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共柒兮》夜叉小姐

4、狐家小白

　　我幻想中这只为祸一方而又欲求不满的女妖应有着烈焰红唇、丰乳肥臀，可眼前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实在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
　　这里是塔的第九层，夜风有些急，她却穿了身素色纱裙，坐在栏杆上，伸着一双脚俏皮地在半空晃荡着。她遥遥望着王宫的方向，娇俏的小脸上时而嘟嘴，时而蹙眉，时而又傻傻地笑。我盯了她半晌，若不是这塔里除了她再无他人，我实难相信眼前茉莉花一样的少女会是那霸王硬上弓的女妖。
　　她忽然哼起了歌。她哼歌时轻轻摇着小脑袋，杏眼微微眯着，唇角带着笑，歌声糯米一般，甜甜绵绵的。
　　茉莉一般都在夜间开花吧。我忽然莫名的想。
　　“……狐狸娃娃白花花，耳朵尖尖眼大大，哧溜一声不见了，躲在沙丘笑哈哈……”
　　我扑哧笑了一声。眨眼歌声没了，她也不见了。再眨眼，我就差点被她拽进了手心里。
　　“你是谁？”
　　她看了眼被我弹回去的手，杏眼圆睁瞪着我。
　　我轻咳一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她侧着头，仔仔细细打量我，不怒反笑：“凭什么该我先回答你，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我假装犹豫了下，有点勉为其难地答道：“好吧，我叫柒柒，是一只一不小心被困在珠子里的小妖。你呢？”
　　她伸手想要抓我，但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干嘛要告诉你。”
　　她哼了声，轻巧地跃回了栏杆上。
　　“喂，你刚刚唱的是狐狸，你又这么狡猾，该不会你是只小狐狸吧？”
　　私心里却更认为她原形是朵纤纤柔柔的小茉莉花。
　　她面带惊讶地瞟了我眼，就扭过头去默不作声了。
　　难道我还猜对了？我心下唏嘘不已。
　　“你一个人在这塔里，还是说你是只塔妖？”
　　“你才是塔妖，你全家都是塔妖！”她恨恨地朝我骂来。还惊了我一下，塔妖怎么了？塔妖就不是妖了吗？这名字是难听了点，也不带这么明显地侮辱别妖的嘛……原来妖界还是有种族歧视的。
　　“呐，小狐狸。”她没反应，那就对了。“小狐狸啊，你孤零零地在这里看什么呢？”
　　她发上系着的璎珞被夜风吹的红絮飘扬。
　　半晌，待我都快忘了我提了什么问的时候，她微嘟着嘴，声音软软地传来。
　　“我才不是孤零零的。”
　　好似个倔强的小孩。

　　然后我知道了，她叫苏小白。
　　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了。那首小狐狸的歌就是那人教她唱的，那时她还小，可后来，那人不见了，她找了很多年，终于在五年前找到了。找到了，那人却不记得她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舍罗王宫的方向。
　　总觉得她找的那个他不会就是贺兰敏敏吧？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个纯真少女可对心上人忘了她的报复？
　　她唉唉地叹着气：“……我为他做了一些事，也不晓得这样好还是不好？”
　　她说了一长串，我听的云里雾里，脑海中陡然浮现贺兰敏敏的衰样，呃，没看出好在哪里。
　　“那他觉得不好怎么办？”
　　“不会的，他本是君主，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一定也不想这样的……”
　　他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看来事有隐情，我就说，苏小白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欲求不满的女妖。
　　“其实吧，我觉得，有些事双方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免得误会。”
　　“他真的会误会我吗？”她愣了下，歪着头有些着急地看看我，旋即又笑了，“不急不急，三日后，我一定好好跟他说的，等他知道我是那只小狐狸，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吧。”
　　夜风冷的瑟瑟，我却陪着她笑得心里甜甜的。
　　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刚想开口，忽然天边红光一闪，快的几不可见，若不是我直直望着那边，定会错过。我本不在意，可苏小白像触电般霎时站了起来。
　　“今晚我说过的话，你都不许跟别人说！”
　　她急急地冲我嚷了句，不待我回答，就头也未回地掠了出去。
　　今晚的对话，我总是会忍不住要回去复述一遍的，还好没应她，也只能当夜风大，风把她的话给吹散了的好。
　　我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觉得事情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若是现在回去，弥生定还没睡，还可以扯着他聊会儿，但又实在好奇苏小白方才过于激烈的反应。犹豫了下，朝着红光闪过的地方飞了去。
　　苏小白离开的又快又急，我卯足了劲都没能追上她，不得不悬在空中纠结了半晌，仍旧选不定究竟下方哪座宫殿是先前闪光的地方。
　　耳边又传来凄凄惶惶的箫声，听得我毛骨悚然，正狠了心欲离开，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似乎是苏小白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掉转方向循着声音俯冲了下去，定神看了，才发现下面是一片池塘，眼看越来越近，我想刹住，可身体却着了魔般不听使唤，反而越冲越急，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任我用尽力气也冲不出，逃不掉。
　　“娘的……”
　　我刚骂了两个字，就一头猛栽进了池塘。破开水面的那一刻，前身为旱鸭子的我还是忍不住庆幸了下，还好如今的我是颗珠子，淹不死的淹不死的……
　　然后，就不省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