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往事》老历

10、第十章 女人的花魁

　　老人爱称呼那名女子为“花魁”，他或许知道她的名字，可就是不愿意说，似乎觉得那样轻易地叫她，对她来说是种玷污。

　　他十三岁那年，学会了老师傅的所有手艺，其原因就是他太急于想见她了。这种惊人的速度让老师傅对他赞叹不已，逢人就得意洋洋地夸奖他：“这小子学香都不要命了！”

　　终于，他如愿了。在一个冬天的下午，他踏进了她的房间。那是个相当雅致的房间，富贵人家的摆设更是一样不少；但她别出心裁，把这些东西摆得素雅柔和。而他，却在里面感觉道了一丝的忧郁。

　　那天的天气很冷，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泡子，很宽，很大，让她整个人显得娇小，玲珑；袖子上配着漂亮的“阑干”和阔滚边。滚边上绣着很多繁缛的图案，但是它们的色彩很淡，完全没有风尘的味道，与袄子搭配起来非常的和谐，一点都不招展。那天的她，与其说是个妓女，倒不如说她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妇。再看看她的是神情，是多么的楚楚可怜，仿佛在对人说“请别碰我！”

　　那日，老鸨对她的态度远没有从前的亲热。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至下了楼才听师傅
　　说，她已经有了个客人的种，而“妈妈”逼她把孩子打掉。

　　师傅的话刚说完，他就像疯子一样冲上楼去，把他刚给她的香粉全砸了个稀烂。这惊得花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用，有麝香！”他就这么说了。可就因这短短的五个字，他遭了老鸨的一顿毒打。要不是师傅的求情，他可能早没命了。

　　那顿打后，他在床上趴了十几天。醒来后，他狠狠地哭了一场，他哭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那名花魁。

　　她在他心里永远是最美丽，最圣洁的女子。而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自那一次后再也没来过。他真把她当成了妓女！

　　伤好之后，他仍被允许上楼，给上品的姑娘制作香粉。偶尔，在走廊上也见到了她，她的肚子已经显形了；若是这时打胎，大人都有可能送命。老鸨放弃了，只好等着她快些把孩子生下来。

　　他不能再进她的房间了，只能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往里瞄，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神情恍惚。

　　有时候，他真想对她讲：“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把你给赎出去的！”

　　这是痴话，他明白自己是白日做梦。

　　他觉得自己长的很难看，小眼睛，大鼻子，脸黑。他自卑，甚至觉得让她看到自己，都是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了。他曾见过那个客人，那是真正的风流倜傥，举止不凡；难怪她会对他这样的死心。

　　一个秋天的傍晚，她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花魁由于生产，一直处于昏迷，老鸨接过产婆手里的孩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这孩子长大后，肯定难看！”

　　她的眼睛从未出过错，花魁小时候就被她断言过，结果是她被买了进来。而她的孩子也被她断言了，结果则是被人连夜送走了。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孩子。而那种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也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孩子被送走了”比说“你的孩子死了，”更戳人心，更可怕。“生死未卜”，这是哪个母亲能受得了呢？想想看，一个女人，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要看昨夜从身体内分离出的小生命时，却被断然拒绝了。她会怎么样呢？发疯？！

　　的确，她疯了，成天神神叨叨的，不能再接客了。从前与她亲密的姐妹也都换了副嘴脸，一致要“妈妈”把这疯子赶下去。老鸨一开始还不愿意，以为她这只是一时之病，静养几月就能康复。然而，她等了一年，好吃好喝地待着她，可这疯子没一点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老鸨火了，盛怒之下将花魁赶到了北院的破屋里。而花魁的位置则被另一个女人顶替了。

　　老人当时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这个女人远没有她来得漂亮，却能拥有比她还多的追捧，难道说那些客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她被赶下来了，两个人又不能见面了。他心里着急，想见她，却没有适当的理由。于是，他告诉师傅，自己没有嗅觉了。这对一个香师来说是致命的，没了嗅觉的香师就和废物没什么两样！

　　这太离谱了，怎么突然就没嗅觉了呢？师傅不知道，这是他徒弟的计谋。

　　他遂了心愿，又成了从前的低等下人，送饭这等的倒霉事也落到了他身上。

　　我问过老人：“你这么做值得吗？她都疯了！”

　　而他却回答：“为什么不值？”

　　我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