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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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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阁就在御街拐角处。
店面装的金碧辉煌而又不失妩媚柔情。只“留香阁”三个字就足以显见其分量。字是烫金上去的,是本朝大才子苏正少有的题字。“香”字字脚甚至拿红金纹了妖冶的花簇,下有流苏,是名副其实的彩色珍珠串成的。这样的派头,饶是车水马龙中的的匆匆行人也会抬头看一眼这幢似女人般傲人且撩人的建筑。
梁大一进门就将大把银票拍在银妈妈手上,豪气万丈的点了留香阁风靡京城的头牌----萧萧。
银妈眉梢带笑,萧萧的牌子到底是打出去了。略略打量,见他一副土粗气,细度这定是外地来的土财乡绅,捏了嗓子:“哎呦,这爷大气,瞧这器宇轩昂,不迷死咱们姑娘了。”
梁大听得腻歪,一把推开她就往阁楼上走。这吓唬的银妈眼珠子都要蹦出来。只得和他说实话:“爷是外地来的吧,想必不知道,这萧萧姑娘,可是镜公子的人了。我们其他的姑娘可有词曲舞艺样样精通的,保准爷满意......”
她话还未完,梁大一听“镜公子”这三个字,一阵哆嗦。脑海中似乎又见到那道听途说的翩翩公子与他手中的折扇,扇上的题字饶是自己半辈子不读书也一世难忘:“湛湛碧空皆似水,苍苍宇内作敬城。”
恨恨的往楼上望一眼,转身朝大厅的桌子走去,点了壶茶略解火气,没好气的说:“快点,老子都快渴死了,这娘们多的地方做事就是不利索。”
银娘几年未见这么粗俗之人,脸面觉的挂不住,刚要发作,忽见小红从楼梯上急急下来,想必定是萧萧那出了事,心突地一沉。
果然。
小红急得泪珠子直往下掉:“妈妈,镜公子他,吐得厉害,特别厉害,姑娘都喂了他醒酒汤了,可更吐得厉害……都吐血了….”
银娘见他吓得语无伦次,更害怕她声张,只吩咐她去找外头镜家候着的小厮,自己忙往楼上赶。
推门进去,见萧萧的眼哭的红肿,手中端了杯盏,倚在床边。床上仰面躺了个白袍男子,洁白的面庞因醉酒而微微泛红。旁的桌上铺了清水芙蓉的素面江南桌面缎子。桌上一个杯盏盖子撂在一旁,杯口略有血迹,顺着杯沿蜿蜒而下,淌在素面的缎子上,愈加衬得让人惊心。
到底是脂粉生意场上的老手,一进门果断地探看这位娇贵公子的情况,一面吩咐萧萧收拾地上桌上的破败景象。吩咐间已见小厮请的太医满头汗的进来,门还未关严实,镜家小厮已撞门进来,银妈赶紧上去拦着安慰。
镜茗一把打开银妈的手,冲到床前去看情况。太医说了几次没什么事之后才放下一颗心。回头又见公子那副醉酒后的落魄相,心又揪了起来。
银妈见事情还在控制之下,也松了口气。
待银妈打点好镜家人,回身上楼推门进来,见萧萧仍红肿着眼在发怔,忍不住叹口气。
临关门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孩子,留不住心留得住人也是好的,进了这个场子,好命的人可是不多。”
萧萧终于忍不住,伴着“笃”的关门声,压抑着呜咽开来。恍惚又记起那日的饮酒:
卫公子杯盏一直未动,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醇厚的嗓音让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他。却见他提起杯盏向卫公子敬酒,半天不见人应,一手拿了杯盏拄在桌上,口中戏笑道:“老三,仔细杯子碰了鼻子。”
那卫公子恍神,尴尬一笑:“原先不知,你竟有金屋藏娇的本事。瞧瞧这摸样风度,真真是倾人城国了。”回头对萧萧赞赏一笑。
他提杯遥祝了一下,仰头喝完略略一笑:“要是真藏了哪有你看到得份。”
卫公子似乎了然的一笑:“恩恩,真正藏着的是那绿帕佳人。”说完深深一笑。
他似乎顿了一下,而后戏谑一笑:“哪天你迟早吃亏在你这张嘴上。”
卫益大笑:“瞧瞧,说到心坎上了,恼羞成怒是不是,都开始诅咒了。”
两人而后说说笑笑,再不提先前一段。
她日后熟识后装作不着边际的问过卫益,他到底是瞧出来了,似有惊讶,而后略叹口气:“姑娘这般聪明,为什么硬要打听仔细呢。既然你问,我只告诉你,以后别在他面前提她罢。这样对姑娘有好处。”
她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那时年轻对自己向来自信,又或者因为他当时是那么宠着自己。
她偷偷苦练惊鸿舞,想着自己可以翩翩起舞是让他眼中露出诧异赞赏感动。不想让他发现了,每日里来看自己练舞,眼中宠溺异常,让自己受宠若惊。但正式登台那日却又没见他来捧场。饶是下台后妈妈喜滋滋的告诉自己这一舞怕是将名声舞到了天上,自己也怅然若失,总觉得空落落的。
而后他教自己练字,起先让自己磨墨,他自己先写好一整首的醉花阴,而后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写着。她略一侧头,看见他笑意吟吟的眸子,心中万分甜蜜,似乎刚吃了街对角的蜜汁杏仁糕。
她是肯下苦功的人,穷人贱命,但是心气却是直上云霄,志气不短。难得有真么好的机会抓住一些东西,自己怎会白白错失。
冬夜里沉寂。天寒,砚冰坚 。反复来临他的字,到最后手都直不起来。看着自己的字也终于有了些模样。微微一笑,侧头扭了扭脖子赖舒舒筋骨。不想碰上他怔忪的眸子,温柔一唤:“萧萧......”低迷的嗓音,略略模糊的吐字。
就是喜欢他这么唤自己。这冬夜窗外还飘着漫漫白雪,窗边一棵竹松似乎都睡着了。桌上烛光暖暖。望着他如寒星般灿灿的眸子,真想此刻就这么地老天荒。呵呵,瞧瞧自己,也竟有了盼望地老天荒的时候。
真正将自己从梦里面惊醒过来的竟是一方水墨的绿帕子。
那日自己见锦绣庄来了上好的缎匹,轻轻摩挲着,感受着细密的软缎滑过肌肤。忽的就想起了那日里卫益说的“绿帕佳人”。
回去的时候抱了清一色的江南翡翠锦,碧如温玉。
难得安静做女工,他进来自己竟没听到。抬眼间他已至桌旁,转头朝自己微微一笑。看到自己手中的帕子,竟是一怔,转而笑笑:“怎么想起绣东西,瞧上了什么新样式,让镜茗给你送来。”
她抿嘴一笑:“才学会写你的字,想绣上去给你用。平日里看你那个娟子总带在身上,都有些旧得不成样子了。不过真没见过哪位爷整天身上带着帕子的。”
其实她是见过那帕子的。夜里他从不让自己给他动亵衣。他仔细将帕子捧出来,细细叠好,然后压在枕下,似乎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借着微微的光线,她瞧见了帕子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繁复绝伦的花样子,只是在衣角绣了两“小小”,字迹歪扭,针脚错落,两个字似吃力的立在娟子上。她却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小小。呵。原来如此。
她一面绣字,一面细细留意他的神色。“仰月”二字绣起来并不难,绣着绣着以为自己真将他绣了上去。“月”字就差一横时,他忽的抢过了手中的帕子,“嘶”一下就扯成了两半。心似乎跌在万丈崖下,顿时呼不过气来。心底一片酸涩:到底是赌输了。
他冷冷侧头:“以后别用绿缎子。我记得以前交代过。”
到底是近日里宠出来的骄躁脾气,硬是去捋龙须:“那我给公子洗洗那帕子吧,怕是公子用的时候不方便。”
果然他勃然大怒:“哼,看来今儿在街上是逛糊涂了。这还怎么伺候。”说完就转身而去。
如此一来,越发想起以前的种种,越哭越伤心。半晌,小红在旁边小心翼翼将灯点着,剔亮了灯芯。自己方缓缓坐起来。烛光摇摇曳曳,将窗边的兰花影子倒映在窗纱上,黑乎乎的影子就那么左摇右晃。
窗外,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依旧是撩人的夜色,醉人的佳人。
可任凭怎么对镜梳妆画眉,都觉得是夜装点了自己而不是自己装点了夜。长夜漫漫,终有晨日时。可自己怎么也看不见那远远的,暖暖的薄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