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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触即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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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颜修已长身玉立挡住前路,蕉扇挥掠,髹髯翩飞——
叶青芷惊诧于他静若磐石动如脱兔的功夫,权衡较量下自己能有几番胜算∶
对手伟拔的身形情势貌似祥和,但雷霆杀伐之势潜而溢露,乌金铁线的须髯间疏里流曳光晃脉动的气波,此人的气功已臻于化境,但老到敏感的叶青芷却隐隐察觉此人有点不大对劲,是了,此人方才碎铂银屑灼辉的的月华额头眼下俨然暮气沉重,其夭眉微蹙,深邃如潭的戚黑眸底正隐隐腾撩着簇簇焰苗,裸唇吞启。
“叶青芷,你竟敢起意,去搅扰死魂灵的安息,动掘墓的念头。”
“除非亲见她的骸骨,叶某断难取信。”
“死者已矣,岂能再去惊扰?此举是对亡灵的大不敬,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椒儿是吾义妹,叶某自会礼敬,然而开棺验尸方能辨明正身,待盖棺定论,再行扫祭,言谓未迟。”
日移影游,斜晖照耀下颜修的瞳孔缩小,眸光折射,“恕颜某冒昧,请叶帮主指教,面对烈火焚
身后与常人无异的遗骨,你端的如何鉴别?”
叶青芷未作言语,颇为不屑的颜面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颜修恍若冰雪沐顶,灵犀一动。当年姚椒暗地里修炼神寿功,锻造人丹药娃之身,每日里修习沁骨浸髓药石之术,她以为能瞒天过海,却焉能躲过我感天体地的法能?在那个月圆之夜癞头癫僧挟走姚椒,被我率众拦截追击,穷途末路之际癫僧不惜玉石自焚,怀抱姚椒付之一炬,滚下荆棘坡,我自惊痛之余不忍卒睹,以致迄今忽略了其遗骨的别有我玄机。目今叶青芷惊闻姚椒的死讯,却无发于衷心的恸色,矫揉作态急查纠实,其动机与其说得好听是去验骨,莫若说是有心窃取已化为舍利的碧血骨丹更确切些。
叶青芷的话悠荡入耳:“姚椒天赋异禀,龙筋凤骨,虽是凤凰涅磐,其形奇俊殊异,亦能一辨即
知。”
颜修莫衷一是地淡淡一笑,“你过誉椒儿了,她虽资质比常人好些,亦不过如你我一般□□凡身,怎生的异样?你不信吾言也罢,不过我断然不会因你的妄断臆测,给你洞开方便之门。”
叶青芷着恼道,“颜修!你一味拦阻,莫非是心虚,难道——墓中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我触破?还是那根本是个欺世弄人的衣冠冢,舍妹其实被你幽禁别处?”
“叶青芷,休要撰言污蔑。我不后悔告诉你真相致惹得麻烦沾身,但你若生邪动念,好言不听,不知进退,颜某亦不吝干戈,奉陪到底。”
叶青芷冷笑道:“话竟说到这份儿上,看来一战在所难免,修士武学深厚,叶某不才,今日就与你领教一二!”
崖女与沙子鸿痕涵身不远处的苇丛水渚,有片断的丝语传来,及至武力相向,崖女心内五味杂陈,他护墓心切不惜武力相陈,她费劲寻我不惜开棺验尸,他二人与自己恩怨交织,不理还乱。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还是这一切不过只是表象。
这是江湖上难得一见雷霆的竟武比对,少涉江湖的沙子鸿痕都看得入了神。崖女面有忧色,这些年当你练功精进的同时,他们的武功也没有停滞荒废,反而与时俱进,突飞猛进,比往年更为精深,其高旨实在难望项背。若是不使些手段,很难得一时瞬机战胜他们。
遥想当年斗芳亭中的赏秋小午宴,半醒半醉的他诸多谈话意味深长:“椒儿,朔父日后若有难,弄不好甚而危及性命,那时你会怎麽做?”
“椒儿自然倾力解救朔父于危难中,万死不辞。”
“回答得太快,系关您的性命,你要考虑清楚,值不值得?倘若形势所迫,需要你做出牺牲甚至因此而有性命之忧—”朔父倾身靠近,托住我的下颌,“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真心。”
四目相交,他深邃的眼睛洞若观火,他太熟悉我澄清透澈泛着幽灵之光的瞳眸,在这等强悍魅惑的视野里一丝的迟疑和虚伪都将无法遁形。他徐徐诱导:“无论你想怎么做,即便是—出于本能的惜命退却,朔父都会认同,不会怪罪,只是不要欺瞒我。”
我喉咙哽咽了一下,划心而过在巫山火居道士跟前发重誓抵死不能外道的身负神寿功之使命,自谓不能轻生道死,然而失了朔父的庇护,天地间孤我一人,将如何独活?不禁动容道:“朔父怎么对姚椒的,姚椒自然怎么对朔父。哪怕是以命换命,姚椒亦在所不惜,……”后面的言语突然被他的手袖蒙顿,顺之身体一侧被他一揽入肩。
“朔父一时随性信口之言,说出如此大煞风景的话,令你受惊,堪堪真是醉了。”
闻悉到他身上冷幽幽散发的金石气息,久违了似早已丢失在流金岁月里的味道,与素日里薰草味的青新气息殊是不同,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喃声念语:“朔父的性情乃至喜好本就是阴晴不定,转瞬就变—”抬身道:“让姚椒及至您的属下捉摸不透,诚惶诚恐,莫非这就是您的施威御门之道?”
若有所思的,他颌首含笑弹上我额头一个栗枣,神情莫测地启语∶“那哪一时日的朔父更讨喜些?曾几何时憩住雁字阁的朔父还是如今迁住圣殿主事后的朔父呢,那时的我是否对你更好些?”
我拂额,颦眉叹道:“朔父自入住圣殿,再没踏足圣母苑雁字阁一步,也没倒腾你的那些古董,俨然换了个人似的,冷峻威严,霸气侧漏,令人——曾经的阎罗刹自愧不如,崇敬之至。姚椒竟日里于雁字阁顾影徘徊,无由地怅惘,竟会频生错觉—曾日里的朔父已经离我远去了。”心生酸涩,趴伏在他的膝上。
朔父沉郁片刻,“我早该料到……”安抚住我,语道:“日后你会理解朔父的无奈,明白因地制宜、因时而异、顺势而变之理。”
平复后的我俏谑道:“若有一日,您的预料成箴,我亦有言在先,你自心里有底,有备无患了。恭喜您麾下又添了一名效命死士。”
出乎意料朔父眼含深意瞟了我一眼,“成为我的属下,你尚远远不够。”
无视我的瞋目相向,径自言道:“不过,朔父已甚为欣慰。方才言失语当,令椒儿受惊,来,朔某甘领罚酒一杯。”一饮干尽,我怒渐消,嘲颜以对,而他深峻的醺眸已泛出了血丝,舒颜逡巡我的面容,捋理我的乱鬓,“你瞧,朔父犯错,椒儿自然不会真心怪罪,有朝一日,朔父犹如今日违心伤到了你,你仍会原谅吗?”
我绷颜谑道:“啊,朔父真心是屡教不改,那姚椒怎能轻易饶过你,得一项项着意讨过来!”
朔父蓦然一顿,忽而大笑,“我自痴了,这才是姚椒的真性情,怎能因人而废?”
见天时不早,我心念练功要事,嗔道:“朔父今日怎么了,尽说些劳什子醉话。姚椒要回了,还是扶朔父回屋吧。”
朔父侧脸,偏转目光,轻声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