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声音虚幻而缥缈，似乎是这么唱的：
山桃红花满山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无限水流似侬愁。
是谁？
虽然模糊不清，但能肯定的是，浓雾中间一定有人。
“您好，欢迎来到梦里的世界。”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人影手里提着的橙黄色的暖光。
梦里的世界？
“是的。我本应尊称您一声殿下，但这个称呼在梦里的王上位时，便已废除。请容许我叫您螭（chī）。”
人影更近了，已经能看到他大概的轮廓了。
螭……
“龙生九子，一子曰螭吻。一说乃无角的龙。”来人左手提灯，右手微微举起并弯曲，弯下身子对着螭施了一礼。“在下白。”
螭有些吃惊。白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和自己差不多。但白的举止很优雅，如同中世纪的贵族们，区区一个代表恭谨的行礼都美得让人无法呼吸。流畅得仿佛演练了上千遍。
这是螭对白的第一印象。这个印象导致螭潜意识里认定了，白一定是贵族。
白手里提着的油灯点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地儿，螭视线所及，均是一片浓雾弥漫。
“雾好大……”螭说。双手在雾里翻腾。
“不……这是虚妄之雾，你的所念所想，便是钩织这个世界的一切。”白抬起右手，食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雾散了。
五彩的灯光，喧闹的笑声，从雾中渐现出来的是一座巨大的游乐园。
白的右手不知何时牵了一大串的彩气球，螭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白松开手，彩气球升空而去，下一秒游乐园消失了，浓雾继续包围了他们。
“所念所想……”螭觉得自己该是有点明白了。他伸手拨开浓雾，缓缓前行，白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往前走了十多步，有歌声传来。再往前走，歌声越来越清楚了，很快，一座巨大的扇形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
建筑拥有着华美的银白色穹顶，白色的射灯从下往上照亮了整个穹顶。有人在上面。双手合拢于胸前，如同吟咏般深情歌唱。
“我敬仰你，如同世人敬仰佛祖；
我倾慕你，如同鸟儿倾慕蓝天；
我思念你，如同游子思念故乡。
我最尊敬的人啊，
你可知我深埋于心，不敢言明的喜悦？
你让我快乐，
你让我失神，
你让我悲伤；
最小的动作，最轻微的语言，于你微不足道，于我却弥足珍贵。
我深爱着的你啊，你把我心伤。
背叛！欺侮！表里不一！
你让我对人世再无眷恋！
我深爱着的人啊！”
螭心里一震，扇形建筑消失了，歌者消失了，就连那尖锐刺耳的歌声也一同消失在了浓雾里。
“梦里的歌者，用最优美的歌声，阐述以最残忍的事实。”白在一旁这么说道。
“那么，这就是您所念所想的吗？”白扭头看着螭，“但我还在，梦里的世界也没消散。这不是全部。”
“什么全部？”螭反问。
“您的困扰。”白说。
“什么困扰？我有什么困扰？”
“都有。关于人世的一切。”
“不！一点都没！我只是偶然进入了这个世界，观看了几场神器的表演，仅此而已！”螭坚决咬定。
“可您毫不怀疑，毫不畏惧，毫不动摇，似乎不在乎是否会永远留在这里。”白说，“你不是没有困扰，只是不想面对，你害怕剖析自己的内心，把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实摊开在阳光之下——虽然这里只有雾。
“这里不是终点。梦里的世界用虚幻钩织虚幻，虚幻即真实，你抛不掉的真实会在这里以各种方式上演。伸出手去，螭。看看这次出现的会是什么！”
白的言语仿佛带着魔力，螭呆呆的伸出了手，接触到浓雾的瞬间他惊醒过来，可已来不及抽回。
浓雾翻腾，旋转，消散。宏伟的宫殿出现在两人面前，长如天梯的尽头，王的御座。头戴王冠手持象征着权利的权杖，年轻的王出声了。声如洪钟，一直窜进螭的耳里。
“因为神爱世人，所以信者永世不灭。我所深爱的子民啊，你是为何想要寻求灭亡，从而放弃永生的灵魂呢？”
“你是谁？”螭皱起眉头。他根本不相信他真的是王，所以他对位于高处的年轻的王提不起一点敬意。
“我尊敬的王，您卑微的子民向您请安了。请原谅螭对您的不敬，他只是不懂这里的规矩罢了。”白说着，单膝跪下，恭恭敬敬的对着王行了个礼。这和之前对螭施的礼不同，这是包含了尊敬的一礼。
“我懂了。他是人世而来的迷惘者。多少年了，梦里的世界不曾接待过外来人。”王挥动手中的权杖，“是你引导他的吗？这不太像你的作风了。白龙。”
“什么迷惘者？什么引导？还有……白龙？”螭扭头对着地上的白说，“这是你的真名吗？”
可是没人理会他，白恭谨的对王说：“是的……只不过觉得……”
“哦？原来如此……”王像是有些自言自语般说，“梦里的世界不存在着时间的流逝，原来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吗？啊啊，当年的小蛇如今也有这般大了啊，真是不敢相信呢！”
“什么意思？”螭问白，白低着头不做言语。是不打算回答他吗？真是莫名其妙的人，这里也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一群怪人，我要回去了。”螭莫名烦躁，总觉得在这么待下去自己会疯掉。
“那么急着走吗？似乎你还有心结未曾解开……”
王未说完，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心结个毛线，从始至终你们不过是说着一群怪话的怪人罢了！可笑我原来还当真！”
王皱起眉头：“真是坏脾气的一点都不可爱。”
“男人说什么可爱，小女生才说可爱。”螭不屑的白了年轻的王一眼。
风起，云涌。
白挡在了螭的面前，螭只觉得面前有风刮过，大得不可思议。他放下遮挡住脸的手臂，看到的是一脸凝重的白。
“嘁，只是吓吓他而已，谁让他这么没大没小的。”年轻的王用手里的权杖敲了敲地面，说：“好了，你可以从他面前让开了，我又不会伤害他，只是个教训而已。”
王说：“还真和以前没什么大区别，跟个母鸡似的保护小崽子。”
“只是担忧而已。”白轻轻叹了口气。
“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王看向螭说，“那么，螭吗？你因何事而来？又因何事把人世给遗弃？神爱世人。”
“……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并没有把人世给遗弃。”螭犹豫地说。虽然不懂刚才挡在自己面前的白和年轻的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直觉那事很了不得，也明白了年轻的王的确有力量把他如蚂蚁般捏死。
“不，你的心已经遗弃了。梦里的世界只接受抛却过往的人，但你心里还有着牵挂，若不是白的引导，你怕是进不来。”
“进不来就进不来，也没什么……”
“不，遗弃人世的人，终将被人世所遗弃。到时候你无处可去，将葬身虚无直到时间停止。而光阴不在流逝，世界将走向毁灭。”年轻的王声音里充满了威严，“这时候你还要说谎吗，螭？你该晓得的，梦里的世界只会反映你真实的内心，这里不存在着虚假和欺侮。想想刚才的歌者吧。”
“我……”螭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他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出事了，然后就来到了这么个世界。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连他自己都惊奇。
“哎……也是了，对迷惘者提出的疑问，就如风对空气发出咆哮，不能改变什么。”王说，“白，既然是你带来的人，那么便由着你了。”
“因为神爱世人，所以信者永世不灭。我所深爱的子民啊，祝你好运。”
御座上年轻的王说完，宫殿消失了，世界重回一片迷雾，唯一的光亮就是白手中的油灯。
真的是莫名其妙啊……螭这么想着，扭过头，却再看不到白的身影，连同那盏油灯一起消失不见了。
世界彻底的灰暗了。
螭害怕，他直觉想逃。他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叫道：“白——你在哪里——”
“白——出来啊——”
不管他怎么碰触迷雾，周围不再出现什么。
“白……我怕……”
他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作为一个男生他不该这么脆弱，但事实就是这样。他害怕黑暗，没有一点儿光亮的地方。他更害怕独自一人。
燕子来时雁北飞，留郎不住别郎悲。小麦空头难见面，春蚕作茧自缠丝。
又是歌声，是白的歌声。
螭抬起头，浓雾散了，出现的景象让他不禁呼吸一窒。
繁星满天，河流宽广一泻千里。河上有一岛，岛虽小却有草木花鸟。树木粗大遮天蔽日，少年于树下而坐，边饶花鹿白马。嘴角微翘，脸色歉意平淡。
似乎想起来点儿什么，却又想不起是什么。
少年抬起头，四目相对，瞬间的惊艳刹那芳华。
他看到少年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后面，声音虚幻而飘渺：
“来时路，归时途。你要记得，人世没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走吧，回去吧。螭。”
起风了，风很大，螭不得不举起手臂遮挡。他不禁想到前面似乎也是这样，只是白更快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市第一人民医院。
重症病房。
“有反应了！医生，我儿子有反应了！”憔悴的母亲喜极而泣，不住合手感谢上苍听到了自己的祷告，让儿子平安脱险。
“……心电感应平稳，呼吸平稳，脉搏跳动规律……”医生转过身对着这位伟大的母亲说道：“恭喜您，您的儿子安全脱险，很快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再多加修养几日就能出院了。”
“感谢您医生！真的是太感谢了！”母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螭艰难的睁开眼，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暖暖的太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射在自己身上，舒服又歉意。
似乎……离开了很久？
窗外天气大好，暖阳高照。
没什么……是了不得的啊……
是的，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再见了，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