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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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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众人正在相持之际,忽听厅外一声大喝道:“往哪里走?”黄影晃动,一人从厅门蹿了出来,仗剑傲立,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
她刚立定,厅门中又冲出一人,满身血污,散发披头,却是朱子柳。他一双空手,左指右掌,狠狠向李莫愁扑去。李莫愁手中虽有兵刃,但见朱子柳发疯般势同拼命,竟是不敢接招,绕着厅角闪避。两人都是极高的轻功,顷刻间已在大厅上兜了六七个圈子。杨过大感惊疑:“李莫愁的武功未必不及朱伯伯,何以对他如此惧怕?那天竺僧呢?”
两人武功各有所长,但轻功显是李莫愁强多了,几个圈子一奔,人人都是看出朱子柳决追她不上,而且他身上流上点点鲜血,溅成了一个圆圈,看来受伤竟自不轻。武三通父子三人,分从左右围上。朱子柳叫道:“师哥,这毒妇害死了师叔。咱们无论如何……”一口气喘不过来,站立不定,身子不住摇晃。
一灯听到天竺僧的死讯,饶是他修为深湛,竟也沉不住气,立即站起。
杨过头脑一阵晕眩,转头向郭芙望去,郭芙的眼光正也转过来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投,都是心中一冷,全身如堕冰窖。”杨过心如死灰,只一个劲的想:“芙妹和孩子怎么办!”
公孙止见李莫愁赶到,又惊又喜,叫道:“李道友到这边来!”说着迎将上去。黄蓉一见公孙止的神气,已自猜到了几分,叫道:“过儿,隔开这两个魔头,别让他们凑近!”杨过听得天竺僧的死讯,此时万念俱灰,绝情丹是公孙止得去也好,不是他得去也好,全没放在心上,听到黄蓉呼喝,兀自发愣,也不出手。
公孙止见他神色有异,心知有机可趁,一把甩开公孙绿萼,对李莫愁大声叫道:“李道友,咱们分路出去,到适才见面之处相会。”两个齐声呼哨,分自左右掠过杨过和郭芙身畔,蹿出厅去。杨过视而不见,毫不理会。郭芙此时心中如一团乱麻,心道:“天竺大师死了,不知他发现解药没有,这半枚解药说什么也不能让公孙止拿去!”一咬牙跟着追了出去,杨过先是一呆,也跟着追了出去。
公孙止和李莫愁一个奔向东北,一个向西北而行,众人也是分头追赶。郭芙、杨过、程英、陆无双四人追赶公孙止。武氏父子、朱子柳、完颜萍五人追赶李莫愁。耶律齐兄妹留着陪伴一灯和受了伤的黄蓉。公孙绿萼扑到裘千尺的怀里痛哭失声,裘千尺安慰她道:“好女儿,这薄情寡信的男人不要也罢,娘自会替你抱仇!”她见解药被丈夫夺去,心里打定主意要给女儿夺来,暗暗有了计较!
众人追了半夜,天色微明,郭芙只觉腹中一阵不适,面色惨白,杨过拥着她道:“芙妹,别追了!”郭芙道:“不行,怎能不追,你若有事,我和孩子怎么办!你别管我,快些去追他!”杨过只觉一震,心道:“是啊,我不能有事,我若有事,芙妹该怎么办!”当下将郭芙交给程英道:“你替我照看好她,我去追!”
便在此时,却听武三通大声喝道:“李莫愁,今日你再也休想逃走了。”四人只见公孙止正沿着山坡间小径向西疾奔,那边山畔斜坡上站着一个道姑,正是李莫愁。眼见两人便要会合,武三通和她却相距尚远。
忽听得山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转出一人,肩头掮着一只大木箱,白须拂肩,却是老顽童周伯通。
郭芙忙叫道:“老顽童伯伯,把那个道姑赶过来。”周伯通叫道:“妙极!大伙儿瞧瞧老顽童的本领。”揭开木箱箱盖,双手挥动,一群蜜蜂飞出,直向李莫愁冲去。原来周伯通在全真教时见小龙女的御锋之术十分有趣,下山之时,将小龙女养驯的玉蜂装了不少而来。他见一灯也一同前来,不好意思和他相见,因此便避开他,在孜孜不倦的玩弄蜜蜂,领会了指挥蜂群的若干法门,这时听得郭芙一叫,正好大显身手。
公孙止见到蜂群,吃了一惊,不敢再向李莫愁走近,往山坳里一缩身,躲了开去。李莫愁见玉蜂飞近,前无去路,只得沿山路向东退来。武氏父子、程英、陆无双等各执兵刃迎近。耶律齐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本事,快把蜜蜂群收起来罢!”
周伯通大呼小叫,要收回蜂群,但他驱蜂之术究未十分到家,大出风头之后,心中万分得意,呼喝更加不对,蜂群怎肯听他的号令?仍是嗡嗡振翅,向李莫愁追去。
就在此时,忽见东边黑烟红焰冲天而起。武修文叫道:“啊哟,庄子起火。”朱子柳道:“先别杀她,抢救师叔的遗体要紧。”说着纵身而上,以一阳指手法连点李莫愁身上三处穴道,使她无法再逃。郭芙道:“我妈妈、妹妹还在庄内”众人都道:“不错!”飞步奔回。
说话之间已奔近情花丛畔天竺僧丧生之处。朱子柳抱起于竺僧的遗体,见他面目如生,脸上犹带笑容。武三通道:“师叔死得极快,倒没受甚么苦楚。”朱子柳沉吟道:“师叔那时正在寻找解除情花之毒的草药……”
这时郭芙和杨过也已赶到,郭芙听了朱子柳的话,心念一动,忙在天竺僧身周细看,并未发见有何异状,伸手到天竺僧的衣袋中去,也寻不到甚么东西,问朱子柳道:“大师没留下甚么言语么?”朱子柳道:“没有。我和师叔从那砖窑中出来,谁也没料到竟会有大敌窥伺在侧。”
郭芙此时忽见天竺僧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拿着一株深紫色的小草.忙拿起小草,颤声问道:“这是甚么草?”朱子柳先是摇摇头,又道:“师父或许知道!”。郭芙拿近鼻边一闻,觉有一股恶臭,令人欲呕忙把它装进怀里。
这时四周树木着火,噼噗之声大作,热气越来越是难以忍受。郭芙担心黄蓉,不顾身体要冲进去,杨过拉过她道:“程姐姐你带着她们先退向东北角石山上再说。”转头对武氏兄弟道:“两位武兄,我们去看看罢!”
刚欲动身,郭芙忽的惊喜的喊:“妈妈,妈妈!”只见耶律齐抱着郭襄,扶着黄容。耶律燕拉着公孙绿萼,一灯大师缓缓的跟在他们身后而来。黄蓉见了她微笑点头,朱子柳问:“郭夫人,发生什么事?”
黄蓉叹了口气道:“裘谷主放火烧了庄子!”郭芙愕然道:“她为什么要放火烧了庄子!”公孙绿萼哭道:“妈妈不想活了,她和爹爹一同死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原来裘千尺在地底山洞受尽了折磨,心中怨毒深极,命婢女将自己抬到这山巅之上。当日杨过和绿萼从地洞中救她出来,便由这山巅的孔穴中脱身。她命四名婢女攀折树枝,拔了枯草,将孔穴掩没,然后击毙婢女,然后一把火将绝情谷烧成了白地,再引公孙止前来。
公孙止不知道荒山之岭有此孔穴,飞步奔来时终于踏上了陷阱。但他垂死尚要挣扎,挥出长袍想拉住裘千尺的坐椅,以便翻身而上,岂知一拉之下,两人一起摔落。想不到两人生时切齿为仇,到头来却同刻而死,同穴而葬。这一跌百余丈,一对生死冤家化成一团肉泥,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再也分拆不开。
黄蓉说出原委,众人尽皆叹息。公孙绿萼哭了一阵,忽地向一灯大师一跪道:“请大师收下我吧!”她万念俱灰,已是看破红尘。一灯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年纪轻轻,又何必遁入空门!”公孙绿萼朝地下一坐道:“大师也不愿收留我吗?”黄蓉怜她痴情一片,又见她父母双亡,便扶着她的头说:“好孩子,你若不嫌弃,就跟我回襄阳吧!”公孙绿萼抬头见黄蓉眼中都是怜惜,忍不住又掉下泪来道:“多谢郭夫人!”
“那,那解药呢?”郭芙忙问道
“你们没拿回解药吗?”黄蓉问。众人一片默然,郭芙心里一阵发冷,杨过拥着她发抖的身体道:“芙妹,生死有命……”不等她说完,郭芙想起什么似的忙从怀里取去一把草药问:“大师,这是什么草药?”一灯见了忙道:“快放下,这是断肠草,有剧毒!”黄蓉也不解的道:“芙儿,你拿着它做什么?”
“断肠草,断肠草!”郭芙忽的高兴的对杨过道:“我想起来了,就是断肠草,这就是情花的解药!”
杨过以为她是伤心之下的胡言乱语,心里难过,安慰她道:“芙妹……”,没等他说完,郭芙便望着他道:“你不相信我吗?”杨过只得道:“我相信!”郭芙见他的表情,知他不信,又不能对他说书里写的就是这种解药。忙又转头对黄蓉道:“妈妈,你也不信吗,天竺大师死时手里拿的就是这个,他死的时候面带笑容,说明他是找到解药才安心的死去的啊!”她这样一说,黄蓉倒有几分信了。想了想道:“芙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师父洪七公他老人家曾道:‘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救蛇毒之药’。其他毒物,无不如此,这是天地间万物生克的至理。这断肠草正好生在情花树下,虽说此草具有剧毒,但以毒攻毒,说不定是情花的对头克星。”郭芙拍手笑道:“我说的对吧!”
黄蓉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服这毒草自是干冒大险,哎!但反正已然无药可救,咱们死里求生,务当一试。据我细想,十成中倒有九成生效。”
武修文道:“既然如此,那女魔头也身中剧毒,不如让她先服药再说!”
一灯道:“善哉,善哉!小小孩儿,不可多起毒心。”武修文急道:“师祖爷爷,难道对这恶魔,你也要心存慈悲么?”
李莫愁被点中了穴道,虽能行走,武功却半点施展不出,暗自运气,想悄悄冲开穴道,乘人不防便突然发难,纵然伤不了敌人,自己却可脱身逃走。那知真气一动,胸口小腹之中立时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遍身受了情花之刺,先前还仗真气护身,花毒一时不致发作,这时穴道受制,真气涣散,花毒越发越猛。她胸腹奇痛,遥遥望见看到是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另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何沅君。她冲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这时还有脸来见我?”心中一动激情,花毒发作得更厉害了,全身打颤,脸上肌肉抽动。众人见她模样可怖已极,都不自禁的退开几步。
李莫愁一生倨傲,从不向人示弱,但这时心中酸苦,身上剧痛,熬不住叫道:“我好痛啊,快救救我。”她痛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间双臂一振,猛向武敦儒手中所持长剑撞去。武敦儒无日不在想将她一剑刺死,好替亡母报仇,但忽是见她向自己剑尖上撞来,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缩剑相避。
李莫愁撞了个空,一个筋斗,骨碌碌的便从山坡上滚下,直跌入烈火之中。众人齐声惊叫,从山坡上望下去,只见她霎时间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身周,但她站直了身子,竟是动也不动。众人无不骇然。
李莫愁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瞬息之间,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以身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众人心想李莫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实属死有余辜,但她也非天生狠恶,只因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是恻然生悯。程英和陆无双对满门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见她下场如此之惨,大仇虽然得报,心中却无喜悦之情。郭芙见她烧死的惨状,心里一呆,想到杨过受到的往日受到的苦楚,她奔了半夜,又受惊喜交加的刺激,心里只觉一股真气乱窜,再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杨过见她昏了过去,胸口一阵剧疼,情花毒也顿时发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