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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七章 ...


  •   时近腊月,战火过后的宁羌,满目苍凉。

      原本因为兵患便街清巷冷,前日又落了厚雪,更显肃杀。

      伍先生坐在城中唯一仍勉强维持着的客栈内,看着外面半条街关门闭户的商铺与零零星星的行人,胸中感觉深深沉重。他自安徽启程,一路沿江北向西,途中见多了因恐惧吴军过江而人心惶惶的场面,但宁羌是他所见第一座被战火祸及的城池。纵使他熟读经史念过种种更为萧索惨烈的描述,然而亲身面对,终究是一番难以言表的震撼痛心。

      他启程时,耿精忠已在福建竖起反旗;到河南时,听闻江浙战场拉锯;行至湖北,几乎在前线看到对岸吴军厉兵秣马。每到一处,他皆会停留数日,探访民情人心,询问粮盐菜价,倘使能有熟人帮衬则稍入军营观察。封封简报便在驿站寄至京城,只望能上达天听以作参考。

      吴三桂兴兵一场,虽打着反清复明旗号,却罔顾百姓疾苦,更早早失信于民,仅有那些明朝遗老与恃节大儒还相信他的檄文鬼话。汉人自然不愿被外族一统,若非熟识那金銮殿上九五之尊,深知当今天子能够还百姓一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自己身为汉人,又何尝甘心俯首称臣?岂能无恢复大汉雄风之志?

      然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崇祯元年,王嘉胤、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等等等挑起义旗,连年战火燃遍九州华夏。各地起兵,各地剿匪。动荡不安、朝不保夕便是百姓日日生活。而哪一场战争打得不是兵丁粮饷?青壮年被拉丁入伍,剩下的劳力则背负重重税捐。不论哪一路最终坐拥天下,百姓所盼,不过是安稳生活。

      顺治元年战火渐息,可满人骄横却几如大元。若吴三桂当时起兵,未必不算造福汉家百姓。然而三十年过去,在朝廷力求与民休息满汉融合之际,吴三桂仅仅因撤藩而兴兵,只再次证明他是贪恋私己荣华的一介小人。

      岳武穆抗金,因南宋仍有半壁江山千万百姓;明太祖反元,因大元苛待汉人百姓民不聊生。

      时至今日,他既深知朝堂上的少年天子真正有着坐拥四海所应有的胸襟、抱负与才干,也一步一步实现着心中宏图,他又岂能囿于满汉之隔,以百姓为代价违心赞颂所谓的反清复明?不论在江南讲学时受到多少非议,他终将尽己所能,助皇上还百姓安乐。

      “公子爷,傅公子到了。”小书童轻声禀报打断他飘远的思绪。

      他双眼一亮:“快请!”

      此番若非得知傅膺祁竟投在王辅臣帐下,他即使有心也并不会贸然来到宁羌。傅家是浙江望族,族中子弟大多颇有才干。特别的是相当一部分人并不入朝为官,而是作为幕僚供职于高官大将近前。他与傅膺祁早年同窗私交甚笃,只是多年不见。在山西时巧遇他堂兄,才得知他近况。

      二人太久不见,寒暄后便互道别后种种,一时感慨良多。

      待初时兴奋之情稍淡,傅膺祁才想起蹙眉教训:“你也恁地胆大,如今这宁羌岂是好来的?!”

      伍先生豁达一笑:“叛军虽然之前攻打宁羌,但如今有提督坐镇,你又何需多虑?”

      “唉,一言难尽!”傅膺祁苦笑摆手,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伍先生微微一愣,心底不是滋味——这茶叶是客栈仅有的存货,入口苦涩毫无回甘。当年在书院傅膺祁对衣食之讲究全是世家公子做派,而如今他常年置身军旅,于这等茶水竟也无丝毫抱怨。

      “川陕前线虽然进展缓慢,但宁羌毕竟算是后方,前一次突袭失败,又有提督班师回援,叛军应该不会再来。”伍先生有些不解,宁羌被攻打是因为叛军意图切断前线粮草补给,如今有王辅臣回师坐镇,理当无虑。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傅膺祁摇头,“这陕甘一线,岌岌可危。”

      “此话怎讲?!”伍先生吃了一惊,他一路上听到的消息皆是官兵进军顺利,已然收复广元,与叛军在保宁对峙。

      “这话说起来便长了,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难道……王提督要反?”这是伍先生最为担心的猜测。王辅臣毕竟曾在吴三桂麾下,军旅将士情谊深厚绝非常人所能撼动。虽然听说王辅臣当年在京中对皇上信誓旦旦,而后也的确派嫡子押解吴三桂使者进京,但是战争中的任何一个变数都有可能促使王辅臣倒戈。

      “那倒未必。”傅膺祁自己满上茶水,“将军出身草莽,为人最讲义气。当年在京中皇上诚心以待,将军到现在还时常感念皇恩浩荡,不然也忍不下这一年所受的恶气。”

      “莫洛总督难道竟不以大局为主?”陕甘总督莫洛与陕西提督王辅臣不和并不是秘密,当年二人共事时便常有摩擦。

      傅膺祁裹了裹身上的棉袍:“莫洛总督其实算是清正爱民的能吏。康熙八年之后两次被弹劾党附鳌拜,一次因能任事被宽宥,一次因陕西百姓祈愿而被留任。他对地方情况熟悉,这次派他回来督战原本不错。可惜皇上不知其中内情,恐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莫洛大人升任刑部尚书之后与提督并无太多牵扯,按理这些年过去矛盾该是淡了,怎么反倒激化?”伍先生颇是不解。

      傅膺祁叹了口气,娓娓道来:“这事情认真说起来,倒是因继贞公子进京而起。将军那年入朝得了今上赏识,几乎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年初吴三桂的使者一到将军就丝毫不理,直接派继贞公子带着劝降书信押解使者入京面圣。本来挺好的事,可将军一时冲动就忘了考虑别人。”

      “别人?”伍先生一蹙眉。

      “甘肃提督张勇张大人。”傅膺祁有些无奈,“那劝降书信本来有两封,一封给将军,一封给张大人。将军不思量全呈上去了,结果让张大人难做。皇上定然看了书信,赏赐表彰给到将军,可甘肃那边半点音讯也无。张大人原先也是吴三桂部下,这么一来显得他不如将军忠心,而且也忐忑不知皇上怎么个看法。张大人那时候不知道将军这是无心之失,这心结就结上了。后来张大人又单独接到劝降书信,再呈上去皇上又没了回音。”

      “这不应当,皇上勤于政务,陕甘又是重镇。”伍先生眉头舒展不开——四川已被吴军攻陷大半,倘若陕甘沦陷,则京师再无屏障,比之湖广江浙凶险百倍。

      “唉,按常理自当如此,可张大人上折子的时机太过不巧,正是五月初啊。”

      伍先生一愣,旋即明了,五月初,皇后崩,国丧。

      “想来是当时禁中汇集太多事端,今上一时不察,而后补来的嘉奖多少显得有些敷衍。张大人如此就被我们将军比下去一头。武将嘛,争得多是个脸面,这番来去张大人这疙瘩不但没解反而结得更深了。”傅膺祁又抿了口茶,“我族弟在张大人帐下效力,这些都是我在前线碰上他才得知。若当初我们考虑周全些,能给将军提个醒,如今局面该是会好些。”

      伍先生没说话,一颗心直往下沉——听他的意思,眼前的局势已经非常糟糕。

      “后来的事倒是简单。莫洛总督本来与我们将军不和,张大人这一次又极力想压过我们将军,于是对莫洛大人颇有些……刻意逢迎吧。莫洛大人是好官,可是说起这打仗……唉……”傅膺祁一脸苦不堪言,“大军一路入川,将军不同意路线,张大人却说总督运筹帷幄。开始的一段也确实顺利,结果莫洛总督就觉得我们将军是挟私报复故意与他作对。”

      讲到这里,伍先生已经大概明白傅膺祁的无奈。这局面于他并不陌生,史书上载了太多——将领并非不忠心不出力不想打胜仗,而是在某个关键战场,不能纵览大局,而将自己以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凌驾于全局之上且毫无意识,最终当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全军战线就此越拉越长,也所以叛军来袭击宁羌断我军粮草补给线路。”傅膺祁越说越低沉,“几日前得到的战报,莫洛总督被叛军郑蛟麟大败于广元,全线溃败!”

      “什么?!”伍先生惊得几乎跳起来。

      “将军已确认过,并非叛军散布谣言。不几日莫洛总督便会撤至宁羌和将军汇合。”

      伍先生定了定神,想来川陕战场拉锯也是常有,心绪稍微平复:“那也好,好好休整以图再战。”

      傅膺祁这次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无言。

      “怎么?”

      “你有所不知,莫洛总督最大的弊病不是别的,是八旗与绿营泾渭分明。”

      伍先生一凛,泾渭分明怕是好听的,实质则是满汉之隔,欺侮蔑视绿营。

      “这一次莫洛总督回师,真怕会闹出什么乱子。”傅膺祁从客房窗口望出去,不远处便是城门楼,他当真有些怕看到城外莫洛总督招展的旌旗与他麾下耀武扬威的八旗官兵。

      “此话怎讲?”

      “唉……这一年来将军受了不少恶气,下面的副将更不用说,都是血性汉子,一言不合打起来之前就发生过。谋士里也几乎分成两派,一派自是劝将军守住本心忠于朝廷,另一派……”傅膺祁下意识握紧手中茶杯,“则是劝将军莫再隐忍,自立反旗。”

      伍先生闻言心中震荡,面上却终是按捺住,毕竟一路听来,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若是你,你当如何?”傅膺祁抬头,眼中困惑难明,“今上……终究不是汉人……”

      伍先生盯住他双眼认真回应:“今上的确不是汉人,可如今起兵的汉人,哪一个真正考虑过苍生百姓?哪一个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哪一个在自己藩属内推行过恩泽汉家百姓的政令税条?”

      傅膺祁一怔,呆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果然还是你真知灼见。”

      “膺祁亦非迂腐之人。”伍先生满含深意一笑。

      “只是……在宁羌这段时日,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出入副将和谋士驻地,”傅膺祁想了想,皱起眉头,“不知是否有所图谋。”

      伍先生点点头:“战时多乱,的确要防患于未然。”

      “可惜我不过将军帐下一文人谋士,将军终究还是武将脾气,今日想听便听我两句,明日厌烦便不管不顾。”傅膺祁面有愁色。

      “尽己所能,不愧对良心百姓就好。”

      傅膺祁深深颔首。

      两人又闲聊几句,用了午饭傅膺祁便起身告辞赶回大营,伍先生原本有心去营中一看究竟,却明白他难处,终究未提。

      目送他走远,伍先生连忙吩咐书童出门置备马车,自己在房中研墨修书,他深知事关重大,下笔如飞。

      待书写停当,他与书童驾马车疾奔驿站,虽无权启用八百里加急却也争取了最快送达的允诺,而后他便日夜兼程赶赴京城。

      他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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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贵人这几个月来心情总是不甚明朗。

      自己虽得了皇上口谕迁至承乾宫,然而贵妃在其中百般阻挠千般针对,最终以自己位份不足,只得偏居东配殿。事情至此并不算完结,因为皇上的恩宠,自己在这后宫之中忽然显眼起来,宫人们各存心思地接近,连从前与自己走得近些的,这些时日也略显尴尬。有拉拢、有打压、有挑衅、有排挤,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几月所闻所学,竟比入宫这些年来的见识都更加深刻。

      更可怕的是,不久前保清不知怎的染了场大病,凶险异常。这消息竟然还是自己一直照顾的阿哥所嬷嬷悄悄递送进来!且不说病因是否和永寿宫有所牵扯,单单封锁人言不准自己知晓便是存着恶毒诡计。倘若保清未能救回,自己又去何处伸冤?!

      若说原先她对钮祜禄氏还算心存尊敬,经此一遭,她已对其恨之入骨。

      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论家世,自己是堂堂叶赫贝勒之后,堂叔如今在前朝也是步步高升很得皇上器重;论子嗣,承庆纵然未能保住,自己却还有保清,总强过她一个无孕之人;论恩宠,皇上下旨令自己移居承乾宫,却从未有只言片语透露坤宁宫归属;论地位,自己如今是矮着不少,然而禁宫沉浮,不到盖棺谁又能定论?

      入宫前阿玛耳提面命,小心做人远离是非。因着这番叮嘱,她浸淫汉学多年,却只敢在皇上面前偶露峥嵘以搏青眼,而从不曾在后宫众人面前显露一二,生怕冒犯贵妃才女之名惹来迁怒。她谨小慎微,曲意讨好,只想给自己和儿子寻一世平安,看在旁人眼里或许都有些不齿。然而如今,自己既已站到风口浪尖,便再不能退守偏安。

      冬至节家宴,皇上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地分了贵妃权柄,推了一贯避世的佟妃出来协理六宫。她终于看清,皇上对贵妃果然有所保留,先是自己再是佟妃,不论皇上出于何种理由,眼下的内宫还远远不是贵妃的天下。

      她立在院中看着近在咫尺的正殿——钮祜禄·尕璐玳,没有皇上的圣心倚仗,这内廷之路你又能走多远?你既伸手到阿哥所,便不要怪我无情。

      “主子,回屋吧,天太冷。”锦画递上手炉很是心疼自己主子,这几个月来主子眼看着多思多虑,人也清减不少。

      她点头,转身缓步回屋,随口问起宫中杂事:“内务府补来的几个新人如何?”

      仁孝皇后留下的恩典,她宫中几个大宫女纷纷离开。那时看着她们难掩的兴奋,她无意刁难,不想拖着她们终老内宫。她明白,不是自己难于伺候,而是她们太想抓住眼前时机逃离禁城。再等几年也可按着宫规归家,然而内宫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那多出的几年能够如意平安?

      “内务府调/教有方,奴婢和谢儿也在教导她们承乾宫的规矩。眼下还都是粗使,但是好在年纪小听话,过不多久筛选几轮便能有得用的。”锦画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最近送过来的那个孩子奴婢在内务府打听了,是乾清宫桂公公给递的话。”

      “哦?”她有些意外,“乾清宫特意派给咱们的?”

      锦画犹豫了一下,怕主子失望,却不敢隐瞒:“奴婢先前也这么以为,特地多打听了些,发现似乎不是。”

      “似乎?”她进屋坐回暖榻上,抿了口茶。

      “这孩子家里不太好,是罪籍。今年因为人手短缺入宫,之前是……咸安宫的洒扫。”锦画硬着头皮回话,咸安宫懿靖大贵太妃薨后阖宫殉葬。宫中有些风言风语,似乎说这事不太寻常,然而她费力打听也没人能说出个具体。

      “罪籍倒是不碍的。”她沉吟,出身罪籍反而用着放心,“这孩子当真命大。”

      “主子说的是。奴婢问过她,说是乾清宫的宁珠姑娘是她旧识,所以求了桂公公给谋份好差。”锦画特意说出这段。那宁珠从慈宁宫调到乾清宫,必然得了太皇太后赏识;如今又能求动桂公公,想来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本事。有这一层关系,说不好将来何时便能受益。

      “我这宫里就是好差?”她嗤笑,明白内务府这些日子高看自己,心念微动,“你瞧着假以时日这孩子能否得用?”

      “奴婢瞧着她倒是个伶俐的,懂得知恩图报。”锦画明白主子心思,这些日子也上着心,知道昨日那孩子休沐特地备了礼去谢桂公公。

      “带她进来给我瞧瞧吧。”她取过针线给保清缝制新衣,心思却悠悠婉转。

      锦画唤了谢儿近前伺候,自己到院子里去寻人,不多时便带了进来。

      “奴婢爱兰珠,参见惠贵人。”

      霏莹见这孩子年纪不大行礼请安却是规矩到位,心下暗暗点头。待这女孩遵命抬起头来,她心里猛然一震。她不禁略略看向身侧,再过几年,那姿色绝不逊于当初惊艳了自己的谢儿。

      她微一转念,胸中已有计较,开口更加亲切和蔼:“听锦画说你之前在咸安宫做事?”

      “是。”爱兰珠心中惴惴,她从咸安宫调离不几日便听说贵太妃薨阖宫殉葬,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说句体己的,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柔声软语,“不过你年纪轻轻,定是受了惊吓。其实统共算来不过几个月,往后能忘便忘了吧。”

      “奴婢明白,谢主子体谅!”爱兰珠再次拜身下去,明白惠贵人这是不愿自己多提咸安旧事,能隐则隐。

      霏莹微颔首,欣慰她聪明:“你既来到这承乾宫当差,便得好好守着这宫中规矩。今日第一条便是要改个名字。”

      爱兰珠一愣,急忙叩谢,欣喜异常——宫里能得到主子赐名是莫大荣耀,说明主子看得入眼,将来是要重用的。

      “爱兰珠……金姑娘,稍有些流俗了。”她微微一笑,瞥向一旁神游天外的谢儿,“来,让咱们承乾宫第一才女谢儿姑娘给你想个雅致的名字。”

      谢儿倒也没有推脱谦虚,想了想便淡淡道:“堆烟。”

      爱兰珠向来盼着有个柔婉的汉文名字,可惜身边无人能起,如今听了这个自是暗中欢喜。

      霏莹闻听却眼含深意笑看谢儿,不知她心里又转了什么古怪念头才引了文忠公一阕悲词。

      “这名字,可还喜欢?”她转而看向跪在下首的爱兰珠。

      “奴婢谢主子赐名!”爱兰珠再次叩拜,欢喜自己这一次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既如此,堆烟往后便好好跟着锦画和谢儿,用心做事。”她温和嘱咐,“锦画,去我妆奁里把昨日堂叔送进来的簪花取来。”

      “是。”锦画明白主子意思,利索挑了几朵精致又符合宫女身份的。

      “这几朵簪花算是个见面礼,女孩子家,带个漂亮我看着也舒心。”

      堆烟已是受宠若惊,双手捧着簪花盒子只一径叩头谢恩,心里牢牢记住了主子恩情。

      “得了,我也乏了。谢儿,你带堆烟出去教导吧。”她满意堆烟眼中的感激,微笑着遣退众人。

      出了东配殿,堆烟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不自禁话多起来。

      谢儿已带了她不少日子,见她如此也不多说,领着她回屋放下赏赐。

      “谢儿姐姐,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讲故事?”与谢儿同屋的玉簟做好了差事回来小休,一边艳羡看着贵人赏的簪花一边忍不住求,“上回讲的‘金屋藏娇’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们这些小宫女平日里除了差事也不过做些针线女红,只有这个听说念过很多书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姐姐才能讲出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故事。

      “有意思?那是我还没讲后来。”谢儿似笑非笑,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晚上来我屋里吧,给你们讲讲一个叫卫子夫的女人如何顶替了陈阿娇,从宫女变成皇后的故事。”

      堆烟闻言愣住——从宫女变成皇后?!

      卫,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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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腊月宫里过年的准备更加紧锣密鼓,宛箴因为多了一份担子再没了往日悠闲。

      纳丹珠远远便看见景仁宫进进出出各路管事,自从冬至节皇上降了谕旨她就知道宛箴必不得闲,这景仁宫也定失了往日清静。

      “长公主?”苏麻喇姑伴她前来,看她面色不郁不知她又想到什么。

      “皇上办得这事!原本咱们还能在这里说几句体己,让他一闹,我瞧着天黑了宛箴也挪不出工夫。”纳丹珠不耐,“贵妃不讨喜,他想办法处置就是,何必拖宛箴下水。”

      苏麻喇姑安抚一笑,知道这全天下敢如此大放厥辞的也不过眼前长公主与远在科尔沁的端敏长公主。

      进了景仁宫却见宛箴有条不紊地处理种种繁琐,纳丹珠在旁看了一会儿终于低声开口:“从前倒是没看出来她有这些本领。”

      苏麻喇姑忍俊:“皇上请箴姐姐出山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纳丹珠斜乜她:“反正在你眼里皇上做什么都是好的,真没新意。”

      苏麻喇姑无奈她一贯如此,只得任由她去。

      宛箴并未让她们久候,不多时便结束了本日事项,吩咐司屏闭合宫门,景仁宫总算清静下来。

      “你如今可是内宫家长,忙得都不记得我们是谁了吧?”纳丹珠坏笑着戏谑。

      宛箴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皆会继续调侃,不如闭口微笑。

      “你们两个真无趣,若是乌伊苏在不知多好!”纳丹珠不得回应也觉乏味,不再逗她们,“瞧瞧,这是她成集的草原传说,这本集子只寄给了我一人。”

      “那是自然,端敏长公主最惦着你了。”宛箴捂嘴浅笑,看向苏麻喇姑等她接话,却见她兀自出神,并不似平日里敏锐,“娃娃,你这是怎么了?”

      苏麻喇姑一怔,旋即回神,试图一笑而过:“没什么。”

      “我看着不像。”宛箴有些担忧,刚刚没有注意,仔细看来她的确不太精神,“可是身子不爽?”

      “没有。大概是年下事多,有些累。”苏麻喇姑自从看过小梁子给的书信心中便堵着诸般揣测与疑问,然而即便倾诉给箴姐姐,她依然无处寻求答案,何必让箴姐姐跟着烦心。

      “我看你们俩是忙过头了,来看看乌伊苏这集子,当真解闷。”纳丹珠摊开册子,三人凑在一起共同翻看,都有了些小时候的快意。

      “看看,乌伊苏还是最惦记娃娃。”纳丹珠指着集子上一幅配图,画中一个汉人打扮的绝色女子独自凭栏遥望远方,“乌伊苏这丫头别的不行,就这一手工笔拿得出手,瞧瞧,这活脱脱就是娃娃。”

      “怎么可能,这画中女子绝色,奴婢可不敢。”苏麻喇姑笑着摆手,知她又在逗自己。

      宛箴看了一会儿,迟疑开口:“其实,是真的同你有些相似的……”

      “连箴姐姐也打趣我!”苏麻喇姑嗔怪笑着,径自读起配图后面的故事。

      只是读着读着,耳边箴姐姐与长公主的闲聊声渐渐远了——这故事……

      她悄然翻回前页,盯着那配图——这画像,当真,像自己?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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