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卫女士与传统夫人》曼宁

22、母亲的高压

　　罗兰就这样，由我的同情滋养，在我家生根发芽，不知不觉，就混过了月底。
　　倒也不是我有心留她。
　　而是有更严酷的事情占据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来罗兰在我家已经盘踞了这么长时间！
　　什么？
　　您问还有什么能比有人带了她的孩，用了我的人，占住我的房更严酷？
　　——唉。
　　说来惨淡……
　　……我那不能称为“家慈”，只能成为“家疵”的母亲大人，在无数次压迫罗兰回去讨论和解事宜，都被她以“龟缩战术”回避过去；母亲尝试再三，暂时对她死了心，把讨回面子的战略中心转移到我身上。
　　刚开始，只是隔三差五地发条“人物信息”给我，搞得我有种一瞬回到解放前，选秀挑妃好过年的错觉。
　　不多久，就变成一天一个电话，什么时候去见见人吧，这家人真的不错啊，钱多人傻拎包入住有保姆有厨子司机接送；那家人也真不错啊，爹妈都死绝了，一嫁过去分一半家产，云云，又云云。
　　见没效果，不得劲，改为每天到我家坐坐：既为胁迫我，又为能纠正罗兰带孩子的方法，威逼她回心转意。
　　罗兰在与母亲的长期想呼挟持、角力乃至忽悠之间，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将自身的防御等级提高到我难以想望地步，这每天一到一个半小时的精神攻击，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若是她当真不想理会，那这点轻毛细雨，根本不足以撼动她久经考验的神经。
　　我就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我对母亲一直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她的主攻方向始终是罗兰，对我呢，大抵只是台风过境后的毛毛雨，剑刃挥过之后的厉风，想起来顺带刻薄两句，想不起来也就算了——现在，忽然从敌后根据地毫无征兆地转移到主战场，这其中的压力差距还真不是一两天能适应的。
　　没两个星期，我就缴械了。
　　同意母亲，跟她去看第二十三号——也就是她认为最好的那个——相亲对象。以换取她不再在我家露面的承诺。
　　相亲当天，我特意打扮一番。
　　不是为了显得光鲜亮丽，相反，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灰头土脸一些，我恨不得在厨房里抓两把炉灰涂到脸上——结果发现，阿红把卫生打扫得太干净，别说炉灰，连锅底渣都没有，只得作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粉底都是隐藏毛孔，而没有让毛孔显得更粗大的一款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腮红都是让脸色明亮，没有让人显得面黄肌瘦的呢？——看着一柜子几乎是买来收藏的化妆品，我黯然神伤，最终只得随手画点儿淡妆，免得母亲唠叨，又像小学时过年那样，把我的脸涂成猴屁股。
　　母亲果然对我的脸不满意。
　　但我坚持这是时下最流行的“裸妆”画法——她将信将疑，却早没有力气，如儿时一般，硬拧着我坐在椅子上，给我重新涂抹一番，只得一路和我争吵。直到车里，被我一句“开车的时候分散注意力会出车祸的哦，你那个位置就是车祸死亡率最高的位置”，吓得声音也小了，变得嘟嘟囔囔。
　　我心下大畅。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能在全局劣势中，偶尔占点上风，在心理上，也是一种安慰。
　　更重要的是——
　　我不断地鼓励自己：你开的是自己的车，住着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钱，母亲已经没办法控制你了！不要害怕！
　　——但其实。
　　我也骗不了我自己。
　　我的手心在出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会在这个时候坐在车上，开往这个方向，说到底，是因为母亲还是控制了我。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感到失望，对母亲感到排斥。
　　而将要见的那个人，不管是好，是坏，还是毫无特色，都已无所谓。
　　就像从做小三挖角过来的男人不会长久，劈腿找上门的男人不可信赖。爱情是很脆弱的。只有在正确的时间，通过正确的途径，接触到正确的人，以正确的方式进行正确的接触，才可能健康的生根发芽。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错了，成功的几率都会像跳悬崖一样迅猛下降。
　　——而在我，没有什么能比“关系恶劣的母亲硬塞”更糟糕，更令人反胃，更能绞杀爱情的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