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婧然如此

3、二、解案

　　十一月初，中午，天空阴霾，二人已赶到临城县镇郊。
　　入了一片林地，听到前方一片嘈杂。原来是片坟区。一披麻戴孝年轻男子扑在坟头昏天黑地地哭母亲，边上的亲属在劝慰。
　　唐鹤放缓了马步，他想到了逃难时因为他的“脱身之计”意外过世的母亲，心中难受。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却没能回报母亲幸福的晚年。母亲最后被简单地葬在黄河边，没时间披麻戴孝，他直接入西征军上了战场。
　　萧速大概猜得到：“回去，找时间把你母亲重新安葬吧？”
　　唐鹤回过神，叹口气：“走吧。”
　　继续赶路。
　　小道边突然冲出两个锦衣小孩。唐鹤吃一惊，大马亦然！幸亏他是个老骑手，都安然无恙。
　　两小孩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八九岁，毫无自觉，继续在坟间追逐嬉闹，居然还抓着别人的贡品互掷起来，不亦乐乎——没经历过丧亲之痛的小鬼。
　　唐鹤不高兴了，翻身下马，先一把逮住了那只小的。大的见状，凶悍地冲来，提拳就打：“贼人放开我弟！”小的也趁机奋力挣扎，又踢又踹。俨然两只小老虎。
　　唐鹤要遭不住，幸好救场的来得及时，替他护住了最后一丝颜面。
　　唐鹤黑着脸捏起小的那只的下巴：“你俩，家可在临城县？父母是谁？竟然在别人坟头胡闹？”
　　小鬼现在可老实了：“嗯，我…我娘是……”
　　“笨蛋！什么都别说！怎可与贼人随便说话！”但那哥哥立刻凶狠道。
　　“不告诉我，你们就别想走了。”唐鹤冷笑，“我到要看看，是谁，能如此教子。”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孩子，没教养到如此，令人发指。但两个小鬼真就很有“骨气”地没再说半个字，于是，被他和萧速强行带去了临城县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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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入里□□，里正热情迎接海公院萧大人。一同来迎的，还有一位身形修长的白衣女子，长发及腰，用一条白色发带束于后脑，腰配一柄长刀，她对萧速恭敬地施了一礼。此女子原来是萧速之前带来的寒雪帮下属，一直在此暗访查案。在与唐军师认识过后。萧速将手里牵的孩童给了她：“陈潋（25），带这两个小鬼回屋。”
　　唐鹤追上在陈潋的耳边嘀咕了。
　　陈潋生得高挑，唐鹤与对方并肩一站，两个白衣人，由背影看非常像——身型、衣着风格，萧速感觉简直就是对胞兄妹，要不是发型差异几乎快分不清。
　　陈潋按唐鹤意思，施展好阿姨大法，哄骗小鬼交代父母，依旧未果。小鬼于是被暂关阿姨屋中。
　　唐鹤此时已经去看之前查案留下的问询记录了。他不担心小鬼口紧——爹娘迟早会心急火燎地自己蹦出来。
　　案件的最新进展是江湖里新出了一个“血盟会”，自称犯案。此□□狂妄地称要“光复大元”，已经上了“寒雪帮”的黑名单。
　　前几波查案留下了海量的村民镇民问询记录，唐鹤要从其中寻找官银案、“血盟会”的蛛丝马迹。
　　看问询记录一不小心看掉了唐鹤快两日——都是些杂乱无章的无聊对话。唐鹤已到了一看就困的地步。这日中午，在里□□侧厅，唐鹤总算看到了剩下最后一本，但他实在实在不想看了……伸了个懒腰，望向案头对面，也在“看记录”的萧速——他知道对方只是随便翻翻，装个样子在陪同而已。唐鹤忍不住道：“我怕是要帮不上忙了。”
　　“没事，尽力就好。”对方微微一笑。
　　那当然！唐鹤打起精神抓来最后一本，翻开第一页，话说……他猛地想起了前天绑回的小鬼——都快忘了！真是便宜了。“臭小鬼是不是已被爹娘接走了？谁家的？好好说他们了没？小时候不教育，长大谁还管得了……”
　　萧速好笑：“还在陈潋屋里。”
　　“什么？没人来找，或者报案？”
　　“没有。”
　　“咋回事儿，不要娃了？……”唐鹤不太相信要去看。
　　孩子们正在阿姨处午睡。
　　陈潋把军师逮个正着：“你啊，哪里拐来的娃，想让他们跟我一辈子不成？”
　　“咳咳…别急…今天我一定把他们送走……”
　　怪哉！
　　小娃们被带进的是官府，足够说明他唐鹤不会什么贼人。
　　为什么孩子依旧什么都不肯说？两天过去了，为什么没人出来找？
　　临城县的富家小孩，没人要的，谜一样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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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李氏的表姐孙氏，陪着表妹戴孝快一个月，突然间，她常派去“看坟”的两个宝贝儿子不见了。顿时急到崩溃。可是因为在做“血盟会”的事的缘故，她一直不敢报案。
　　于是，“孙氏”菊英，和“李氏”李蓉蓉，只好自己出门向镇民打听。寻了整整两天，没半点线索。
　　下午，早就从坟墓里复活的“李廉”程廉，和李廉的好兄弟“卢万”卢万胜等几人，暗运完一批官银，再次回到“李家”。正打算接着偷运，惊闻菊英和“孙月”孙胜的儿子丢了。一行人立刻商定，今夜冒险转移剩下的官银，然后，菊英去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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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没想到报案，会不会自己出来找呢？
　　同日午后，唐鹤让里正帖出告示，同时亲自上街头巷尾打听，一下子便听说有两个满镇找孩子的女子。
　　唐鹤好笑。
　　是什么样的人呢？原来是个新丧夫的寡妇和她的表姐。
　　寡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么死的丈夫？原来男人是自己病死的，送葬时候来了很大一群亲朋好友，一群人守坟快一个月才陆续离去……
　　既然这样，这两个小孩还能这么兴高采烈地在坟地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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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官银案案发也就一个月前吧？真是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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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下午，唐鹤出现在了李家门前。先绕宅院溜达了一圈：不是很大，但还是用墙分出了前后院。
　　萧速跟在他身后，一直替他抓着两个小鬼。
　　唐鹤叩响大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李氏”探出身子：“请问您……”
　　李蓉蓉汗如雨下，握着门板的手指节泛白。
　　萧速只是眉梢一动。
　　唐鹤观察着李氏：“这是你家孩子么？”
　　“啊，是啊！太谢谢了！”“李氏”仿佛惊醒了一般剧烈反应起来，扑上前紧搂过孩子。
　　两个娃低低喊了声“姨”。
　　“丢了孩子怎不知道报案呢？害得我们一顿好找。”唐鹤责备。
　　“太…太急了一下子忘记了。”“李氏”细若蚊吟。
　　正此时，菊英奔了出来，惊喜一叫，上前搂住自己的两个孩子连声道谢。
　　“能进去坐坐吗？”唐鹤笑问。
　　菊英见李蓉蓉一直没反应，暗暗拉了一把，起身对唐、萧二人热情道：“你俩可是恩人，快请进！我表妹刚没了男人，总是魂不守舍，还望包涵。”
　　李蓉蓉铁青着一张脸，僵硬扯出了个笑容。
　　就这样，三人跟在菊英身后入了屋。屋里的其他人早闻声躲进了后院。
　　菊英端来茶水果品——她之前不是“伏虎堂”的，也没见过萧速，所以完全没明白状况。不过后院里的人已经要炸锅。
　　唐鹤再次开口，先说了小孩没教养之事，让多加教育，而后又关心起了李蓉蓉死丈夫的事以及送葬的经过，问得很细，细到连不明状况的菊英都坐立不安起来。而李蓉蓉，必须在已经能猜出一切的萧速注视下撒谎，只更生不如死。
　　唐鹤一边问话，一边一瞬不瞬地观察李氏。对方的答话，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答非所问，自相矛盾，甚至还要他来帮忙自圆其说。而表情，完全就是害怕，不是伤感。唐鹤最后又呷一口茶：“还请夫人节哀顺变，在下告辞。”
　　“感谢大人关心……”李蓉蓉有气无力地起身相送，忍不住又又又偷瞥了萧速一眼——明明在和自己说话，却总要去看萧速？唐鹤出了李家大门。萧速跟随，至始至终，他除了一句“希望开窗透个气”，没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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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发生的一切，按时间顺序整理：官银案前假死一个人，“亲朋好友”都跑来陪着“戴孝”，犯案，因为银子不可能一口气运走，正好先藏到假坟里，再一点一点偷运——难怪贼人和官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唐鹤牵上马，一走过街角，迫不及待地低声对萧速道：“官银案定是‘李氏’一家所为！”
　　萧速犹豫了一瞬，还是有些“疑惑”：“两个羸弱女子，如此厉害？”
　　“只消再去坟头验一验‘李廉尸首’便可知！事不宜迟，你用你的银牌，先调兵来抓人！”
　　“两个女子，我便可抓得。”萧速好笑。
　　“也是……但难保没其他血盟会的人在，还是调兵来保险！”唐鹤一思量，“这样吧，我带银牌去调兵，你在这里看着她们。方才我问了那么多可能已经要惊动到了。她们若是要跑，你能抓就抓，不能抓就记下她们逃走的方向！”
　　唐鹤这次说的正合萧速意，他从怀里摸出了银牌，刚拿出就被劈手夺过。他望着眼前人——双眸雪亮，无比自信，依稀记起西征时对方运筹帷幄的神采：一切尽在掌握，敌人哭泣的时候到了。
　　“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抓不了话千万别硬抓！”唐鹤再次叮嘱，飞身上马，追着天边最后一缕晚霞而去。残阳下这抹白影被镀了一层金光，耀眼夺目。
　　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了那个白影，萧速收回目光，转过身，眼前：一轮新月，几颗明星，夜的开始。
　　他把脸上的笑容收起到心里，走回李家门前，猫腰一跃，轻盈落入前院。屋子的那扇大窗户，依然如他所愿地开着，仅是拉着帘子。就这样，他次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了李家厅堂。
　　“哇！”伴随一阵惊呼，“刷刷刷”屋里亮出了五六把明晃晃的钢刀。
　　萧速皱眉，竟然有这么多人。举目一扫，还看到了程廉。
　　“萧速！你怎么又来了！”李蓉蓉惊到语无伦次。他们正在紧急商讨被发现的对策。
　　“废话什么！先杀了！”一提刀男子目露凶光。
　　钢刀要凑近，萧速在窗前没动。李蓉蓉抢到双方之间：“别！”
　　“‘黑风’萧速又怎样？咱那么多人，还有万胜爷在，十拿九稳！”
　　还没拔剑的人除了李、程表兄妹，还有卢万胜（31）。万胜心中好笑：关了窗算十拿十稳，但是现在窗户开着，是十拿零稳才对。萧速号称“黑风”，想走脱易如反掌。因此他没亮剑必要了，他看着李蓉蓉，只想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打算。
　　“官兵要来了吧？”李蓉蓉叹口气。
　　“嗯。”萧速面无表情。
　　“唉，怎么发现的？真就仅是因为那两个孩子？”
　　“谁叫你们不报官呢？”萧速笑了。
　　“那个人是谁！”李蓉蓉追问，“输，我也要知道输在谁手里，算佩服！”
　　“娘，是我们不好……”大点的孩子忍不住咽呜起来。菊英摸了摸孩子的头：“对方是聪明人，和你们无关。”抬头她也想问，“他是谁！”
　　卢万胜一直没说话，不过眼神也在询问。
　　萧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简单啊，这么快就让一群江湖人追问起姓名了。有些人奋斗一辈子，也就是希望自己能大名远扬，威震江湖。“西征军师。”
　　“唐鹤？”卢万胜一抬眉，他听张淳（幕后上司）说到过姓名。
　　萧速哼一声，打量对方卷在腰际的宝刀“百柔”——卢万胜，承师“水刀”的名号，在江湖小有名气。萧速听过，今日第一次遇到。
　　“怪不得这么厉害。”程廉叹道。屋中不少人都听说过春邱西征后来出了个军师，非常厉害。
　　“好吧……那萧速，你再来这里是做什么？”李蓉蓉苦笑。
　　萧速沉默片刻：“监视。在他带兵赶到之前。”
　　卢万胜的手放到了剑上。
　　萧速亦按住了佩剑，悄悄放松右腕缠着的银链。
　　“呵呵…亏我…还觉得你是想念旧情，来让我们快逃呢……”李蓉蓉再抬眸时眼角已经湿润。
　　萧速垂目，心中一叹。他原本就是来放她走的，但没想到除了李蓉蓉、一对母子，竟然还藏了那么多人，他不可能都放跑。
　　“你能活着从窗口飞走，已经狗屎运了，还不知道客气？”卢万胜发话。
　　“是啊！”众人附和，面目狰狞起来。
　　萧速不在意。
　　“不准动手！”李蓉蓉一声喝，直接跪了下来，“速哥！你若还念一点旧情，就抓走我于那唐鹤交差，让他们走。”
　　其他人顿时炸了：“是他该跪求我们饶命，不是你求他！”
　　“你们都忘了吗？泗水郡太守早就重兵围了临城县，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啊！”她流泪望向萧速，“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也是，一直是！蓉蓉知道这样为难你了……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帮帮忙！……”
　　程廉知道表妹所言极是，每次运官银出临城县，他看着那层层重兵，一直心惊胆战。当即也提袍跪下：“萧速，我也愿意留下！希望你念过去情义，放一马。”
　　卢万胜手离了宝刀，示意其他人收兵刃。确实，那样的重兵，今夜可能只有他一个能活着出去。
　　“速哥，真求你了！菊英姐还有两个孩子呢！”李蓉蓉泣不成声。
　　但萧速拧着眉，就是不说话。
　　“蓉蓉，求个什么，生死由天！”有人忍不住开口。
　　“娘！都怪我们不好……害了你们…要…要不然，我们留下吧。”谁能想到小孩子竟能冒出如此一句，所有人都不由再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