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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刃上为父之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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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穿越一事,瑛珞是非常不能理解的。没死没伤,一觉醒来温暖的king size大床变成了狭窄的木制摇篮。她硬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镜中看到的这个四肢短小,还处于牙牙学语阶段的婴儿和芳龄十八的自己划上等号。
甚至是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中原因,应付这所谓自己的母亲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你说让一个拿到一本大学录取通知书,智力正常甚至超出平均值大多的成年人整天不言不语,咬着奶嘴傻乐实在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
也好在瑛珞上一世也不至于性格古怪,心理变态,将就着也就算着日子捱过来了。
当然即便如此她依然有至今为止依旧接受不能的事。
那就是她这个文艺娇弱甜得腻死人的名字。——瑛珞。说白了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听着面前的美丽少妇无比肉麻地喊着自己“小珞珞”,她都有六亲不认的冲动。
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想,表面上她依旧是笑得开怀,伸手搂着母亲脖子,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可爱孩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懂。
一年下来,瑛珞倒是将婴儿法则玩得如鱼得水。
秉持着小孩最大的原则,该吃就吃,想睡就睡,心情好了喊一声妈妈换颗糖吃,心情不好掉几滴眼泪让妈妈抱着出门溜达一圈。
日子不可谓不舒坦。
但是好歹也是有着十八年生活处事为底子的人,瑛珞就敏感度懂事度而言是那些大人意想不到的。就好像在母亲哄她睡觉的时候,她正想着自己只见过寥寥几遍的父亲。
说到这位父亲大人,也实在是一个高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晚上回家的日子还不及个零头——还是个位数的那个零头。
虽然母亲笑着不说,不过瑛珞也不是没在夜里看到过她捧着相片掉眼泪。只可惜那相片被她收藏的十分谨慎,这让瑛珞在半年时间里费尽心思愣是没一睹自家父亲的俊容。
不是自己智商低,是这副样子不方便。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真正开始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是在她一岁生日的那一天,母亲带着她走到村子的正中心。那是这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现在处于一个比上一世更早的时代。这里没有汽车,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却有一群能够飞檐走壁,吐水喷火的忍者。
她所在水之国一个临近雨忍者村的小村庄,这里没有忍者,在一代乱世中可谓是闹中取静。邻居的慈眉善目,母亲的温柔如水,生活的安逸舒适完全冲淡了瑛珞在初次听到“忍者”一词后心中油然而生的不安定感。
时间久了,瑛珞一时的疏忽让众人惊得说不出话。其实这也不怪她,一年以来说的话就一直在“妈妈”,“吃饭”,“睡觉”三个词中徘徊,是个人都难以忍受。甚至她觉得自己能混个一年已经是堪称奇迹了。
于是在某个夕阳灿烂的午后,瑛珞对穿着碎花长裙的母亲说:“妈你把窗帘围在身上了么咱家没穷到这个地步快去换条像样点的裙子吧记得裙摆别超过膝盖。”话语顺溜连贯如流毫无停顿呼吸平顺。至于用词精准毒言毒语已经是后话了。
从上一世起她就特别看不惯那些颜色鲜艳长达脚踝的裙子,走路不便外观不堪百无一用毫无优点。
然而那位已经惊呆了的母亲更是愣愣地听话换下裙子,才记得大叫出声。
从此,安然生活远去。
逢人便说自家有个天才女儿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时不时让她在大家面前表演一番。
一开始瑛珞还有些反应不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到后来则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硬是将整个村庄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才被面色铁青的母亲拖回家里。
毒舌是上辈子留下的坏习惯,十八年间早就刻在骨子里成了抹不去的属性。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是换了副两岁的皮囊,依旧换不掉二十岁的灵魂。
其实瑛珞还是很庆幸自己的出身的,一家人都没有和忍者这个危险的职业扯上关系。
虽然父亲行踪诡异,不过在邻里间道听途说也得知他是个正职员工,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白领,每天坐在办公室喝喝茶算算账即可。而母亲就更不用说,典型的家庭主妇,除了厨房里几把菜刀怕是没碰过什么锋利物品。
这样很好不是么,虽然人人都会有那么点出人头地的幻想,但是如果是要搭上自己这条命的话,这类幻想多半得打打折扣。特别是她这种莫名其妙死过一次的人,实在不想看到自己横尸战场的模样。
因此对于那些乡人们口中传诵的雨忍的英雄,她是很不以为然的。
天才有着让世人称赞的头脑与实力,终日活在赞美与仰望中,背后的压力却不容小觑。特别是干忍者这一行,谁都没法知道明天自己是否还活着,现在说的话是否会成为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打一场胜仗又如何,谁知明日会不会有别的人踩着你的尸体成为新一代的传说。
一年的婴儿生活着实让瑛珞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现在的她甚至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的样子。
黑暗总是不期而至的,在你享受温暖的时候,带走你身边的每一寸阳光,然后你会发现,迎接你的是一片你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的地狱。
那一日瑛珞正躺在沙发上进行着她惯例的一日小憩,而她的母亲则是在一边织着毛衣。这是一个祥和的午后,她没能在空气中嗅出一丝血气。
门被重物砸开,在一阵烟尘中一个穿着艳丽衣裳的女人闯入家中。待一切稍稍安定,瑛珞看了眼那个女子,又回头看了身边瞪着双眼的母亲,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浓妆艳抹的女人确实比自家素面朝天的母亲美上几分。
“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和他离婚!”那个女人向着瑛珞的方向大吼,当然目标是她旁边的母亲。
表情扭曲性格暴躁,在瑛珞心里那个女人的形象分一落千丈。
吐槽完毕,她才开始思考那个女人的身份。妈妈的情敌?不,妈妈和爸爸可是合法夫妻,连女儿都生了,哪来情敌一说。应该是小三吧。
也没急着开口,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和那个女人对峙,顺便感叹不管在哪个时代小三都是个不要脸的生物。视线下移至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心里鄙夷更深。
啧啧挺着个大肚子也敢来闹事,也不怕到时候一尸两命。
一边的母亲讶异地看着在自己家里砸桌子扔花瓶的三个女人,说不出话来。
以前这些个场景只在琼瑶剧里看过,真要自己身临其境,总归是有点来不及消化。好在现在有小孩这么个身份,瑛珞除了在一边看着也实在是做不出什么事,难不成拿把刀把那三个作威作福的女人咔嚓了不成?
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瑛珞就知道这只能在自己心中想想。她纵使真有两世性命,也不至于顶着一张萌翻了的萝莉脸去杀人。
然而正在神游太空进行无限遐想的瑛珞并没有在意周围,直到她回过神来,自己的母亲已经捂着肩膀躺在了血泊之中。
凶器是那怀有身孕的女子手中的小刀。
视线被血红色所侵蚀,心中虽然没有剧烈的疼痛却也免不去那接踵而至的抽搐。
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是在这两年间悉心照顾自己的女人,是自己喊作妈妈的女人,是在自己能够走路后形影不离跟着自己担心自己的女人。
该有的情,一分不少。
于是,一直安静着的瑛珞红了眼。
自以为旗开得胜的女人挂了一丝冷笑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在她的身后,另外两个作为帮凶的女人笑得令人作呕。
瑛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拾起脚边的一块镜子随便,把它藏在手心。
她走到女人的面前,不哭不闹,眼里一片淡然。
“你就是那个自称天才的小鬼?可怜有了这么一个犯贱的妈。”说着,那女人蹲下身子,扬起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正欲扇下。
然后,刹那间的银光一闪,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看到的景象。
瑛珞从来没有伤过人,更别说杀人。在曾经那个和平的年代,她甚至没有想过刀除了切菜裁纸以外还有别的用法,更何况一块应该进垃圾桶的碎玻璃。
但是,如今她这么做了,用一块平淡无奇的玻璃碎片杀了她两辈子以来的第一个人。
说不害怕是假的,电视上演员演出来的尸体和自己脚下所接触的温热血液终归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的她只能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纹丝不动。
另外两个女人早就吓得昏了过去,而自己的身后,母亲早已没了惊讶的力气。
红色染在她白色的公主裙上,她知道母亲最喜欢看她穿这条裙子。蕾丝花边因为血的重量不再蓬开,而是紧紧贴着她的腿。
她所有的恐惧,难过都隐藏在那张无坚不摧的面具之下,脸上一片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自己的父亲,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看到家中跌倒在地的四个女人后扭曲的脸。
丑陋。不看。破败。败类。
她是不能原谅他的,这个两年来都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的父亲。每次都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一个侧影甚至背影,从来没有抱过她哄过她,原本她将他当做路人,现在,她将他视为仇人。
扬起一个童真无比的笑,瑛珞站在沙发上张开双臂扑向那个所谓的父亲。突然而来的冲击让他不得不抱住自己这个女儿,然后在他视线的死角,瑛珞手中的利器划开了他的喉咙。
瞪大的双眼再也无法闭上,他魁梧的身体撞在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惊醒了那两个昏过去的女人。
她们在她凌厉如刀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看着她们那滑稽的背影,瑛珞眨了眨眼,刚才有些装过头,一直瞪得老大的眼睛现在实在是干涩的发疼。撇撇嘴,她在心里否定了自己将来走冰山路线的想法。
摇了摇头,她把手中的碎玻璃往旁边一扔,两只沾满鲜血的手在裙子上随意抹了抹便走过去扶起了母亲,顺便拿来绷带给她止血。动作麻利。
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母亲张着嘴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有眼泪流个不停。瑛珞自己心里清楚,比起那个闹事的女人,估计是自己给她的惊吓更多些。
默默叹了口气,她感叹着流年不利。此刻的她也希望能够扑到妈妈怀里大哭一场,她实在是没有杀了两个人还能视若无物的强大心境,天知道她到现在两只脚还发软的厉害。
但是,现实太残酷,终归不如意。
那一夜瑛珞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客厅里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虽然那些暗红的血渍还留在大理石的地砖上。
她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好处了,忍者的地盘,生死有命,没有一命抵一命,杀人犯法的繁琐规则。
然后,她听到的是自己母亲的死讯,还有留在桌上的一封遗书。
遗书很长,满满当当五页纸,在瑛珞眼里却满是废话。总结下来只有七个字:“对不起,妈妈走了。”可谓狗血。
其实这是早就料到的结局,也算得上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结局。
想起以前每次在考试挂科后感慨的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扯下头顶的睡帽扔在脚下,蓝色的双瞳里一片死气。
瑛珞打开柜子,拿出存折,换了件衣服便走出房门。
这一刻,她知道了,曾经躲在妈妈背后混的日子已经不存在了,好吃懒做的生活彻底结束了。眼下的这一片天,这一方地,必须她自己来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