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落》烟叠

1、楔子+章一

　　滑落

　　执子之手之梦已远去，与子白首此想已无期。蓦然回首，执剑相忘，怎料到你已许我，半世忧愁。

　　楔子

　　小的时候，师傅说，要做大侠。

　　那时候以为，大侠，便是师傅这般，行侠仗义于武林，锄强扶弱，居隐于世。

　　我骄傲于，我是武者，我梦想着某日，师傅的现在，便是我的将来。

　　后来某天，当我回屋时发现，师傅师娘的血，浸入了地板，留下了蜿蜒的印痕，终于醒悟，师傅错了——若是要做大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而锄强扶弱，也不过是背上朝廷的刑罚，最终的结果，不是战死，便是，被杀。

　　那一天是我的梦魇。

　　梦魇逼迫我一个人出山漂泊，我在漂泊之后，也逃不过年代中大部分有志之士成为士者的命运，寻了个主子——当今的盛隆王爷。平时管吃管住，关键时刻，卖命即可。

　　我不是有志之士。

　　但是，人总是贪婪的，若是没有念想，那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章一

　　盛隆王爷很喜欢他的扳指。

　　翠绿，除了少数深绿色的翠根，便是通体近乎透明，没有海绵体。据说这是前朝皇帝赐的，本来一直戴在王爷左手的拇指上，却被刺客斩断了拇指，因为右手经常使用，所以戴着并不方便，后来盛隆王爷把它放进了他的藏宝阁，可就这样亦是要天天去看上一下的。

　　今天盛隆王爷却把它赏给了我。

　　“久箬，这扳指怎么样？”盛隆王爷笑起来悠悠的，有种飘渺的感觉，不是霸气，而是那种仿佛时间皆蝼蚁，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随时摧毁的淡然。虽然不会生厌，可是我却实在不喜欢与他多做交流，因为太累。

　　我还没开始答话，管家便在一旁揶揄起来，“扳指固然是上品，可惜某人太过实在，当铺不敢收的东西，怕对某人来说，还不如一贯钱来得好。”然后拿出一根簪子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王爷要赠给萍儿姑娘的双鹤金钗，久先生不如来估个价吧？”

　　我撇了撇嘴，知道管家又在逗弄我了，于是颇为无奈的道：“在下可不敢估价，有道是，情谊无价，东西是死物，若是王爷赏的，怕是多少黄金也换不来的吧？”

　　我拱了拱手，不想和这文人拌嘴，刚想告辞，没想到王爷却拿出了一张银票。

　　“那扳指就别卖了，这就当我赎那扳指的钱吧。”

　　五十两！

　　我震惊的抬头看着王爷。

　　我一个月的侍奉也才1两银子！

　　平时赏赏也没这么多啊……拿着这些银子，我感到手里握着的是千两重石，自然是高兴不起来了。是人都看出其中的状况，若说王爷突然宽心赏赐，那用得着这么多？分明……同丧葬费一般。原本想继续调侃我的管家在这时也噤声了。

　　五十两，一条命，我孤身一人，要是失了这条命，拿这五十两，又有何用？

　　我纵然不知道接下来那是什么任务，却连跪安的心情也没了，俯了俯身，即刻想走，便作势离开。

　　盛隆王爷突然笑了笑，“久箬，东西是死物，人是活物。”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所以说我讨厌和他交谈，“依我看，活物还不如死物，死物一成不变，活物——呵，怕是在下懂不起的。”

　　欠了欠身，便又加快了脚步，不想再听王爷说一句话。

　　不知是被我噎着了还是什么，身后的王爷没做声，倒是管家先生嘟囔了句，“这不解风情的小子，人哪儿是能比作物的。”

　　这倒有趣，王爷又何尝没把我当作东西？

　　待到我走出了压抑的王府，又不知道做什么了。今天这些钱，足够我去置办个像样的房产，我最终还是期待着有天能像师父过去那样，做个隐士，不过这回，连劫富救贫也不能做，绝对不当好人，引火上身。

　　可惜，怕是没命活到享受的那天了。

　　看着热闹的集市，我突然有些茫然和烦躁。

　　我想到我熟悉的地方去，有熟悉的味道，和能让我筋骨完全放松的地方。

　　发泄。

　　即使现在天还没黑——当然我也顾不上什么羞不羞的了，哪个男人没个老相好？脆青馆的老鸨红姨，虽是贪财，不过也有江湖人士的义气，见我心情不好的走进来，立马叫我的相好来陪我，本想随手丢给她我一个月的工资，好歹现在我也算是有钱人，没想到竟然被退了回来。

　　“久箬，怎么了这是，以前和个守财奴似的，嗨，今儿个算是改了性儿。”红姨笑起来脸上的肥肉就把眼睛堆成了一条缝，以前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油光和狡诈，今天一看却格外的亲切。

　　有时候会觉得红姨对我太好了。她总说我长得像她死去的儿子，连性子也像，逛窑子也不带换姑娘的，一条死路走到底，迟早吃亏，好在人还算贪财，没有完全没救。

　　红姨是没文化，可是这点真是耿直。

　　“瞧您说的，今天王爷有赏，我第一个就想的是来孝敬您。”我并不是什么性格开朗的人，却总舍不得让红姨担心，人总是有点什么念想的，不然一个人在世上走一遭还有什么意思。

　　红姨听了这话，扫了我一眼，一脸了解的表情，放佛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也不再笑了，挥了挥手示意我上楼。

　　“别搞得忒伤感啊，红姨，我……”我正准备继续侃两句，把红姨逗笑，她却突然开口：“世上没人心疼你，就自己揪着点儿自己，别整日用孟姜女似的眼神看人，也不嫌慎得慌。”

　　我一时无言，“哎。”了一声便上楼去了。

　　说实话，现在也着实不想做什么了，心情都被搅乱了，干脆叫走了相好，自己合衣睡在了床上，闻着这青楼的熏香，想着还有个红姨，心里也算是舒坦了点。

　　如果我知道，睡在这儿会招来什么，我想我是打死都不会来这儿的。

　　当然，这是每个后悔的人会说的话，所以，旖红衣出现了。

　　要说旖红衣，真的是非常美丽的女人，那时候我只觉得要是用我所学的词汇来描述这个女人，只会肤浅了她的美貌。

　　她身无寸缕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附带着清如夏日风铃般的笑声，以及……一室玫瑰花香。

　　虽然我是真心想欣赏美人，外带如果有机会再瞻仰一下美人的胴体那就更不错了。我向来信奉不用下半身思考，就不配做男人。

　　但是，花粉过敏症就在美人离我基本只有几寸的时候爆发了。

　　普通熏香还不会发作，一旦遇上这种浓度高的真货就不是我的错了。

　　“啊嘁！”第一个惊天响的喷嚏开始，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恍惚间能看到美人羞红的脸，及握紧了的拳头，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丢脸，可是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呆坐着的我，抱着既希望美人靠近点给我摸下，又希望美人远点让我的鼻子不受罪这样矛盾的感情继续打着喷嚏。

　　如此突然出现的美人，就算有阴谋，不染指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第二个身子。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是人人能都享受的，而且还是那么美丽的牡丹花。

　　尽管已经在心里唾弃了自己好几百遍了，可我实在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废物！”女子终于受不了的离去，至于是怎样穿上衣服离去的，我是实在看不清了。

　　这边我鼻子终于舒服点了，心里却更不舒服了，临到死了都不能享受下，人生果真纠结啊。

　　那天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作为一个男人，我连自戮的想法都有了。

　　经过了悲惨的销魂的一夜，我自是什么觉都醒了，闭目养神到第二天天亮，也无暇想其他的。

　　第二天，盛隆王爷的密函就寄过来了。不知道他是不忍面对我还是怎么的，这么大一件事情随随便便发张纸就下来了。

　　无非就是杀什么人。而我估计，那人我多半杀不了。

　　我从没失手，但是既然是王爷给了我那么多银子让我去杀的人，肯定是觉得我可能杀不了的人，王爷都这样认为了，那我就铁定杀不了。

　　三天以后，劳什子的武林大会在京城旁的一个小镇开办，也就是动手之日。

　　要么天黑的时候，暗算，要么大庭广众之下，刺杀。

　　横竖都是送命的活，这任务倒有点意思了。

　　我留了封信给红姨，收拾了行李，便上路了。

　　以前总觉得死亡或许近，但从未真的想过有一天会死。

　　密函上的字不甚清晰。

　　清晰地苦涩。

作者有话说

　　请有些网站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