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向北》程左左

4、第 4 章

　　“喂！你们还不起？”
　　骆小北的习惯终于在这天早晨被打破了，取代王浩天的膝盖的是向佐阳的喊声：“你们真牛，还有5分钟我先走了！”佐阳在门上敲了敲，闪身离开。骆小北全身一个激灵，嗖地一下从铺子上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向5号铺看去，浩天这会儿也瞪着大大的睡眼，愣了个神。小北埋怨地瞪了浩天一眼，非常不习惯这打破习惯的早晨，飞快地穿好衣服。浩天已经咚的一声从上铺跳了下来。
　　“北哥，北哥，我错了！”浩天一边跑去阳台收下昨晚洗的军训服一边穿着，“昨晚半宿没睡好，今儿个就睡过头了！”
　　“废什么话，把我那外套也给收下来！”小北觉得一切都乱了，他不喜欢这种不同的感觉，让人非常地窘迫，“洗什么，还有5分钟了，一会早训练结束再来洗！”
　　浩天唔了一声，又把牙刷牙杯放了回去，两个人着急忙慌地跑出寝室，带上门。小北第一次觉得这么累，原来生活永远不会一成不变，而自己似乎已经牢牢地依赖着每天早晨浩天的膝盖式闹钟了。今天他王浩天因为没睡好两个人都差点迟到，那么以后呢？小北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心不在焉地参加早训练，好在基本步伐训练已经结束，所有的军训学生开始为明天的会操表演开始走场演练，小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迹在绿色的人群里。
　　终于早训练结束了，学生们都忙不迭扑向了食堂吃早饭，只有寥寥数人奔向宿舍楼。而小北和浩天今天就出现在这寥寥数人之中。
　　“我说北哥，你也太不靠谱了吧，我不起床你还真就能继续睡下去？”王浩天用力搓揉着双眼，对于乱蓬蓬的头发感到极度的不满。
　　“不都是你叫我起床的吗？”小北突然觉得委屈起来，“你睡过头了还能怨我？”
　　“可不就是给你闹的……”浩天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小北没有听见，继续倾诉自己的委屈：“我哪知道你哪天突然会睡过头，你要想你多幸福，就算迟到还有我陪葬，要是哪天你自己个儿起来忘了叫我，我找谁哭去。还不都怪你每天喊我喊我害我养成习惯了……起床铃那跟蚊子叫似的，就从来没听见过……”
　　浩天见小北一脸的委屈样，立刻就笑脸相迎：“北哥小弟知错，小弟知错了！有北哥陪小弟一起万劫不复，真是小弟几世修来的福气！”
　　小北听了又是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说啥，就把昨晚想的蹭饭的事儿给说了：“哎！王浩天，你要是借钱下个礼拜我能拿点出来，老跟我这蹭饭算怎么个事儿。”
　　“这不一样！”浩天立马又做出一脸的正经相，“哪有人刚认识一个礼拜就开口问人借钱的啊，我王浩天不是那种人，再者说了，蹭饭归蹭饭，我这不都是堂堂正正地用劳动换来报酬的吗？何况我送人礼物还要我去借钱，让人知道了多丢人啊。”
　　“那你蹭饭就不丢人了？我借你钱，你不说我不说，还能有谁知道？倒是你蹭饭蹭的那么光明正大，再这么过个几天全班全年级都要知道，搞的我是富翁养你个丑京巴啊？！……靠……我钥匙没带出来，你带了没？”
　　浩天跟个棍子似的杵在小北身后：“北哥您可别开玩笑啊，你啥时候见我从兜里摸出过钥匙这玩意？我可不是你养的小京巴么，每天都跟着你回来哪用得着我带钥匙。”
　　小北两眼一白：“谁跟你开玩笑，我真没带，出来太急了。”
　　浩天依旧狐疑地瞅着小北，伸手在小北的两个裤袋上拍了拍，只拍的小北两腿震颤，直打哆嗦，小北害羞地靠门退了退。浩天没听见有钥匙的声响，不信也得信了，叹了口气：“北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不是因为早上睡过头！还好意思说我啊，怎么办啊，等陈嘉他们回来吗？”
　　“开玩笑？！等他们回来我再洗漱，哪有时间吃饭，你想饿着肚皮去训练？！”浩天伸手在口袋里头摸索了下，掏出一张卡，一弯腰把小北挤到一旁。
　　“你行不行？你有做贼的天分不？”小北惊讶地看着浩天假模假样地用卡开着门，话音这才刚落，就听见“咔嚓”一声。然后看到浩天转过头，一脸的木然：“北哥……这是我饭卡……”
　　小北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我靠，你想讹我也不用这么狠吧？！你这哪是开门，你这明明就是故意折卡!”
　　“北哥不带你这样的，你忘了带钥匙我英勇赴义、舍生取义，用自己的饭卡刷门，虽说是没刷开吧，但是还是承担了巨大的损失，你居然这么说我，太不厚道了吧！”
　　小北气的顺手摸出自己的饭卡递给浩天：“你干脆把我的饭卡也刷断算了！”
　　谁知道王浩天接过饭卡一把抱住小北，凑到小北耳朵边亲昵地说道：“刷断了那我吃啥啊！”
　　小北被王浩天这一拥抱，顿时天昏地暗，脑袋一下子懵了，只感到耳边王浩天的呼吸再一次如刀子一般割过，这种感觉绝对绝对绝对不是苏茗和陆东明带来的那种亲昵感！小北羞红了脸，一把挣开浩天，故作生气地骂道：“你就知道蹭我饭是不？你倒是先把门打开了啊，看你满眼眼屎就烦！”
　　浩天笑嘻嘻地举起小北的饭卡，亲了一口：“那可不是，我这日子可就指着你这饭卡了！诶哟，北哥您消消气，我去找宿管大爷拿钥匙成不？！您在这等着，小弟去去就来！”说完甩下小北一溜烟跑去楼梯口，不见了。小北刚想骂一句：“我□□早不想到宿管大爷！”可谁知道话到嘴边，看着浩天的背影却又咽了下去。这个背影属于王浩天，那个筱婷口中说的顽皮鬼，却总是一脸憨笑着的人儿，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又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牢牢地黏在骆小北身上。
　　小北呆呆地看着楼梯口浩天消失的地方：我这是……怎么了……

　　无聊的会操表演的走场彩排一直持续到下午3点多，正是太阳斜斜地从主席台后方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一样刺进绿色的方阵的时候。年级领导不停地在主席台上说着话，一会对某个方阵提出表扬，一会又对某些动作提出意见，一会冲着后台的音响师大声地询问，一会斥骂着几个在人群中不安分的学生。终于在全场千把号人的热切期盼中盼来了“会操彩排结束”几个字，却又看到另一个女老师上台对着话筒试音：喂喂喂！
　　小北被晒得头昏眼花，斜斜的阳光刚好透过眼镜片刺得眼镜生疼，小北几乎不大愿意睁开眼向前看，听见女老师的试音声心里只觉得好笑：人家领导不是刚讲完话，有必要上来就象征性地试音吗？
　　“呃……这个，明天会操之后有个拉歌的环节，今天的会操彩排结束后，各教官把自己的排带到自己的训练场地，呃，这个，教下同学们怎么拉歌，那些什么‘一二三，快快快’的口号啊都教下，然后每个排都准备好拉歌的歌曲，明天1班到4班组成1连，5班到8班组成2连，9班到12班组成3连，然后3个连队之间互相拉歌……”女老师以余楚生那种官腔滔滔不绝地讲述接下来的训练任务：拉歌！
　　小北觉得无趣之极，虽然小北也是个爱音乐的人，喜欢听周杰伦、梁静茹的歌，平时也爱得瑟地哼哼几句，但是对于拉歌这种扯着嗓子嘶吼并不感冒。回到训练场地教官非常认真地开始讲述什么是拉歌、怎么拉歌，然后开始教拉歌的口号。小北闷闷地盘腿坐着，心里想着下个礼拜饭钱的事，嘴上有气无力地跟着周围的人吆喝着拉歌的口号。
　　小北正呆呆地想着，人群突然开始起哄了，原来场地另一边的5班和6班在教官的教唆下吵吵嚷嚷地要和7班和8班拉歌。56两个班的教官大喇喇地把他们的方阵带到7班面前，极具挑衅地开始咆哮着拉歌口号。小北他们的教官，非常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年纪估计最多比小北他们大上两三岁，他尴尬地笑着把目光投向了8班的教官，那好像是他们的班长。8班的教官乐了，立马把8班的方阵扯到7班的并肩位置，率先开始带着小兵们反击。7班的也立刻加入到8班中去。两对面的方阵拉歌声此起彼伏，小北虽然并没有多少兴趣，但是也不想自己这边落得下风，也卖力地跟着吼，到底7班8班男生人数上多出了5个，不多时便把前来挑衅的5班6班的气势给压下去了，接着就是奚落似的催他们快唱歌。
　　5班的教官也是8班的教官班上的兵，见势不妙，又开始在5班里头教唆起哄，8班的教官一看立马玩上劲儿了，冲8班的男生喊了一句：“5排的想逃，给我把他们教官抓过来！”这话一出，8班的几个高个男生立马冲了出去，陆东明更是一马当先，领着弟兄们边起哄边如狼似虎地扑向5班的教官。
　　5班的男生立刻也有几个出来保护教官，可惜反应迟了一步，他们的教官已经叫陆东明他们给架了起来往8班走。余楚生也奈不住自己班的教官的腼腆，一跃而起大呼着：“咱们帮8班去！”说着好像有预谋似的，陈嘉、邵先一众个子高的男生一起冲了过去，王浩天也好事地冲了过去拦住了5班的男生，直到5班的教官衣冠不整地被扣押在8班。
　　8班的教官乐滋滋地吆喝道：“5排的你们唱不唱！不唱不还你们教官了！”
　　5班没辙，一个男生出来领头，一起唱了个《团结就是力量》，接着78两个班仗着扣押着人家教官，不依不饶，大喊着“5班再来一个”，6班坐不住了，不知道谁编了个口号，大声喊了起来：“8排说话不算数，8排男生靠不住，8排快点唱一个，不然就是胆小猪！”5班的立刻也加入进来，8班的教官架不住了，放了5班的教官，领着自己的小兵们唱了一个《打靶归来》。
　　几个回合下来，本来大伙儿会唱的军旅歌曲就不多，没歌唱了就把自己班的临时文娱委员推上前线秀了把流行歌曲，一会儿矛头就指向了7班。7班的临时班委里头可没安排临时文娱委员，一时间乱了阵脚，连教官都不停催促：“你们文娱委员呢，上来唱一个，震死5排6排！”
　　群众无奈，都没有义士，纷纷把目光投向余楚生。要说起哄瞎闹他余楚生可以，唱歌可不是他的强项，余楚生顶着群众渴望的目光愣是装作没看见，四下里张望，好像要找出个会唱歌而且胆子大的义士来！5班6班起哄声更加强烈了，就连8班也倒戈相向，跟着起哄，小北不禁都觉得脸上发烧，生怕自己平日里洗衣服瞎哼哼被余楚生当成壮丁给出卖了，立刻缩下小脑袋来。还没等小北把脑袋缩全，王浩天站了起来，走到人群前面大声说：“我代表我们7排唱个《死了都要爱》！”话音刚落，6班的几个男人就唏嘘起哄：“你唱的上去不！”
　　王浩天伸手指着6班的那群起哄的男生，显然那几个人都是浩天认识的：“我唱完6排的男生敢不敢上来唱个啊！别老叫女生给你们做挡箭牌啊！”
　　小北惊讶地看着王浩天，说实话，小北的印象里，浩天还真的从来没唱过歌，不管是教室里还是训练场上，哪怕在寝室里都没听见他哪怕是小声地哼一首两首歌，顶多见到浩天枕头边的MP3，估计也只是睡觉前听听歌而已。正当小北惊讶的时候，浩天已经开始唱了：“把每天，都当成是末日来对待，一分一秒……”
　　小北彻底被打败了，从来听没说王浩天还会唱歌，就这水准，初中时候校十佳歌手拿个奖绝对是轻松没跑儿的事，可小北记忆里头的十佳歌手绝对没有王浩天这号人物。浩天扯着嗓子，非常投入地演绎着高潮，脖子上的经脉连同额头的青筋暴起，晒黑的脸因为气息的缘故憋得红彤彤的，虽然最高音有点唱破了，但绝对足以震惊全场了。浩天唱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呼声，陆东明那一圈人更是尖着嗓子大喊“王浩天我们爱你！”引来一阵哄笑，浩天非常礼节性地向6班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双手扩音大喊道：“6班的男生敢不敢上来唱啊！”
　　小北傻傻地看着浩天，那句激情的“死了都要爱，不爱到微笑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不绝于耳，满脑子都是王浩天唱歌时那认真投入的样子。小北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一样，目光居然还和王浩天相遇了，小北立马觉得脸上一阵烧痛，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起来，嘈杂的人群并没有注意他们，王浩天得意地冲小北树起了胜利的手势。这一刻，小北觉得真开心——或者说真幸福！

　　小北这会儿恨不得把那套又脏又丑的破军训服给扔到垃圾桶里去，不过老妈已经有言在先，这衣服的布料结实，得带回家给表叔到厂里上班可以当做工作服用。小北极不情愿地把整套衣服塞进自己的背包，立刻就把背包塞得鼓鼓的，然后顶上挤进几双没来得及洗的脏袜子。小北背上包，冲着阳台的玻璃窗照了照，背包鼓鼓的就跟刚打劫完银行似的。王浩天更加潇洒，军训裤都懒得脱下来，就把外衣朝包里一塞，单肩包一跨，若有所思地拍拍小北肩膀：“北哥，要我跟你搞个丝袜来吗？”
　　小北气的两眼翻白，抡起包就往浩天身上甩：“滚蛋！滚你丫的蛋！”浩天抱起头就飞也似的蹿出寝室门去了。
　　“余楚生，你看我这包鼓得，真跟抢完银行似的！”小北把包抱在怀里狠狠地收了收，想把它憋瘦点，可是显然没有成功。余楚生笑的在床上直打滚，小北更是气的嘴都要歪了，把书包往余楚生床上一抡：“笑的那么猥琐，老大我可先回去了，你下午不去镇上玩么？”
　　“诶哟为，可把我肚子笑疼了，”余楚生缩在墙跟躲过小北的夺命背包，“我就不明白了，你和老三怎么就那么腻呢，我倒是想和老二一起腻到镇上去，可那小子倒好，会操一结束就告诉我找初中的小相好去吃过桥米线去了，可怜我这孤家寡人……”
　　“行了，老大，那您老好好休息吧，我还得赶回家吃午饭呢！晚自习再见啦！”小北兴冲冲甩了余楚生一个飞吻，冲出了寝室，直奔502拉着陆东明一块回家。潭湖高中在潭湖镇的开发区，离市中心有点小距离，加上公交车还要在开发区拐上几个弯，从学校坐到市中心就得半个多小时。小北和东明看回家的出校的学生那如狼似虎的挤公交的架势果断放弃了公交车这一愚蠢的想法。
　　“诶哟哟，小东子哎！瞅你这春光满面的样子，老实交代，你丫的是不是进来就对哪位女同志下手了？”小北比东明矮了那么点，可是一块玩儿的时候东明都让着小北，于是小北就走在人行横道上勾着走在马路上的东明的肩膀。
　　“就说小北子你法眼雪亮亮，”东明一脸的得意劲儿，“虽然说吧哥哥我还没来得及下手，不过以你哥哥这颗纯洁的小心灵，不出2个月，给你弄个嫂子来。”
　　小北一脸的诧异，反手指着东明骂道：“诶……我初中咋就没看出来你小东子是根花苗，你小东子不是这种人吧！”
　　“怎么叫花苗啊，我是哪种人了我，是个人不得有个七情六欲的不！”
　　“谁啊，你们班的？”
　　“可不是，你们班的！我说出来保管吓你一跳！”
　　“你就是说你喜欢苏茗都吓不到我”
　　“我可不怕告诉你，”陆东明突然停下来，一本正经把小北的手从肩膀上拉开，“这人可比苏茗还吓人呐，他姓骆，小样儿还取个骚名叫小北！”说完哈哈笑着往前跑出了小北的攻击范围。
　　小北大骂了一句猛的追上去提拳要打，东明也欢快地跟前头一路小跑。两人追追闹闹跑了一段，都没多大力气了便也不闹了，毕竟一个礼拜的军训还是实打实的累进骨子里了。
　　“小东子你他妈也跟王浩天一样，越来越坏了啊！”
　　“可不跟王浩天学的嘛，谁让我是他堂弟呢！”
　　“你是王浩天堂弟？！”小北听了是一脸的震惊，随后略一回忆，“我说我当时一见着他就老觉着初中那会有谁老跟我提他，估摸着就是你了！你那堂兄够牛的了，蹭了我一礼拜的中饭，下礼拜还想接着蹭呢！”
　　“不至于吧，我跟你说啊，他妈和你妈还是一个单位的。他还真蹭了你一礼拜的中饭啊？”
　　小北恨不得立刻把王浩天为了给女生买礼物才蹭饭的事说出来，可是一想到这茬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头一低，也就没说话。
　　“还真的啊？！”陆东明神色严肃起来，“那我可得跟我婶婶说说，这有点过分了，我跟你说那小子从小就一富二代的德行，反正小时候就爱作弄我，还老装的一脸无辜的样子。”
　　“也没有啦，”小北心软了，“他饭卡断了，才蹭我的。”
　　“哦……反正我那堂兄就是个事儿精，特别喜欢招惹人，你跟他呆一块可得小心点，要是他惹你不高兴了，你也别当回事，他从小就那脾气，从来不会说故意怎么你，就是跟你闹着玩，偏偏又没个数，玩着玩着就玩大了。”
　　小北扬起笑脸：“那小子在我跟前服服帖帖，还矮着辈分喊我‘北哥’呢！”

　　小北赶回教室的时候，人都到的差不多齐了，王浩天正跟着江枫他们聊天，见到小北提着一袋吃的过来立刻笑脸相迎：“我可爱的北哥回来啦！”说着装模作样用衣角擦了擦小北凳子，接着伸手就奔着小北那袋零食去了。小北也不搭理他，把零食放在凳子边上，赶紧地找了本《地理图册》扇风散热。屁股还没坐热，晚自习的预备铃就打响了，教室里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小北白了一眼盯着零食袋猛看的王浩天，小声地说了句：“现在看什么看，回寝室再慢慢看啊，跟个饿死鬼一样。”
　　王浩天坐正身子，憨憨一笑，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小北，小北一愣：“干嘛啊？”
　　王浩天低声说道：“我饭卡不是折了吗，我就充你饭卡里用了啊！”
　　小北心里头冒出一个怪怪的念头，怎么跟丈夫把生活费上缴给媳妇儿似的，也没接过钱开始翻书准备预习明天的新课：“你自己去再办一张啊！”
　　“再办一张要20块钱呐，小北大爷，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资产阶级啊！”王浩天一本正经儿说道，那模样像极了很会过日子的家庭主妇一样，“不要也成啊，反正我今后早中晚三餐饭全靠你饭卡来对付了，那就全仰仗北哥您包养了！”
　　小北真心拿这浩天没辙，一把抽过那一百块钱，心里头突然有种莫名的喜感：“行啊，那大爷就包养了你这小黄脸了。”小北瞥了一眼浩天，那小子居然又在那里憨憨地冲着自己傻笑，真的无可救药了！

　　小北再一次打破了习惯，熄了灯就趴在了床上，余楚生和邵先他们玩闹了几句，便悄无声息了。没有按摩了。小北呆呆地趴在床上，贪婪地感受电扇徐徐掠过背脊上的一阵短暂的凉意，心里却空落落地。
　　习惯也就是这么一个事儿，只要一个星期，就足够让你依赖了，直到突然失去的那一天，你必须去学会坦然地接受这样的习惯。小北突然觉得好累，真的，摆脱一种已成的习惯好累，特别是，王浩天带来的习惯。小北侧头望着阳台门，浅浅的月光映在门和窗的玻璃上，折射出幽冥般的明亮，好像这不是一个夜晚，无法让小北安然睡去一样。

　　坐在路旁
　　有种莫名的感伤
　　挤进左边的心房
　　随血液遍身流淌
　　抬头穿望
　　如此苍苍如此茫茫
　　如同眼中的向往
　　是个不可磨灭却永不存在的地方
　　只有孤独的思量
　　默默地去遗忘
　　——骆小北《漫•浪》

　　高中的学习压力从第一天开始就显示出来。虽然从作业量和工作量上和过去初中没得比，毕竟初中那会小北这样算是成绩好的人每天都照样从6点赶工赶到10点多，过分的时候写到12点也是经常的事，但至少那时候的内容都挺简单的，小北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压力，可是高中不同了，有时候作业量看似不大，但是着实让这些高材生们费了点脑细胞。
　　小北很喜欢许秋杰，这个老师和以往遇见的老师都不同，没有那么苛刻，没有那么严格，甚至对于所谓的班级量化扣分也没那么当回事儿，每次有人犯错误了导致扣分，也只是象征性地在晚自习把他叫到办公室交流交流。离谱的是张敏从办公室出来哭的稀里哗啦，也不知道许秋杰是毒打了一顿还是用啥神奇的招数令她感动了，反正这丫头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许秋杰从来没有骂过人，甚至平时连生气都没有过，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跟教室前门那站着，同前排的几个女生开玩笑，然后顺带地观察观察班里的情况，震慑震慑几个不老实的男生。小北给许秋杰的评价总结为两个字：鬼才！
　　于是也特喜欢往许秋杰那儿跑，有时候拿了过去写的一些古体诗词略带显摆地让许秋杰给点评点评，结果许秋杰一脸正色的告诉小北：“骆小北，我大学里古典文学重修了两次啊！”
　　“许老师您逗我的吧……”小北惊讶地看着许秋杰秀气的面孔，露出一副咂舌的样子。
　　许秋杰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很调皮地拍了拍小北的肩膀：“我这么丢人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可不许跟班上乱说，要不然我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小北眨巴眨巴眼睛，对于这种信任有种莫名的感动，“许老师你真不像我们老班，就跟大姐一样亲！”
　　“我就是对你们太好了，”许秋杰叹了一口气，“你们寝室昨晚又聊小天了啊，宿管又来告状，骆小北我提醒你啊，你可是我的临时班委，不批评你们可不是纵容你们，要是再被宿管告状，你们408的可要小心了！”
　　小北尴尬地笑了起来，伸了伸舌头：“我保证传达您的意思，从今往后绝对带头表率！”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小北溜出教室透透气，看着陆东明哭丧着脸跑了出来，张口就骂他们的班主任余晟。
　　“真他妈有病这男人，一节课来转七八趟，平时说话那叫一个难听，搞的好像婚姻不幸福全拿我们学生来找补！”
　　“慢慢习惯就好了，”小北安慰道，心里庆幸分在了许秋杰班上，“我感觉他在我们班上课的时候脾气都还好啊。”
　　“表象！”陆东明立马打断了小北，“昨晚他过来查寝，503那票人被他劈头一顿臭骂，陈思杰就在503，今天是拉了我诉了一天的苦，骂的多难听你知道不！”
　　“哎哟我的小乔乔！”王浩天不知道从哪杀了出来，一跃跳上了陆东明的背上。
　　“我操，别叫我小名，你恶心不恶心！”
　　王浩天得意地从陆东明背上跳了下来，冲小北挤眼说道：“没听过吧，小乔乔，多好听的名字啊，还偏偏不让人叫了。”
　　小北笑得不接气，陆东明扯了王浩天一把：“你有意思吗？我爸妈都不这么叫了！”
　　浩天一脸的笑意，搂住陆东明：“小时候叫着叫着，我这不是难改口了吗？多好听的名字，人小北又不是外人，对吧，你要是喊我小名我绝对不会跟你一样这么大反应，这叫肚量！”
　　“哎哟……小东子……”小北笑得还没顺过气来，“你小名真的真的……你爸妈真有才！”
　　陆东明求天不应，叫地不灵，愤愤地冲浩天威胁道：“王浩天，你逼我的，我要告诉婶婶你自个儿的钱都不花天天想着蹭人家的饭，你是不是又有的逍遥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王浩天松开手，作出一副凛然的德行，“我可是把我的饭钱全充在北哥的卡里了，这算不得蹭饭！”
　　“你就欺负我们小北单纯是不？”陆东明也不客气，“人家可是我的好弟弟，别老想占他便宜！”
　　“喂喂喂，你还是我弟弟呢，你这就胳臂肘往他那儿去了，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奸情！”浩天装出一脸的狰狞，恶狠狠说道。
　　陆东明毫不相让，凑过去一把抱住小北，就差横着将他举起：“可不是，小北可是我正房小媳妇儿！”只吓得小北一声惊叫。

　　小北看着数学讲义上的题目，深刻地发觉陆东明说的没错，余晟这个人真他妈狠，这讲义出的这么难，小北愣愣地盯着题目一时半会想不到思路。小北托着腮，转着笔，来回反复地审题。
　　大哥能不转笔吗？晃的我晕！王浩天没好气地递过来一张纸条。
　　小北看了纸条，漫不经心地又向浩天看了一眼，见他眉头紧皱的样子，含糊地点点头，继续看自己的讲义去了。看了不出10秒，手上又习惯性地转起笔来了。还不等小北反应过来，王浩天一把把小北的笔抽了过去，小北一愣，回过神，冲浩天歉意地一笑，小心地从浩天手中接过笔，看着王浩天那张略带怒容的脸，心里毛毛的，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小北心里无法安静下来，第一次见到浩天一脸怒气的样子，还是因为自己的小毛病，不免有些小过意不去，又把题目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依旧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小心翼翼地写了张纸条递给浩天：最后一题怎么做？
　　没做出来。
　　你生气了？
　　没。
　　你真的生气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烦不烦！我物理还没做，做完再给你废话。
　　小北愣愣地看着纸条，浩天从来没发过脾气，从来都是乐呵呵的样子，真叫小北不适应了。小北暗自叹了一口气，把纸条揉成一团，也不想再做那道毫无头绪的题目了，愤愤地把讲义往旁边一甩，拿了其他作业继续做，心里却乱糟糟地无法安定下来，手上有意无意地又转了一圈笔，刚等小北反应过来不该转的时候，手上的笔已经被王浩天一把抢了过去，啪的一声甩在了走道里。
　　小北怔怔地看着王浩天。不少人都听见动静朝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作业。小北真的生气了，从来没有人冲他骆小北这么撒气，就算是你王浩天也不能！小北火了，你王浩天心里再怎么有一万个不开心犯得着和我骆小北撒气吗？我欠你什么了？转个笔能碍着你什么事，有必要甩这么大脾气，你以为你王浩天是什么玩意儿，我骆小北生来就该伺候着你吃喝拉撒，现在转个笔还得碍着你心情来？！
　　小北抿着嘴，恼火地从笔袋里又拿出一支笔，毫不客气地在手上转动起来，盯着物理讲义上的题目一点儿做题的心情都没有。浩天铁青着脸，转过头瞪着小北手上不停转动的笔，半晌没说话，然后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题目。
　　小北斜眼瞄了浩天一眼，有种胜利的快意涌上心头，但是依旧无法取代之前恼火，小北越想越气，突然停下转笔的手，改成把笔头放在嘴里咬了。两个人这么僵着耗过一节课。下了课谁也不搭理谁，浩天拿着讲义跑去找周童解题。小北也没打算理睬他，跟江枫嘻嘻哈哈地闹了一番，只要江枫一提上课的事情，小北立马拿作业搪塞过去。
　　第三节课依旧是两人的僵持战，本来第三节课作业都差不多交了，用来复习预习的，当然对于某些后进者第三节课往往就是传传小纸条啊，写写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小北摊开日记，把满腔的愤慨全部倾诉，把王浩天骂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还觉得心里不过瘾，大半节课扬扬洒洒地写了满满两页纸。到最后小北都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怨气，写出这么多废话。
　　直到下课，小北把桌上东西一堆，也不等王浩天起身就走。王浩天猛的放下手中没写完的随笔，笑着脸跟上了小北。“北哥，还生气呐？”
　　小北不搭理他，一个劲儿往寝室快步走去。
　　“喂，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浩天紧紧地跟着小北，“北哥，我错了行不，我今天吃错药了，不该跟您老发脾气，您老大人大量，别跟小弟生气了。”
　　小北停下脚步，转身大声吼了出来：“王浩天你有病啊，我今天招你惹你了莫名其妙跟我发那么大的火，换了你你受的了？”
　　身边的人群走过，好奇地冲他们看了一眼。浩天依旧保持那憨厚的笑容，映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谄媚：“我这不跟北哥您道歉了吗？我今天也是感情受挫，情难自己，一时没控制住，我认错，我服罪！”
　　小北看着浩天那副笑脸，没忍住笑了出来：“真有病。”然后转身继续朝寝室走。
　　浩天马上跟了过来，伸手勾住小北的肩膀：“我要没病哪能招了咱北哥生气不是？今后北哥爱怎么转笔怎么转笔，就是把桌子拎起来转小弟也绝不阻拦。”
　　“我那不是习惯了吗，”小北小声说道，“后来我刚一转就想到你说的话，刚想停你就发飙了。”
　　浩天没说话，把手用力的收了收，紧紧地搂着小北的肩膀。两个人就这么走着。穿过1号2号楼一侧的没有路灯的走道。“知道吗，骆小北，”浩天终于开口了，声音非常的深沉，让小北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他，“知道我为什么认错吗？”小北摇摇头。
　　“我想到父母，想到了秋姐，然后想到了你的饭卡……”
　　浩天说完就撒开了小北，乐颠颠地冲进了3号楼，留下小北一个人傻傻地慢慢走向3号楼大门，小北知道浩天已经完全没把今晚的事儿当回事了，心里却乐开了花。
　　“王浩天，我操你妈！”

　　对于潭中这种封闭式的高中，每周的周末绝对是学生们的大事。周六下午只有3节课，然后放一个校内范围活动的小假，被称为小息，周日可以睡懒觉，上午上4节自习课，基本也没人管，上完课就开始放个大假一直放到晚自习，允许学生外出或者回家，被称为大息。小息大家伙儿一般就打打篮球对付了，大息就不同了，家在镇上的都屁颠屁颠回家去了，有小情人的都鬼鬼祟祟躲人少的地方约会去了，好学点的吃饱了撑的还留在教室自习，剩下一批怨男怨女招呼几个朋友出去吃顿小好的改善伙食或者上个小网，K个小歌奢侈一把。
　　而小北、浩天就属于要回家的幸福乖宝宝一类，一大早就把东西收拾妥妥当当，干巴巴熬过4节自习课，一打铃就上战场似的冲出校门。高一的教室在教学楼一楼，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对于挤公交车绝对是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小北深谙之前走路到开发区繁华路段再打的回家是需要一定的体力的，毅然决定冲锋在人群的第一线。神奇的是今天居然有了值周的学生在公交车站维持秩序了，好在小北凭借地理优势出于队列的靠前部分，目送了靠近校门的几个班的同学优先上了车，安然地等待下一班车的到来。
　　浩天从出了教室就消失的没了影子，这会才骑着他心爱的自行车停在小北身边：“北哥，上车！”
　　小北一脸惊讶地看着浩天：“哎哟，这是宝马还是凯迪拉克？”
　　“废什么话，坐不坐？”
　　小北想也没想一脚跨上后座：“干嘛不坐，我傻啊！”由于小北从队列中退出，排在小北身后的不少同学对王浩天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第一次带人啊，北哥，你面子真大！”浩天说着一蹬腿，车子猛地晃了晃。小北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抓住浩天的衣服，嘴里大骂：“我靠，你不会带人还装什么逼啊！”
　　周围的同学发出一阵哄笑，小北前后附近不少都是同班的，打趣似的逗起了小北和浩天。
　　浩天的自行车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逐渐找到了点方向，颤颤巍巍开始前进。
　　“以我的悟性，带人还要学吗？要学吗？北哥，你说我要学吗？”
　　小北依旧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路上本来车不多，一般也就公交车会往这么偏僻的地方跑，可偏偏一到大息，那些有车的家长甭管开的是三菱还是奇瑞，都开着车屁颠屁颠地过来接孩子，也不知道是疼孩子还是存心来秀下限，搞的整条路拥挤异常。小北还是非常担心在这种路况下，浩天第一次带人出点事故并不是什么难事。
　　“大哥你认真点骑，车这么多，我很怕死的！妈的，早知道我还是坐公交算了，公交还有空调吹！”小北紧张地抓着王浩天的衣服，隐约觉得自行车在不安地晃荡。
　　“怕什么，北哥，”浩天得意地骑着车，“怕就跟小妞似的抱着哥哥呗，哥哥带你吹自然风去！”
　　小北真的真的很想给浩天后背上一拳，但是本身的害怕，加上对浩天带人技术的考量，忍住了，但是嘴上不肯放过浩天：“操！放我下车，我去前边坐公交去，小命搭在你这破车上！”
　　“北哥您威武，”浩天回头看了小北一眼，笑嘻嘻地，“我给您老做人力车夫还要被你鄙视一番，不想死就抱着我呗，不丢人的！”
　　“操！”小北扯着衣服的手扯得更紧了，也不知道王浩天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车子突然猛烈的一晃，车头突然疾向路边靠去。小北还没来得及惊呼，双手已经本能地抱住了浩天的腰：“我靠，你会不会带啊！真被你带死了！”
　　浩天把正车头，不答话，得意地哼起来歌。这是小北第二次听到浩天发出有旋律的声音，道路两边车辆渐渐少了，除了一些骑车出来的渐渐超过浩天，走路的学生寥寥无几了。小北紧张地看看两侧，双手依旧死命地抱着浩天的腰，隐约可以感受到浩天的6块腹肌。其实小北原先还有4块不明显的腹肌的，但是由于暑假的潇洒，4块不明显腹肌已经逐渐练就成一块明显的腹肌了。小北心里有点小嫉妒浩天的身材了。
　　第一次和浩天这么近地靠着。小北却满脑子考虑着如何挤时间把自己原本的4块腹肌给召唤回来。
　　“你住哪儿？！”
　　“唔？！”小北真想的出神，“哦，我住潭蒲那边。”
　　“哦？！”浩天骑着车，有些小兴奋，“是不是也住在中医院那边？”
　　“唔……”
　　“这么巧？！”浩天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小北。
　　“巧什么，你妈单位的房子不都那片儿吗？”小北翻了翻白眼。
　　浩天一副大悟的表情，连声哦道。

　　浩天把小北送到小区门口，昂着头得意得不行：“怎么样，处女带，带的不错吧。”
　　“屁，差点吓死我。”小北忍不住和浩天较劲。
　　“靠！有没有点良心啊，带人不累啊！”浩天的得意立刻被小北浇灭了，不过脸上那股憨傻的笑意依旧保持，“要不是看在饭卡的份上我才懒得带你……行行行……别一提饭卡就扁我啊！”
　　“没逼你带我啊！你趁早把饭卡给补了吧！”
　　“喂，北哥你这就没意思了，明知道我现在要用钱，能省20是20啊，再者说了，当初不知道谁拍着胸脯说包养我这小黄脸的！”浩天跨在自行车上，一脸的谄笑，“感情被包养给您按摩做人力车夫到头来还是要被一脚踢开啊！”
　　“滚你的蛋！”小北推了浩天一把，“回你家去！”
　　浩天嘿嘿一笑，蹬起车：“我家还要过去，中医院过去那边的老房子，下次换你带我啊！”
　　“做梦吧，我都不会骑车！”小北望着浩天，越来越远，手不由地弯了弯，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我抱着他……其实也没什么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