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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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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开岛几位渔夫见一艘大船靠岸,船上人衣着异样,都放下手中渔网呆看新奇。
秦墨白扶皇甫优下船,再往后瞟陈荆一眼,她已雄赳赳走下踏板。
奉子泉是否为岛上的禁忌?如何寻找?眼下还是一无所知,他深深叹口气。
秦墨白出入向来侍卫环绕,甚少与人搭话,身边的鹰六更是半个哑巴,几乎不开口,他将目光调转海平面,满腔无奈,鹰六和皇甫优如影子跟在他身后,他望望地上三道影子,转身豁了出去,走向远远观望他们的渔夫,用岛上方言生硬问:“几位先生,有礼了。我等乃洛国商船,路经贵岛,想在宝地稍作休整,可否方便引路?”
他蹁跹走近,仙姿玉色,后面的紫发女子亦容色晶莹,一双微睁的紫目好看极了。天仙似男女的来临岛国,让淳朴的渔民十分好奇兴奋。
他们竖着耳朵听这来客怪异的话语,几人终于讨论出他所指,争相告诉他去往小镇中心的道。
秦墨白微微一笑,转身招招手,十几名哑仆抬上几个大箱子,箱子打开,皆是黄灿灿的金条。侍从捡起一块金条双手捧起,秦墨白轻道:“请收下,有劳几位了。”
渔民面面相觑,没人伸手去接,一渔民跑进自己的船舱,拎出一个大盆子,将盆子敲得“梆梆”响,“我们有很多,不用。”
秦墨白看着他手上金光闪闪的面盆,不禁睁大眼睛,另一名渔夫,用渔叉拨拨岸边的金灿灿的泥沙,“岛上到处是这个,我们都用它打造碗盆啥的。”那渔夫的叉子居然也是纯黄金所锻。
想是这里金沙遍地,一旦让陆地之人获悉,这片土地将成为兵家必争之处,这便是隐派死守碧开岛秘密的缘故,秦墨白恍然大悟。
“金银为尘土,妙哉、妙哉!”笑声清越。
药痴在边上是看明白了,欲哭无泪,“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呀?”
他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去看看再说。”遂领着鹰六、药痴、唐垂和陈荆随渔夫进村。
渔夫带他们走过长长的海滩,碧水金沙,树木高挺,虽与狱门岛同为海岛,这里却另有一番开阔绮丽之景。
在路上的攀谈中,秦墨白大致知晓,碧开岛上还未有交子,仍为物物相易,牛羊最受欢迎。
攀上高坡,群岛风貌尽收目下,四周高山的环绕下,小镇宁静而热闹,一间间或高或低、雪白的房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从山腰一路星罗棋布到盆地中央,雪白的小房子安详躺在群山拥抱中安详若婴。再举目远眺,隔着一条海沟,依稀可见另一镇上繁华的市集,挂着白帆的独木小船悠悠在海沟之间穿梭。从天到地,触目可及深浅不一的青蔚,这儿似已泼尽世上所有青靛。
四周高坡没见到看台,甚至没有灯塔,秦墨白微微一笑,是处少经战乱的净土。
众人走下高坡踏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惹得许多人停下原来的活动,眼光一路追随,热闹的街道霎时变得安静。
秦墨白也放眼打量他们,他们大多衣着粗犷,皮肤黝黑,眼睛如刺勒人一样以灰褐为主,身材谈不上高大,但胜在结实,男女都爱在脖上和耳下挂牙石饰物。
“嗨,库勒,他们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对一名引路的渔夫大声问。
叫库勒的渔民,原就是拿金脸盆给秦墨白看的那人,他得意地笑:“是我家的客人,从海外来的!”
“海外来的!”
“他们是海外来的!”
“上次来的是尖耳朵红眼睛的,这次来的是黑发黑眼睛的,呀,还有个紫头发紫眼睛的,两人长得真漂亮。”
“他们不会也是除了金子,何都没带吧?”
“那个紫发的不知道有配人没有?她的皮肤比羊奶还白滑!”
“我喜欢那个黑眼睛的高高的女人,真迷人,啧啧,走过还有香气呢。”
“……”
高高低低地议论声在岛上炸开,秦墨白听在耳中,一怔,竟然被人当做女子看。
库勒看一眼秦墨白轻皱眉头,大声喝道:“去去去,他是大男人,他听得懂我们的话,别乱嚼舌头!”又小声音对秦墨白歉意挠头陪笑道:“贵客,你别生气,我们实在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物。我家就在前面,走,到我家喝杯水。”
秦墨白不以为意笑笑,温言道:“那,我等就打扰了。”
一干人进入库勒白色的小屋,将小院站得满满的。
陈荆进到院子,拿起墙边的大海蚌罩在脸上,唐垂将她拉得死死,脸色严厉地摇头,陈荆于是老实地坐下,身子坐不住地扭来扭去。茶水端上,唐垂怕她惹事,便端起杯子喂她。
库勒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疑问道:“这女人?”
秦墨白轻叹一口气,“她害了病,不知岛上可有医病良药?”
库勒忙道:“有的,有的,我们巫女治病神得很,更会治妇人的病!”
奉子泉或会有眉目,秦墨白放下茶杯关切问:“可否相烦引见?”
“这,巫女要的羊可多了,寻常小病要三只羊,像这痴病估计得三十只羊!你们船上有羊吗?”库勒好奇地反问。
秦墨白沉吟道:“听闻之前另有海外人来贵岛,不知他们是如何讨生计的?”
“那是几年前,他们没有羊,但他们有许多美丽的织布和香粉,他们用那些来换牛羊。”
“他们跟谁换?”
“族长、种植园主、巫女……你要换,我可荐人你认识,你们有啥呢?”
秦墨白苦笑,历来出行精简,所带物什不多,陈荆也不是讲究吃穿之人,想起来除了一船书和武器,真没何可换的。“我也不大清楚所有,要不,你带人到我船上,看看哪些能入眼。”
“好!”库勒招呼他们坐等,立马跑出去四处招呼镇上大户。
皇甫优好奇问了事宜,秦墨白轻描淡写说了一些,没提陈荆高昂的诊金,一边拿眼看陈荆,她正拿脚去踩一颗可溜溜转的贝壳,好整以暇。等着看他捉襟见肘?他窘困脸红。
库勒带着一拔人踏上秦墨白的大船,众人皆啧啧称赞船的雄伟考究,甚至有人提出要用庄园换秦墨白的船,秦墨白笑而不允。
众人在船上走了一圈,从满怀期待到脸露失望,“你就这些?比之前的海客差多了。”
秦墨白无言以答。
药痴拿出笔纸将众人相中的物件一一记上:
“两箱茶叶,羊三十五;
白狐斗篷五件,羊三十五;
水银镜十四面,羊三十五;
茶壶五把,羊五;
墨碇两套,羊五;
玉碗十套,羊十;
……
海鸟图一张,羊一。
“一共是二百一十九只羊。秦先生可愿换?”掮客库勒问。
秦墨白自嘲弯起嘴角,他富甲四海,如今要靠典当物什过活,人世呀,果真难料。
他轻咳一声,开口,“衣物、墨錠不换,其他皆可。”
“墨碇我出十只羊,换不换?这是最高的了。”一位岛上的首领说道。
秦墨白目光闪动望着那人,“请问要海鸟图的也是这样阁下吧?我还有几张图,不知阁下要不要?”
那人颇感兴趣地问:“看看?”
秦墨白展开宣纸,润了笔,用淡墨浸润,绘出半透明虾体,又以浓墨竖点为睛,横写为脑,画出虾头、虾须,笔笔传神。几只水草中活虾跃然纸上,灵动活泼,栩栩如生,神韵充盈。搏得满堂叫好,陈荆站在边上也看得嘻嘻笑。
要画那人笑道:“我要了,但这画太小,你再给另画几幅,合成一只羊吧。”
秦墨白放下笔,笑道:“此画虽小,用墨寥寥,实是用了许多心思,我不喜一天画几幅。阁下赏眼,权作在下相赠吧。”
那人闻言一怔,随后哈哈大笑,“看你温温吞吞,想不到是个豪爽的人,好,画我收下了。”
秦墨白一笑,“我今日不能画,以后还是可以的,阁下如不弃,我将画技卖与你如何?”
那人出乎意料,深深看他,笑着答应。
价码谈好,几人将交换的东西打包,陈荆不住地摸着毛绒绒的狐裘,煞是喜欢,见人也来摸,急忙把两件都拖曳到怀里。秦墨白看向陈荆,陈荆被他无甚意思地打量,熊抱狐裘转身面向角落。
“一共两百多只羊了。”库勒说道。
两百多,别说带陈荆寻医问地,就是百号人口粮都过不了几天,秦墨白刚弄明白这儿的交换之道,心头沉重。
“先生,那是什么?”一人指着窗下的古琴问。
秦墨白在案前坐下,指滑音流,天地静下,始似五更残月里,又如石罅堆叶下,泠泠沥沥。弦凝声咽,人人惆怅满怀,皇甫优更是愁眉欲泪。
良久,秦墨白轻声说:“这琴,我换。”
有人回过神,问:“要多少羊?”
“一所五间以上的宅子。”
众人不可置信看着他,“一个漂亮的未婚女人,才换六十只羊。你知道吗?”
秦墨白淡淡道:“琴比漂亮女人可靠,也更懂你的心。”
买画那人咧嘴笑:“说得好极了,这琴声就动心,值!可是,这儿又没会用这琴的,我拿来作摆看?”
秦墨白望着他,“琴技一样可以换,一个时辰一只羊。”
“似乎不大值当!”那人迟疑了。
秦墨白微笑,“我所授,足以阁下凭寄余生,岂曰不值?”
“我怕我学得慢,你在这里是长住还是短留?”
“怕要相扰三年。”
“哈哈哈,你倒会算,好!”那人豪迈摸摸下巴胡子,“你再聪明,可知道,这船里上下近百人近百张口,别说是几十只羊,就是几千只羊,都不撑不过十天半个月。别指望打渔砍柴度日,你们外人是不被允许的。”
秦墨白听他出言直截,并不恼怒,反而一扫方才的低郁,起身向他拱手,“请阁下指条出路。”
那人却看向另一人,手一指,“他是我们最富有的庄园主,提那老爷,良田多贫地也多,你们如若能让他那贫地长出庄稼,他定高兴!”
被点名的庄园主,手抚大拇指蓝宝石扳指,无奈笑着说:“族长啊,你开口,我能不帮他吗?我在西湾有沙泥滩百亩,已有些种植物,但人手不足,没有怎么打理,我可交给你们,每人每个月一只羊的工钱,等明年收成,我收保底两百只羊钱,另加你们收成的三成利,如何?”
秦墨白敛容道:“多谢两位阁下临困相助,今日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海客欣长挺秀的身躯虽不若本族男子壮实,但从内而外透出另人仰望的高贵,这种高贵非富足自得,而是自若深邃。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信,但并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秦墨白笑笑不语,看众人将典出之物装箱,再一瞟角落那人搂着狐裘已热得一头汗,却仍不肯松手,倍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