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3、第八十三章 ...

  •   陈荆在外屋“咔咔”咬着甜糯的板栗,怀里抱小驯鹿观看唐垂搓麻绳打草鞋,通向内屋的大门大敞,秦墨白正坐后堂,边上正坐着药痴,而鹰六吊着一只胳膊跪在地上,。
      他眼光穿过大门流连于那抱鹿女子,脸上似笑非笑,慢声说道:“鹰六,你口齿并不突出,可知我为何要留你在异地他乡?”
      鹰六脸上显出悲伤,却仍沉默到底。
      秦墨白收回目光,低叹一气,“陈荆在我这里埋的眼线,并不是李骏金,而是你,你与胡人莫维乃是师叔侄,陈荆每两年去一趟昆仑山,你们想也是老熟人,后话,也不用多说了。本王也不想再去追究,我只问你一件事,若你还有效忠本王之意,就如实说来,贵人说若她出事,你如何为她处理?”
      鹰六听言,“咚”地一声又磕下头。
      秦墨白轻道:“她在这里,我不想在她面前杀人,你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他讲完又停了一会儿,鹰六还是石头一般埋头在底下。
      秦墨白皱眉看着他,陈荆一早就知其病情,不可能不顾及病发后之事,她精晓医药,能为其己再留的一手为何?
      鹰六不言语,秦墨白不再逼问,低垂着眼帘如老僧入定,屋子里清晰听到外屋栗子壳在火里炸开的“啪啪”声。
      沉重的静默压得药痴喘不过气,他两手交握,大拇指相互旋绕,嘴里念念有词道:“怎么可能没事?不可能没事!寒气还是积压在百会和神庭上。其实我们从她在船上苏醒后就认为她脑子不大好了。我就琢磨着吧,她在做姑爷时,的确让人看不透,可主上了解她,认定她没事,那我也不好多嘴。是了,陈荆自己是大夫,一定用了药!但药性倒底是有限的,一般而言,她一定会有反应,记性不好、思维迟钝何……”
      他一个人摇头晃脑念了多时,秦墨白才抬起眼眸看向陈荆,她吃栗子吃得口渴了,正在喝水,两只眼睛溜溜转向窗外,那双眼睛太干净,干净得没一丝心机和底蕴,正如孩子的眼睛。
      终于,鹰六跪在地上嘶声说,“属下下不去手!”
      秦墨白大震,顿住。陈荆为自己留的后手,居然是让鹰六亲手结果她的性命以绝后患!陈荆在船上黑夜中游荡的那晚,鹰六大惊捏住自己的胳膊原是此故!
      鹰六一动不动,柔和的声音传来,让他想流泪。
      “鹰六,起来吧——是我的过失。”
      秦墨白弯腰一把拉起他,站起来,哀沉道:“这年月过去,少年意气烟灭,你跟着我可会失望?”
      鹰六眼睁大了一圈,不可置信,定了好一会儿,用力摇头,瓮声道:“主上在战场上忘险救过属下两次,鹰六跟主上出生入死不为富贵,只为相知!”
      秦墨白拍拍他的肩,走出内屋,掏出手帕伸手轻轻擦干净陈荆嘴边的栗子粉末,笑曰:“好个相知,我左右贴身侍卫九十多人,过半为性命交投,你知贵人的不易手下留情,我亦感谢你的宽厚。”
      手指滑过陈荆的脸庞,秦墨白温柔拉起她的手站起来,对药痴凄笑道:“先生即然也没他法,我们就先回去了,这儿还是有劳先生经营一阵子。”
      药痴点头,目送一高一低两人修长的身影离开,后面牵着一匹蹦蹦跳跳的小驯鹿,他摸着大头轻叹道:“这两人啊!”
      秦墨白拉着陈荆走出种植园,陈荆想抽出手,却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无可奈何的脸。
      陈荆不知他为何又如此难过地看着她,就像昨夜一样,他的眼中复杂的东西让她眩目心酸。
      不知被他看了多久,只觉得他忧郁眼神的笼罩下,自已快要像被比特儿用弹弓打碎的泥像一样,一片片碎裂掉在地上。外面的山呀、树呀、雪呀、霜呀何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安静又哀伤的眸子,她的心剧烈颤抖起来。
      “我错了,若能以血肉赔以加诸与你身的那些罪过,千刀万剐又何妨,此命留予卿所取。”言语低沉。
      风吹起乌黑的发丝,遮住墨沉沉的眼眸,陈荆听不清,不由自主伸手拔开他眼前的长发,秦墨白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察觉她身子轻轻哆嗦,一手搂着她腰,将她圈进怀,道:“阿荆,这是亲你,不是咬,是喜欢的表示……你也这样亲亲我罢。”
      陈荆垂下头,小声道:“我不喜欢你,可是。”
      秦墨白莞尔,“傻傻的聪明,”双手拥着她,在她耳边温存地道:“我心悦你,就是十分十分地喜欢,怎么办呢?”
      陈荆抬眼看他,爽快道:“我可以让你喜欢的!”
      秦墨白轻抚她的脸,笑道:“瞧你的大方劲儿,阿荆要记住,喜欢给了一个人后,就不能再给别人了,以后不能再让别人喜欢你、不能让别人亲你,更不能亲别人。”
      陈荆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我那就不让你喜欢了,比特儿家的大黄猫也喜欢我,我也喜欢它!”
      这般纯真无邪的女子,本该就是陈荆么,秦墨白想哭又想落泪,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我说的是人,不是畜生,也不是花草。再说,我可以给你做新鞋,大黄猫可以么?”
      陈荆不服气地说:“大黄猫可以抓老鼠,你可以么?”
      秦墨白揽着她肩头,两人慢慢往前走,“我不行!好吧,这次,准你喜欢大黄猫!”
      陈荆也低头微笑,公子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秦墨白一瞟她脚边的幼鹿,打趣道:“你喜欢你的大黄猫,还牵着这臭东西作何?扔了。”
      陈荆一听忙抱起幼鹿,一人一鹿,四只眼睛瞪着他,一模一样的褐色大眼睛,一模一样的惊慌无辜,他再也招架不住,呵呵轻笑,怀里搂着陈荆,陈荆怀里搂着幼鹿,慢慢步行回家。

      薄暮冥起之前,两人回到屋里,比特儿大娘受了秦墨白之托在屋里照顾皇甫优,见主人家回来,笑着告辞。陈荆得了秦墨白和颜悦色相待,心情飘逸,一进屋就抱着幼鹿扑到皇甫优床头,给她看新获的爱宠,淡紫色的丝被上几个黑蹄印,让皇甫优皱眉。
      秦墨白拎着一只鹿耳将那畜生扔出屋,顺手搂了心疼得大叫的陈荆走出房间,倚在门边低笑道:“把它洗干净再让它进屋,不许放在澡池里洗。”
      陈荆站着不动,他拍拍她的臀部催促她,陈荆涨红了脸皮,双手扯住后边的裙子,他放声而笑,身子又靠近她,陈荆一溜儿朝那幼鹿跑去。
      秦墨白挂着笑意负手走入屋,皇甫面容憔悴望着房门出神,门外言谈句句在心,秦墨白与陈荆的小动作,她也看到了,公子对她虽温和,但却从没那样的亲昵,陈荆与公子终于冰释前嫌,公子高兴,她也应高兴才是,可是心酸和痛苦却如同压在胸上的一块石,让她难以喘气。
      秦墨白惯例地问了她的伤痛,她忍痛答好多了,一双滟目全意投在她身上,让她心跳加速,却见他缓缓对她揖身,郑重道:“皇甫姑娘,多谢这段日子你对阿荆的照顾。‘’
      阿荆,阿荆,又是她,皇甫优幽幽扭头。
      他突然扭头向后看,陈荆盛了一碗满满的热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端着走来,秦墨白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大碗,轻声道:“以后端东西用盘托着,要不容易烫手。”
      他讲完再越过陈荆头顶往后探,火焦气味从院中生的一堆火处传来,火上架着三脚架,一个布包裹低低吊在架上,包裹有物剧烈挣扎,发出尖细的叫声,包裹底部青白熏烟细细飘出。
      他眉梢一颤,大步过去解下包裹,全身湿漉漉的小鹿张慌探出头,体似筛糠,想是阿荆给它洗了澡又可怜它湿冷,特意放在火上烘干,他回望一眼,她还浑然不觉,他哀哀地叹了口气,抱了后背被烧焦的鹿进侧屋。
      屋内,陈荆拿起汤勺,勺一口粥送到皇甫优嘴边,“吃。”皇甫优无奈道:“荆姐姐,太烫了,我吃不了。”
      陈荆怔怔看着勺子,皇甫优握住陈荆一只手,细声哀求:“荆姐姐,优儿无依无靠在这世上,是荆姐姐与公子将我解救出苦海,优儿愿意终身侍奉荆姐姐与公子,优儿以娘亲之名发誓不再与公子有超越主仆的举动,荆姐姐求你让我留下。”
      陈荆想也没想,干脆答道:“好!”
      捅破那层窗户纸,皇甫优悬着的心放下来,认命地将粥苦涩地喝完。
      皇甫优伤口结痂,眼见就要好了,这日能出房用餐,没想到陈荆居然与他们一起,以前陈荆畏惧秦墨白,总是端着大碗在自己屋里吃。陈荆张罗了碗筷,见秦墨白启筷,拿了筷子在桌面“咚”地一顿,就准备夹菜。
      秦墨白把筷子放下,温言:“阿荆,两支筷子不整齐要用手推平,不可把桌子敲得这么响。”
      陈荆“哦”一声继续扒饭,秦墨白看她风卷残云,心里失落愧疚,脸上却仍微笑,不舍指责。
      秦墨白事无巨细照顾陈荆,惹得皇甫优食不下咽,待陈荆离开桌后,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秦墨白轻叹一声,缓缓说:“你们都知阿荆有恙,惟独我刚愎自用,对她……我亏欠她太多。”
      他停了一会儿,眼光飘忽在陈荆的房门,似陷在故往里,“阿荆出入衙内,文韬武略皆出众——当得上卓绝不凡,你也见过她原来的模样,我母妃说她‘只有戏文才有这般英秀的女子’,我府中掌礼制的大侍女说她‘慧贵堪率内府’——她不应该落到如此境地。”
      皇甫优听了,良久,哀然劝:“她把公子当仇家呀,公子心里怎么会有她,公子还有那未过门的小妻子,怎么会是她!”
      秦墨白凝视她,轻声道:“心境已定,我岂能改?不管她是何人,变成何样,唯愿守着她。我可尽负天下人,但不能再负她。你——明白我所说的吗?”
      皇甫优身子一颤,泪水流入口中,涩声说:“如今,你是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了。”
      皇甫优掩口泣声小跑出房,秦墨白默默收拾碗筷。曾经沧海,巫山独云,她还不知何意。

      陈荆识完字,借口喝水,溜出到后院站在墙下仰着头,比特攀到墙头,手里挥动鱼叉,“这几日天气暖和,池塘里冰融了,我看很多人去抓鱼,再晚点大鱼都没了,快呀!”
      她转头看看书房,急得跺脚,小声说:“不行啊,我待会儿还要画那劳么子鬼画,我画完了,一起去,你等我,就半个沙漏!”
      “你上次说要写字,也让我等你一个沙漏,结果我等了俩沙漏,你还没写完,这次你半个沙漏不出来,我就跟阿大走了啊。”比特儿不满道,陈荆点头如捣葱。
      “公子!开始吧,今天我们画何呢?”陈荆冲到房间,急不可待地铺开纸,秦墨白将她们在后院一言一语都听在耳里,摇头微叹。
      自从发现陈荆虽然一无所知,但心智却成长得颇快,便推了所有外出教学的活儿,全心在家教导这独苗。
      他只道陈荆伶俐聪慧,便依陈夫人之前所言,按照陈荆原本“清早寅时起来,一直学到天黑辰时”,为她安排识字、绘画、书法、经论等课业。因陈荆身子还没恢复,他没教最难最枯燥的武艺。
      但如此孜孜不倦授了三个月,陈荆却明显油盐不进:听课走神,写功课打瞌睡,每日进书房磨磨蹭蹭,愁眉苦脸。他想过陈荆还太“小”,如此繁重的学业吃不消,就让她中断了两天学习,她像放野马一样与比特儿在外面疯玩到饭点才回来,第三天,再考察她功课,结果是辛辛苦苦一个月,一下就回到最初前,遂断了让她再出去放风的想法。
      “公子,快点快点,讲吧!”陈荆一边研墨,一边出声催促他,人人都说她傻,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与他每日相对,她却摸清公子的脾气,不管他发多大火,脸色多难看,只要她服个软,出动上前认错,他就会缓下脸。
      秦墨白揉揉眉心,指着画架上一幅水墨山水画,轻声问:“阿荆,还得记得这景像吗?”
      画上画着白雪皑皑的远山,近处山坡上卧着小村庄的房舍,房舍的顶上卧着点雪,白雪黑瓦,气韵流动,不觉看得入迷,喃喃道:“我见过,公子画的是药痴先生的种植园。”
      秦墨白见她神情投入,满意地笑一下,指着画道:“阿荆,你看,这冰天雪地,虽只有黑与白,但黑白变幻、虚实相生,别有深沉静默之美。‘水晕墨章’而‘如兼五彩’,墨的‘五彩’是指墨为主要原料加以清水的多少引为浓墨、淡墨、干墨、湿墨、焦墨……”
      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果然看见陈荆朝着窗外,夸张地做着嘴形,一字一字和墙头的孩子无声对话。
      陈荆眼一斜,秦墨白正严厉地盯着自己,忙不迭重咳一声,墙头之人影顿时缩回去。
      “比特儿,如若你这么想上课,不仿进屋来,一块儿来听。”秦墨白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出屋外,比特儿跟他学了半月武术入门基本功,因受不了辛苦便央了他大娘来退课,秦墨白正愁无暇教导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作罢。
      陈荆被抓个显形,又愧又惧,低头不敢再看他。
      秦墨白走上前,拖把椅子,与她对面而坐,拉起陈荆的手,轻轻说:“阿荆,你与比特儿不同,他能玩耍,但你不行。”
      陈荆听闻十分委屈,小声问:“为何我就不行!”
      秦墨白抚着她脸庞,黯然道:“阿荆,你跟他不一样,你出身于——”
      他接着不知如何说了,她身后太多谜团。
      有故事!陈荆惊喜地看着他,晚上公子对她讲些奇妙的故事,她就对“江湖”神往不已,她欢乐地叫起来,“公子,先别说,让我猜一猜!其实我就是那金鸦后裔,肩负着寻找秘笈的重任,对不对?”
      “不对!“秦墨白脑里那根筋又开始直了,陈荆站起来,背着手昂头道,“那我就一定是让世人难寻踪影、美若仙子的断桥雪女!”
      “不是!”
      陈荆一捶手心,震惊地看着他:“公子!难道你昨夜说的活了五百年的童姥就是说我?”
      “……”
      秦墨白沉默片刻,绕过她,从抽屉拿出一本账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