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卫女士与传统夫人》曼宁

4、祸不单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早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收留了一个带着婴儿的逃家母亲，相当在街头扶起五十个适龄老人，或是只身撞向李刚儿子级别的车二十次，随之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麻烦、麻烦……
　　却着实没有想到，现世报能来得这样快。
　　第二天——也就是周六，我宝贵的周末的第一个早上——我是被兵荒马乱的惊叫吵醒的。具体来说，是阿红，我家的保姆妹子，头发凌乱地撞开我房间的门大叫：“不好啦！不好啦！曼姐不好啦！”
　　阿红嗓门很大。我曾亲眼目睹她左笤帚，右拖布，一嗓子灭了小强全家——自那以后再没有任何不长眼的甲壳类爬虫在家中出没，角落里扫出的都是尸体——颇有当年张三爷吼断当阳桥遗风。
　　可惜音量有余，沉着不足。丁点大的小事，上到去超市找不出零头，下到煮菜寻不着油，都能急得像尾巴着火的老鼠，满屋子喳喳呼呼，上窜下跳。
　　我刚醒。
　　被她一闹有些头疼。
　　加上她一贯芝麻大的小事都不淡定，便没在意：“……能有什么大事？2012没提前来……就过午再说……我不吃早饭……”翻个身，准备再睡。
　　“快起来！不得了啦！”阿红用力一扯，把我的被子掀下来，“有人说是你妈，我看着像，开了门！她一进屋就各种摆弄，要拆圈圈星星！我不许！她骂我！我嚷！楼下看到一个你！说让她拆！我吓一跳！你怎么变那么胖！我冲上来看看！哇！又一个！太吓人了！吓死我了！”
　　圈圈星星？！
　　那还了得！——圈圈星星是我以前学画的时候，仿梵高的《星月夜》画的一副大油画，挂在客厅墙上。虽学艺不精，但敝帚自珍。加上每次看到它，都能想起学画时，那些细小又温暖的趣事，颇算得上是我的一件珍宝。阿红听了典故，却记不住，只混叫它“圈圈星星”。
　　我一听，腾地从床上跳下来：“阿红！快！抄家伙！别管是谁！阻止他！”
　　“得令！”
　　搁漫画里，阿红绝对是个典型的热血派主角，头发还得是橙红色那种。一听有事闹，喜得拖鞋都忘了，操起墩布光着脚冲出去。
　　四百平的楼中楼里顿时回响起她那振聋发聩的嗓音：
　　“谁都不许动动动动动——”
　　我也紧忙穿上睡衣，跟下楼去。
　　只见阿红拽着一个身穿米黄色贴身高级套装，纹眉，头发吹得一丝不苟的中老年妇女，用力向后拖。
　　罗兰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惊得不知所措，只能跟在旁边，看似像那么回事，实则徒劳无用地劝解着。
　　在阿红怀抱中的中老年妇女左推右闪，努力保持造型不乱——我看着她那因头发被碰歪而扭曲的脸，内心着实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回去换一套衣服再来，免得被念。
　　“曼姐！你快来啊！这老货力气真大！我干不过她！”
　　阿红吹响战斗的号角。
　　我才想起，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任她摆布，心灵脆弱，因为她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内疚好几天，甚至自我厌恶的少女了。
　　我拢好睡袍，慢慢走下楼梯：
　　“哎呀，妈，大周末的这么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