那月亮可真漂亮啊！我正想叫豆子一块看的，那月亮又变了回去，说谁都不信变得那么快。”
　　姐姐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说：“看到那么漂亮的月亮，你就没什么想法啊？”
　　“当然有啊！”弟弟站了起来，拍着胸膛，“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再看到那红色的月亮，还要让阿姐看到！”
　　“那你就努力咯！”姐姐也站了起来，把编好的草蚂蚱塞到弟弟手里，“但现在可要回家吃饭咯！”
　　姐弟俩，说说笑笑，走进了炊烟升起的小村庄里。

　　先生坐在堂上，双目微闭，面前捧着一本书，而那书半天也没有翻一页。
　　堂下坐着十几个学生，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也没几个在认真的看书，都是东看看西望望，魂不守舍，不知又惦记着什么。李忠此刻却是猴急般浑身燥热：江皖又趁着先生睡觉偷偷跑了出去，叫自己给打个马虎眼，可江皖不是第一次了，李忠看时间这么久了，怕先生醒了自己瞒不过，急得恨不能站到门外去等。
　　“李忠！江皖到哪里去了！”
　　李忠一惊，扭头看到先生姿势没变，只是一双眼睛瞪得鼓圆，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说啊，不是每次都是你说清楚的么？”
　　李忠更害怕了，看样子先生好像是知道江皖逃课跑出去玩了。李忠不敢看先生的眼睛，周围没了声响，大家埋着头，时不时瞥李忠两眼。
　　李忠低着头，自己暗地里壮了壮胆气，说：“江皖，江皖他回家帮忙去了......”
　　“胡说！他家是木匠，哪里有那么多活！况且我还嘱咐他姐姐了，不要叫江皖帮忙，叫他来上学，此时他姐姐早就该把他送回来了！”
　　“这、这......”李忠头垂得更低了，脑门子上渗出汗来。
　　“你去把他家里人找来，我有话要说。”先生把书一合，放在案上，脸上怒气消了不少。
　　李忠看不到先生的脸，心里怕得很，答了声知道就跑了出去。
　　这个季节里，知了一声声地叫，成群的蜻蜓飘着空中，迅速地划过。
　　等江皖家里人来的时候，学生们都回家了，先生气也消了不少，他背着手站在廊子里，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先生，我弟弟又怎么了？”
　　“是素儿啊！没什么，家里很忙吗？”
　　“嗯，接了个大活。我弟弟呢？”
　　“正要说他呢，你随我来。”先生对江素儿笑了笑了，在前面径自走了，江素儿跟在后面，问：“先生是到哪里去？”
　　“到我的书房，江皖就在那。”
　　门被推开了，木栓转动的声音十分刺耳，惊动了房里的人。
　　“江皖，出来，跟你姐姐说你在干什么！”先生颜正声历，盯着惊呆了的江皖。
　　江皖放下手里的书，慢慢走了过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在看书。”
　　“看书？先生这怎么......”
　　“你在看什么书？”先生没有理会江素儿，还是盯着江皖。
　　江皖站在那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江素儿不知发什么了，只是焦急地站在先生旁边，不知该说什么。
　　先生忽然叹了口气，继而又向江皖走了两步，有点生气地说：“过两天就会有童子试，你不好好备考，翻看什么稗官野史、奇闻轶事，你当经史子集是可以这样闹着玩的吗？”先生来回走了两步，指着江皖说：“你就那么想当个木匠么？科举高中对你有什么不好？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看了些什么，有什么意思！”
　　江皖已是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先生早就注意了，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时地看看姐姐。
　　“说啊，江皖，你都看了些什么啊？”江素儿也有点急了。
　　“我......我在找关于红月的记录......”
　　“荒谬！”先生突然吼了出来，“那种虚幻的东怎么会有记载！”
　　“但是，有几本书里确实有灵性的记载阿.......”
　　“那都是些浅薄的人写出来糊弄人的！怎么会有红月！七夕就是七夕，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出现！”
　　“可是先生......”
　　“好了！回家好好想想，想想你爹娘，给我好好的备考！”先生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背着手面朝屋里。
　　江素儿从没见先生发这么大的火，不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先生到底是怎么了，连忙拽着发愣的江皖走了，只匆匆说了声再见。
　　“皖儿，还在找红月吗？”江素儿看着眼前的弟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嗯，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的，一定要姐姐看到。”
　　江素儿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可那是个流传罢了，根本没人见过，也没有记载啊！”
　　“可我见过！书里也说有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江皖眼睛里全是认真，江素儿看了不忍再说什么了，只是算了算了。

　　“什么？江解元不参加会试？”
　　“说是今年的七夕有重要的事情，就不参加了。”
　　“会试怎么跟七夕赶在一起了？”
　　“朝廷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先生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不禁皱了皱眉头，提起自己的拐杖，向江皖家走去。
　　“老师你怎么来了？”江皖正摆弄着一大堆稿纸，上面写满了数字。
　　先生看了看桌子上堆的稿纸，问：“这是什么？”
　　江皖笑着说：“这个啊，这个是根据天文的推算式，我在算红月什么时候会出现。”
　　先生不作声，翻看着稿纸，好一会才说：“算得不错，但你那些基础都是对的吗？”
　　“老师您看得懂？”
　　“先说你的根据是哪里来的！”
　　“都是书上说的，五年一次，升起高度，变换时间等等，这些书上有零星的记录。”江皖笑了笑，满眼期待的望着先生。
　　先生看了看江皖，说：“真正正确的记录，只有出现的时间罢了，其他的，多是伪造！”
　　“怎么会......”
　　“十几年前我就说过吧，真正的红月，有多少人见过呢？”先生走到江皖身边，“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江皖吃惊地望着老师。
　　“他总是说自己见过红月，在七夕那天，整个天空为之暗淡发红，好像一切都是为了那红月而存在的。于是他开始寻找了，先是查史料，后来四处游历，询问线索。他也曾计算过，在七夕那天等待过，可是，红月再也没出现过，他计算的都是错的，”先生停了一下，看着江皖，“但是他得出一个结论，红月的出现总是伴随一颗妖星的出现，这妖星七十余年出现一次，像在天上划出一道伤痕，而寥寥的有记录的红月的出现，就在妖星出现后不久。可是他没有也不敢承认，红月是随着妖星七十年出现一次的，他只是在临终前才喊出了这些发现。”
　　“他不想再等了，也等不了了，不是吗？”江皖看着先生，先生眼里有说不出的沧桑。

　　江皖坐在山头，后面是他自己搭的房子。
　　先生是什么时候作古的呢？好像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吧？自从那次跟自己说了红月的事情，先生便再也没和江皖来往过，几年后便去世了，那时候的葬礼，京城里来了不少人。
　　姐姐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呢？不知道啊，自从她嫁人之后，江皖就没见过姐姐了，姐姐还会看着天上的月亮吗？
　　还有人记得自己吗？不会了吧，自己除了个解元的名声，还有什么留给乡里？爹娘还是木匠，没有坐成京官的轿子。
　　江皖还是坐着，看着月亮慢慢往上升，慢慢升，直到天的最高处，突然，整个世界好像被月亮发出的红光笼罩，红月在空中格外妩媚。
　　时间在江皖眼里好像一下子凝固了，江皖笑着看着红月，垂下了头，就再也没抬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