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开始》叶叶

1、全

　　结束，开始

　　1

　　离毕业还有两个月。阳光已经很灿烂了。向山上看的话，树美得像开了花一样。
　　其实我并不确定我要的是什么。否则在我和他分手的时候，我怎么会这么没有一丝心痛。他知道我喜欢的有他，我不忌讳在他面前谈论他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说这些，也不明白在从自己喜欢的人的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事情是怎样的感受，不过我只知道我总这么说着，或者是带着一丝对于以前毫无回报的感情的不定向的报复。
　　于是他终于说，我们能不能住在一起。
　　我说，我想我并不爱你，现在已经足够。对不起。
　　他沉思，开口，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也想结束了。那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说，好。
　　我们就这样分手了，从认识到分手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中□□的次数都清晰得历历可数。各自从说“我们开始交往吧”到“我们还是分手吧”吐字清晰理智，甚至是不带着激动于兴奋的。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经喜欢过他，我也怀疑他是否曾经喜欢过我——即使他那么清楚地说过。他在分手时那样的对话说不定只是一种试探，而试探只是为了确定我们微薄的联系已经要到了结束的时候。或许我们只是因为寂寞，如同那深海的人鱼一般。

　　2

　　今天在是学校的最后一天，拿毕业证书，穿上学位服，拍下照片，然后就可以拖着行李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天气很好，真的很好。这个南方城市的春天总是有点恍惚和不确定的。几个在这个文学院里平时中规中矩的男学生鬼使神差般地点着烟在一旁感叹岁月蹉跎。我蹲在花坛上盯着他们看，他们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我和他们不熟。不熟到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伸出手，举到头顶之上，阳光似乎聚焦在我的手指间。如同火柴一样要被点燃灼烧了。那个时候，在触碰到某一具身体的时候，这样的感受也曾经出现，也如同现在一样，没有往日的淫迷，而是圣光一般纯净的爱和感动。
　　他是不是就要出现了呢。
　　那个曾经的人说过他很想我。但是他很忙，忙到要等到毕业才能见我一面。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敷衍之词，我也不确定我们是否真的已经分手，因为在他消失的时候，我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一定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那么单纯的他说过要去美国学戏剧，那个与生物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专业。他会成功吗？我不知道。或许说不定呢。
　　如果他要走，现在就该走了吧。因为，今天他已经拿到了毕业证书。
　　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微小得如同一个火柴盒那么大，却不曾想过原来在这么个比火柴盒还要小亿万倍的城市里要偶遇一面也是奢望。我知道他住在这个城市的哪个公寓，知道他住在哪个学校的哪间宿舍，却最终没有一次偶遇的机会。
　　或许，我们在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了吧。

　　3

　　我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岗位上再呆多久。
　　这里可不属于你。他们这么说。但是我却找不到那个应有的场所。我似乎已经在这个酒吧呆了十年，久到我已经适应不了阳光的照耀。
　　在前天，他给了我消息，在他上飞机的前十分钟。他说，我要去美国，不是学戏剧，是学商。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回答。涵义是再清晰不过的了，不需要语言再累赘地描绘。我一直说学戏剧是个不显示的选择，而他不信，久而久之，却是让我相信了或许某天，他也许真会成为一个大导演。可是，他比我聪明，在我不清醒的时候，他清醒了。
　　我有些庆幸他还记得在上飞机前给我个消息。这在三年前非典爆发的时候，成为了他的习惯。那时候他因为户籍问题往返于北京和D城，反复接受检疫，而飞机的高空，却也是他的恐慌之处。每当上下飞机，他总急着发消息表达一下自己的惶恐不安，与险后余生的庆幸。
　　而今，这已是最后的一条消息。永远不会有第二条。
　　他曾经拉我在广场放风筝。他说，风筝飞得越高，人也会飞得越高。那天的夕阳很美，风很大。我祈祷着风筝不要把他一起带走，风筝终于也没有飞起来。可是他，还是走了。
　　童话是不可信的。早就有人说过。

　　4

　　酒吧的风铃丁冬响着。老板喜欢把酒吧在白天也开着，说是可以吸收点阳气。他常让我在白天看店，即使店里静得连一个人也看不到；却让我在傍晚回去睡觉。
　　只是酒吧似乎永远只与黑暗暧昧为伴，白天的酒吧也没有属于世界的明媚灿烂。阳光只透过细细的深棕色窗帘里照在蓝色手吹玻璃的金鱼缸上，泛起迷糊不清的光亮，光亮却似乎也不甘沉寂于这个混沌的场所而挣扎着游离出金鱼缸的表面向门口飞扑去。
　　我坐在高脚凳上，伸出手抓那条细细的光线，它却总穿透过去。我将手握成圆柱状，装着拔河的样子撕拉着那条无劲的阳光。
　　“别拉了。”老板说。
　　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到最大：“阳光是不是这样就多了点？或者还不够？”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他背对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也没有关系。你不会再缺阳光的。你要的阳光，我给你。我身上的，全都给你。”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真的见过他吗？那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是怎么在这里工作的？我在这里呆了几天？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这个高大的头发眼睛漆黑的人，为什么没有见过这个对着我说能给我阳光的人？
　　他走了过来，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
　　“别哭了。我毫不容易等原来的阳光消失了，这样，我的阳光终于能够进来。”
　　结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