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记—血玲珑》弓日丰

27、天马逐梦

　　崖女如约将邮银送到，典当行坐堂告知小头陀已被护送至分局驿站，待问明地址寻踪追去，却晚

　　差一步，又扑了空。原来在崖女走后，走马巡差已适时将申邮业讯送出，飞鸽帮副帮主申屠雷得

　　讯并收受夔甲令符，虽然事感蹊跷，但见符如见教主，不敢耽搁，挥笔批复，洞开轻易不动的快

　　递接力邮线。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第一站马不停蹄地传送时雪片般的调运令就已分发至沿线

　　各局分舵，召集风信子、飞天鼠、遁地子、游龙使、滑翔散人、风行者等司职人等沿途待命。这

　　帮佼佼者有的身居帮中要职,有的经营别业，有的结伙聚居,有的行踪不定,但一旦接到仙鹤飞音,

　　就能将他们瞬即召集，安插至通往京城的个交通要点，只待一触即发。跟时间赛跑的速递，就这

　　么不显张扬却蔚为奇观，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京郊枫树林,风行者跨骑神驹,驮着小头陀,飞遁似横生双翼，天马行空,风驰电掣——冷不丁“嗖

　　—呲—”一支天外响箭冲顶刺来，震动如簧嗡，风行者忙勒住缰索，拽住小头陀斜倾马肋一侧躲

　　开，复翻身上马，谁知撞地的飞箭反弹变向，裂矢冲发，击尘破空如烟爆，见势不妙，行者奋马

　　加鞭，腾空而起，马踏飞燕——耳听的一声叫好，行者陡见视野前方处箭簇围环，扑袭疾来，一

　　惊而下，勒令：“卧马！”，即撒手脱缰，滚鞍落马。小头陀摔得耳鸣嗡嗡，眼冒金星，待得耳

　　目聪清后却望见千里神驹背上已端坐另人，肩挎天弩和箭囊，英姿飒爽，鞍后一挂翎毛猎物，正

　　在试马，而地上的风行者怒不可遏，已抽出兵刃，预备一拼夺回天马。马上人傲慢冷骄道：“小

　　子，你马术不错,论武功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这匹马我要了,但凭你开价。”风行者愤色道：“此

　　马无价！快把马还了我缓则罢了，不然，江湖里你休有命在！”“哼，大言不惭。甭管你有甚背

　　景、靠山，天下奇货，能者居之，有本事，你再抢回去。”风行者冷笑道：“我看你是初来乍到

　　江湖走动的吧。武林中谁人不知，行者我敢单骑纵横江湖多年，没人敢惹，凭得就是没人能有的

　　本事。我是马之语者，即便你将风之子强掳了去，它也不类驴骡，各路豪强正因此早就断了觊觎

　　之心。要知这匹认主武马，可不是随人任骑的。”说罢，撮指唇齿间，早就不干的千里良驹闻得

　　口哨，更是龙吟嘶湫,蹬蹄子尦蹶子，试图甩下背上人。人马斗技抗衡时，崖女飞身追踪赶至,惊

　　讶道：“沙鸥—？”马上人忙中掉头扔目一瞧，身形不由定住，端详着改换装束的她，喜形于色

　　道：“崖儿！”又自顾不暇与马较劲着，好半天才在崖女劝说下趔趄下马。

　　丹枫木叶下，崖女俗衣凡饰（该是从途中的车马镇上平民的成衣店里和街头摊贩那买的），风尘

　　仆仆,环髻绣袄,虽不招眼却不失娉婷秀丽，正指嗔道：“沙鸥,天子脚下，你也敢强掳他家宝马,

　　强买强卖地，你这般玩世顽劣的脾性，何时能改？”“嘿嘿，此马乃当世罕见的良驹神骥，适才

　　见到一时欢喜的紧而忘了形，故动了念头。想千里良驹沦为跑腿的杂役，如英雄无用武之地，大

　　材小用，岂不可惜？”“依你之言，它跟着你，就是弃暗投明，逢着好主吗？是征伐杀场，还是

　　舞马衔杯呢？”崖女有意无意地微笑道，沙子鸿痕神色略微一滞，转而笑道：“师姊又在打趣鸿

　　痕了。爱马之心人皆有之，若非见识风之子是匹熟马，依鸿痕之性怎会轻言放弃，怎么着也得与

　　它较量上一百回合，不信驯不熟它。”

　　二人闲言少叙，崖女请上风行者和小头陀，相互引荐。沙子鸿痕洒脱致歉，风行者虽是年青，却

　　是久走江湖的爽义人，抱拳回礼，一笑释恩仇。小头陀这几日虽被待为上宾护送，却身不由己被

　　折腾得七荤八素，不过很值得，能亲身体历，见识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接触的能人异士千奇百

　　怪,豁然了悟世情百态岂能简单以黑白异之？彬彬与沙子鸿痕见礼，得知他也是赴京应考的举子,

　　同道中人，甚是意外，鸿痕邀请他同住同城馆寓备考，携手赴举。崖女简略将路逢小头陀、托邮

　　信天助他入京的事与鸿痕述说了一遍，小头陀先自随风行者先往城都总舵办理交接事宜。

　　回城路上，沙子鸿痕牵着坐骑—汴京驴（崖女不免失笑，有些理解鸿痕为何对马穷极若渴了，只

　　是不知他是如何骑着它打猎？），令崖女骑在驴上歇脚，边走边叙。二人表面郎朗,清风明月,内

　　里二人言辞扑烁，心事暗藏，却又各自隐怀不能彼此衷言的怨怅和歉意。依鸿痕之言，他来此赴

　　京赶考并曾沿途寻访过自己的下落，崖女暗地讶异他事先并未露出半点口风，桀骜不驯散漫惯了

　　的他又怎会去谋仕途这个前程呢？不过“与天下才子竞技”的言语倒也符合他狂狷的个性，不及

　　深细分析，如己所料鸿痕转而探问自己出岛的究竟，于是随口撰言，应对道：“听闻婴奴描述适

　　今中原的市井风情,与旧年不同,心生神往,故此下山游历一番，看后觉得也不过尓尔,现亦萌生回

　　岛之意。”鸿痕微微一笑,点点头,心里却道,崖儿呀崖儿,你的出岛之因真不能为我外道吗？

　　平野炊烟，鸥鹭归林，暮色中的浅辙田径上一个身着猎装的壮丁模样，一个骑着蹩脚驴的小媳妇

　　打扮，轻言低语，不紧不慢地折行着，俨然像极一对省亲归家的小夫妻，经邻京郊村落，有歇晚

　　的村妪,背锄牵牛归村的农夫投来艳羡的目光,他二人不免奇怪，相看又瞅瞅自己，方意识到了什

　　么，尴尬间心头竟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彼此偷眼端详对方，幻想如能如此，对方岂非就是称心

　　可意的美好？此情此景的生活写照莫不就是心之向往？一时一刻，二人竟抛了杂念，唯沉浸心情

　　，潜意识里默默地祟心演绎情景交融、默契衍生的温馨，因为这份体验弥足珍贵。平凡的幸福感

　　奢侈地只能想象而无福拥有,各自知道旅程结束，梦就醒了,将面临守候眼前的冷酷现实及压身负

　　累,多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一直就这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