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莉莉德

4、自述

　　当听说小姐要去西山大佛寺时，我手中准备端给夫人的糖水险些泼洒出来。碧玉忙替我扶住托盘，道：“姐姐慢些，小姐又没让你陪着去，怎的这般惊慌？”我顺势松了手，把糖水交到碧玉手上，道：“小姐做什么好端端的却要去那个地方？”碧玉道：“说是夜里做梦，得仙人指点，去大佛寺请愿即可保得家宅平安，便唤了秋兰姐姐一同前往，秋兰姐姐不愿意，这会子正跟那儿吵着呢！”我一惊，道：“碧玉，这糖水你替我送去夫人那边吧，我得去瞧瞧小姐才好。”也没等她答应，就往小姐院子跑去，任碧玉在身后喊也没做理会。

　　小姐与我交好，夫人便不悦起来，虽说还是夫人房中丫鬟，却只让我做做杂活，并不随身跟着。后来又买了碧玉，更是不让我接触重要的事情，都交由碧玉打理，我乐得清闲。夫人却没料到碧玉与我多有情谊，凡事也爱来讨我的意见，所以夫人的大事小事我都可以从碧玉那里知道些。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家中下人们围在外边看热闹，还听见秋兰一边哭着一边大骂小姐，道：“本是个不知哪里没人要的野种烂货，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仙人托梦？我呸！你一个……”秋兰姐姐在府中是出了名的厉害，性子泼辣至极，惹得急时，却是连夫人也不害怕的，她一张嘴能说出多少瞎话来。叫人捂了耳朵也不好意思听的话，她倒是绝溜！她在院中辱骂小姐的话，我就是转述也是说不出口的。
　　听到这般情境，我拨开人群快步走进院子去，便见着秋兰背对着我，面对小姐紧闭的房门，指着门骂。我心里又急又气，绕过秋兰，推开房门，看见小姐正在窗边作画。小姐听见推门声，转过头来瞥见是我，又埋了头，道：“把门关上。”我心下担忧，关了门，一边走向小姐便急着道：“小姐怎的要去西山？若要祈愿时，只去东门的菩萨庙便也是了，如何？”小姐停下笔，头也没抬，道：“红姑你过来看，我画的这观音像如何？这便是我要送与大佛寺的礼物了。”我见小姐这般模样，越发着急起来，道：“小姐，这大佛寺在运城谁人不晓，便是那贼人与原先的官府勾结，假意做的和尚，干的却是杀人劫财的勾当，只非去不可的才由它过往，你怎的要去冒这个险？”小姐这才看了我，道：“这西山我是定要去一回的，你也休要多言。若是来劝我放弃，就不要再费心了。”我见小姐神色平淡却坚定，一时也没了话说，只道：“秋兰这般不愿意，那就让红姑陪着小姐去吧，若真遇着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的人，不致没了帮衬。”
　　这样又折腾一番，我才替换了秋兰随同小姐一起去到西山大佛寺。

　　待到山上，才发觉大佛寺与我心中所想并不相同。它真就如普通寺庙一般，有佛有庙有僧人，只较为冷清，没有香火罢了。我心下疑惑，却也安心不少，想来坊间传闻多有夸大。再瞧着刚跪拜起身的小姐却是一脸严肃，一言不发。请愿完毕，小姐侧头示意我呈上观音像，又对着一旁打钟的和尚道：“奴家等人指点到此，有薄礼一份献上，还望师兄为奴家引荐住持详谈事宜。”那和尚道：“如此，先请女施主稍候片刻，我先去禀明了师傅来。”
　　趁着这和尚不在的时机，小姐在这殿里殿外转了瞧了一圈，还摸了摸一些佛像，一语不发。不多一会儿，刚刚那和尚便前来带领我们去到住持屋前，推开门，做了请的手势，自己却不进屋。小姐也只让我留在屋外等候便一个人拿了画进去屋内。
　　我在这门外虽是无聊，却也不敢走开，毕竟这地方恶名在外，也大意不得的。瞧着日头渐上，小姐在里边已经呆了足足一个时辰了，莫不是有什么不测？我心中焦急，正欲进门查看时，那门却开了，小姐踏步出来，身后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胖和尚，想那便是住持了。那和尚笑道：“姑娘的礼物贫僧就收下了，今日若无要事，请就留在院中吃些饭食如何？”小姐也微笑道：“师傅好意奴家心领了，却是今日还与他人有约，不好毁了信誉 ，还请师傅谅解。”那和尚沉吟片刻，道：“如此我便不做勉强，只望后会有期了。”于是，一行人拜别了住持往山下来。
　　小轿行至西门外，便遇上了前来求救的李二。这李二你们虽然已经熟悉，可我还是想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与他交道只要有钱便是爷爷奶奶，我看不起这东西，也不愿多提他。不过倒是可以猜想一下他去到西山后的下场！

　　我问过小姐关于她和住持在房内做了什么，可是小姐一直也没有说与我听。
　　若说我对小姐没有疑惑那定是扯谎来着，小姐与我多年感情，为人一直很温和，受了欺负也自受着，就只爱些异域来的奇形怪状的宝贝。记得有一个头上缠了白巾的红脸大胡子——现在已多年没有出现了——曾经每回来运城都会给小姐带些东西，小姐每次和他呆在一起连饭也不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自从老爷出事以后，小姐就不怎么像以前的小姐了。频繁外出，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最近还让我协助她去偷东西！自问我跟着小姐这些日子，胆子也大了不少，平日里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偷一回东西，也不算什么大事了，更何况当我知道我要偷出来的东西是小姐与我的卖身契时，我即刻便应承下来。

　　小姐计划晚间设席请夫人到来，灌醉夫人套出东西所在，我便去偷出来，这比盲目地去老爷书房翻箱倒柜要好。所以我黄昏时刻便与夫人碧玉一道去了小姐房中，小姐先与夫人攀谈，多是回忆自小得夫人抚养，心存感激一类。我和碧玉站在夫人背后，看不到夫人面上表情，倒是觉着小姐说的情真意切，心道：“小姐不是要讨卖身契吗？要离开这里吗？怎的以前没看出小姐对夫人还有这般感情。”正思量间，却听到夫人道卖身契不在老爷手里。那也定是不能在书房了。看小姐朝我使一眼色，道：“去煮些水来，夫人醉了，今天怕是要在这里住下了。”我自知晓小姐言语之意，便去厨房里点了最小的火烧了一大锅水，又离开偷偷进了夫人的房间去。
　　我不识字，所以小姐几天前便给了我一张纸，写个“契”字，让我背了几天，说是只见到有这个字的文书，全部拿走即可。虽然我的心一直砰砰跳，但这偷拿卖身契的过程着实顺利，别说没有惊心动魄，就连小小的涟漪也是没有的。借着我对夫人房间摆放与夫人收纳习惯的熟悉，没过多久便找到几张写了“契”字的文书，都叠放在一起，装在床梁上一个很普通的盒子里。我没敢将整个盒子全部抱走，只取了里面的东西，藏在贴身衣服里，快步出了门，去厨房取了热水，急急返回小姐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