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毋关风月

61、第 61 章

　　“朱雀，你等一等。我好像看见了，紫草里，看见没有，他坐在那紫草丛里，吹曲的那个。”玄冥的眼眸忽而抑不住亮起来，无意中挣脱了朱雀的手回身来指道：“朱雀，你认识他吗？我记忆中好像还没有见过这个神仙呢。”玄冥偏过身子又左右看了几眼确定道。
　　“哦，他呀，他是披霞殿里的真武天尊，不要去招惹他，这厮无聊得很，整日游手好闲，缠住了就脱不了身。”朱雀随着手指望去，不再是装作没有看见，开口不过蜻蜓点水，若无其事一般。
　　那声乐忽然如断杼裂帛一样止住，玄冥吓了一跳侧头嗡声道：“朱雀，那天尊到底是何许人物，怎脾气如此大，我们不过看了几眼，又没打扰到他兴致。”
　　“天尊？天尊是玉虚紫微垣的上上仙。我们惹不起，走吧。”
　　玄冥低头来手下又被牵着回走了，最后一眼处扑簌迷离，有些如梦如镜，玄冥小声哝语道：“朱雀，你和他熟识吗？我觉得他在看你——”话在风里吹散，再也没有谁回应。
　　这段日子相比于往昔过得甚是逍遥快活，玄冥四处走动一番后就被朱雀盛情留歇在了南苑。扶桑林还是记忆中的扶桑林，凤凰殿还是记忆中的凤凰殿，好久不来故地，玄冥看着甚是暖心。期间又被朱雀前后招待得舒心极了，也就顾不得什么客气渐渐贪恋上这里。
　　朱雀的手下不知是因为欺生还是果然不喜欢自己，总对自己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漠，大不如从前热情了，玄冥不想无中生有介怀这些，便当作看不见，唯独只觉得朱雀真心待自己好。
　　他其实还见过朱雀为了自己私下训斥鹦鹉画眉，说她们行为有失大体，不该对自己耿耿于怀的。玄冥又纳闷了，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些小仙，竟连朱雀的话语里也只是开解，并没有对立角色上的辩解维护。
　　那些撅着嘴的小仙们也无不从，只是说主子你受了这些苦，都还不是为了他，你看他哪里知晓半分，更谈不上感激报答你了，更甚，要不是太上老君贵手相助，您现在还指不定什么模样了，我们只是替你不值，心里难受起来过不去这道坎儿。朱雀那精致的面容一拧，说谁告诉你们本神君是为了他，妄度本君心思的罪过可不小，你们这些碎嘴都小心些，安分尽职才是应该的。小仙们只当朱雀主子又开始维护，喏许一声，悄悄退了下去。
　　这样不招待见混了些日子，虽然朱雀百般热情，玄冥见到余下小仙淡漠神情时，再也不能谈笑自若了。又越发觉得别扭，终于辞了朱雀回北界玄岳殿去，朱雀好歹留不住，只能说以后常来，不要客气，又这般那般如此一番依依不舍，终于执手分别而去。
　　才进龙门枋，就有小侍童禀告说前些日子有仙友来访，我们说您出去了不在，那仙人只说以后还会再来。玄冥又问还有其他事没有，侍童摇头说没有，那七大仙君个个能力所及都办完了。玄冥点头也没在意，想起这些时日来的古怪，默默进了内阁独自嗟叹去了。
　　冥冥之中像被指引，脑海里无意总出现那太微垣里侧门眼角一隅，那仙，红衣黑发，颜面如玉，捧着个小小乐器，在那清香悠远的风里吹奏。曲高倏亢，如撕锦段帛，浅唱低吟，如沉幽雾里，荒风寥寥，紫草浩荡，难闻其心思矣。
　　玄冥时渐吞着自制丹药，也不见什么效果，也不知是日不见久，还是溯本难治，闲起来免不了阴阴作疼，脑袋里似乎总要浮出些什么，但触手一碰，即如井面日月，碎而远离，空空如也。
　　这一日，难得入内阁的侍童来禀报说前几日来过的那仙君又来了，是否要请进来。玄冥依床托腮懒懒问：“到底是哪位仙友，又有何事？”
　　小侍童想了一会儿回道：“也不是不认得，只是很久没有见过了，那多久以前还是我们太微垣的常客呢，也没有说为了什么事，只说一定要见神君大人。”
　　玄冥这才收回些头绪上心道：“那是谁？”
　　“如无所出，应是真武天尊吧。”侍童半含半糊道。
　　“真武天尊？朱雀不是说这仙最是无聊，整日游手好闲，缠住了就脱不了身吗，我以前都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是我太微垣的常客？”玄冥想起朱雀交待的话，又和这侍童之言一比较，破出好些不同之处。
　　侍童瞪着眼看了好一会而才喏喏道：“仙奴不知，仙奴先退下了。请示神君这......”
　　“不要理他，朱雀说得定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也，这种不淑之友不交也罢，无事便请他回去吧！我这里没精力招待他。”玄冥抚着额头细细碾揉起来，只觉得烦心起来眉角又痛了些。
　　这一日，再无事。
　　又一日，也无事。
　　再一日，天尊又上门来，玄冥撇了嘴，只说随它去，无聊的家伙就不要管。
　　复一日，玄岳殿楼外生乐章，声声不断，玄冥只能熟视无睹。
　　玄冥初听觉得心烦意乱，头变得更加脆弱敏感起来，无时无刻不发作。
　　再复一日，玄岳殿楼外声如泣如诉，绕梁悱恻，徘徊不绝。
　　玄冥撩下了了所有的纱帘，关了所有门窗，掩耳不闻。
　　又复一日，玄岳殿楼外苍凉梵音魅惑众生，蠢蠢欲动。
　　那挣扎的嘶鸣总是无端从纱帘里渗进来，叫人无处藏身。
　　一日复一日，玄岳殿楼外声乐低哑连绵，嘶鸣而奏，乱神出魂，声声怅。
　　画卷连绵一般的呈现，不断不停，随风，飘散，幻灭.......直至，渐悄不闻。
　　终一日，已经成为习惯的声乐戛然而止，玄冥才如梦方醒，出阁而去。
　　那貌美如画的天尊就站在紧闭的龙门枋前，见到玄冥出来，回身一手折扇翩然，颜容里微薄清笑道：“都说：等闲却变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看来，果然不假。”
　　玄冥话不知何所起，只能礼性回说：“说来本卿并不认识上仙，也自问没有什么结交渊源，更不知你为何要来我这里消遣。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事谢你，谢你解我头痛顽症。”
　　“你又不认识我了，你一想逃就变得不认识我了，我怎么如此可怕？”红衣仙人自嘲一笑。
　　“小仙位卑，不敢冒犯仙尊。还请天尊上仙担待些，无事便请回吧。”玄冥道了谢意叹气回身要进了门枋里，也无拖泥带水姿态。
　　真武自是不让，收了折扇匆忙跟上道：“你不要生气，等等我。”
　　玄冥负手回头来瞠目道：“天尊上仙到底所谓何事？如无大事，我这里恐招待不起。”
　　“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在你楼外吹了七天的埙，你也不该这样无情吧？”红衣仙人眉角处轻挑，红唇微启，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玄冥只是不管，淡淡瞥了两眼提起袍角顾自进了门槛里去。
　　寂寞樽榭冷无喧，琉阆下独独淡出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跟来。
　　真武边走便观望不止，忽而望着阆下塘水眼瞳里放起光来，兴起忍不住招惹身前人问：“玄冥，你这里也有一池红莲？啧啧，我那疏规殿的都被你比下去了呢。”
　　玄冥回头来看，又侧头望向池下，眼神缥缈安静，默然不语。真武观色探寻道：“你怎么了？”
　　玄冥眉头微微不明显地皱起，闭目眨眼又睁开恍惚回到现境摇头道：“无事，这莲花都是伺童打理的，你不说我竟不知道已经开花了。”说完伸手碾揉鬓上太阳穴，回身扬长而去，只在风里冷冷问：“天尊跟来到底要做什么？”
　　身后仙人且然一笑，赏着满池莲花将那折扇挥开，迎着花香里轻薄笑语浣洗如纱：“来求你一卦。”
　　“求卦？小仙封卦已久，恐不能如天尊所意了。”
　　“封卦？你前两卦替我算得都不准，我不该来再讨一卦吗？”
　　玄冥停下脚回身来索性立住身形，像回想些什么又不能想起，抬首质问道：“我什么时候替你卜了两卦？天尊说清楚。”
　　“你是要同我划清界限么？当初可是你来招惹我的！”真武挥着折扇谈笑如鸿。
　　玄冥被这气势撼得无话，又揉着脑袋细细回想，怕是自己错漏了什么人情帐，搜寻下来，终是不能想起，只能撇嘴道：“我想不起来了。”无意又瞥见天尊那折扇翩然潇洒，出神问道：“这扇子是你的？”
　　“如何？”
　　“眼熟而已。”
　　真武浅笑，暖着眉眼将扇子往前递过去道：“神君不如一鉴。”
　　玄冥闻话不解，抬眼对上那双赭色莹润出水的眸子，心底无端生出莫名情愫，和风摇曳里，只是想不起，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