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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大楚封氏 ...

  •   眼前漆黑无涯,极目所见,皆是混沌虚无的空空荡荡。
      ……然而渐渐的,便连这黑暗也看不见了。砭入骨髓的严寒仿佛已被体内高温焚化殆尽,有火焰沿着血脉烧灼呼啸,每一分、每一寸,即使这从未安逸却唯一可供栖身的梦境,席卷开来的火焰中也全然无法遁逃。
      纵横天下十余载,封残年却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触及死亡。
      即将被腐朽气息埋没的刹那,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孩童般的固执与不甘,犟得狠了,反而偏要在这重重积压的黑暗里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举起一条手臂——耳畔似有人喁喁低语,一开始声线模糊,犹如隔了三千弱水,后来愈发清晰,却是急切焦虑的,不住呼唤一个名字:
      “……小烛,小烛你别乱动,难受了便醒醒……醒醒成不成?小烛,你看我一眼——小烛、小烛?”
      ……小烛。
      封烛。
      风烛残年的封烛。
      ——那是仅有寥寥几人知晓的、他真正的姓名。
      如同溺水者在最后一刻浮出水面,封残年肺里长长咳出一口带血的浊气,喘息着才睁开眼,便被人遽然卷入一个怀抱。

      天光明妍,直射入眼,扎得封残年有些怔忡。他本能的想从身前那人紧拥的手臂中脱出,却说什么也使不上力气——那人衣衫质料柔软,淡淡熏着极其名贵的龙脑香气,颈窝皮肤莹然生光,皎如凝脂。封残年艰难的偏了偏头,却见丈许方圆的卧房内布置清雅,博古架后红木胡床铺设了西域进贡的流苏软枕,雕花椅正对着赏夏的月窗,窗口用水墨字画的白绫纱糊了过冬的帐幕,湘帘半落,透过窗纱几枝未谢的梅花。
      檐底铁马轻轻撞击,隔窗传来若有若无的叮叮声响。
      一切竟都似曾相识。
      那人抱着封残年,良久平定心绪,放开双臂吸一口气,笑道:“……你个小赖猫儿,终于舍得醒了——醒了便好。小烛,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他神色疲倦,眼里尽是红丝,这一笑瞳仁却亮晶晶的,神采飞扬,不可方物。封残年咽喉红肿,说不出话,不由紧锁剑眉,只一沉吟,一双同样柳叶形状的黑眼蓦然就瞪了圆,不可置信似的,用口型无声问道:“征戎叔叔?”
      那男子封征戎霁然色喜,道:“你果然记得!十多年前悄没声息就离家出走,我还以为你连我这堂叔也不认了。”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将封残年身上的棉被拉高,柔声道:“你好容易退了烧,以后不许再蹬被子。先躺一会儿,等吃点东西再发一回汗,便没什么大碍。”扭头从外间叫进一个嬷嬷装束的女人,打发她准备膳食。
      稍微静了片刻,封征戎又道:“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大冷天只穿一件衣服,一不小心还差点教羽林卫纵马踩死——小烛,你这病根有几年了,经脉气海像也受了些损伤,刚回来那几天什么药都灌不下去,非逼得叔叔我死马当做活马医,急哧白咧的扎你个二三十针,才算乖乖任由太医院的老家伙们摆布——这一阵宫里上下鸡飞狗跳,捎带太医院都不得安宁。你再晚醒个一两日,我还好说,方太医李太医他们老胳膊老腿便先折腾散了架。”
      封残年一僵,喉咙里闷咳半晌,终于轻问出声:“……这是皇宫?”
      封征戎点了点头,清楚他此刻心思,不愿多说,便岔开话道:“小烛,在外让旁人欺负了?”
      这一问封残年却更不愿提及,目光一敛,别过头去。
      封征戎却并不罢休,追问道:“当真教人欺负了?——是谁?!”顿了一顿,玉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冷笑道:“我看是谁。小烛,你便在我寝宫安心休养,过些日子江湖上我正有些事做,玩儿不死他,老子从此把姓倒过来写!”
      封残年却低声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叔叔,我怎会在……宫里?”
      封征戎道:“你倒在路边,我捡了你。”停得一停,仿佛有所迟疑,小心翼翼的问:“小烛,你……是不是逃出来的?你经脉的伤和身上痕迹都是一人所为,对不对?他究竟是——”话未说完,见封残年脸色发青,双手猛从棉被下伸出来按住颈项,却又张张惶惶不知该遮掩何处,便苦笑着握住他双手,道:“早没了。其实一开始就没人看见,只你后腰让那人咬坏了,留下块印子,帮你换衣时我才发觉的。”
      封残年身子弹了弹,闭着眼强忍下了,睫毛簌簌颤抖,不说一句话。
      封征戎也知自己这话说得唐突,将侄儿双手掖回被里,一咬牙,狞着脸道:“……也罢,到时候逮住那人,将世祖皇帝当初用在临灵帝身上的三百六十种大刑挨个奉送,给你出气便是。”
      他自顾自的磨牙,同封残年叔侄两人一坐一卧,又静了许久,忽然有人轻轻叩门,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戎王爷,奴婢端小公子的汤药膳食来。”
      封征戎暗中松了口气,道:“进来。”门扉响处,方才那嬷嬷轻手轻脚走到榻前,手中错银漆盘上端了两个碗,一碗雪白的是粥,一碗深褐的是药,另有一双银筷,四样清淡小菜,不着荤腥。那女子见了封征戎,悄声道:“王爷恕罪,药迟了些。这位小公子……”
      她人近中年,原是封征戎自幼使惯了的下人,却并不认得封残年。封征戎也不以为怪,挥手命她放下托盘出门,转身扶侄儿坐正,却听封残年道:“……爹还好?”
      封征戎端过药碗,道:“还是老样子,退了朝便在御书房里独个儿批奏折,有时在青鸾宫里一发呆便是半天,你跟他说话,十句里不回你一句……”眼角瞥见封残年眼神一动,如有所语,等了半天却又不见他开口,便低低叹了口气,道:“……他还没来看你。”
      封残年反而难得的笑了笑,道:“无妨,他当年也不来。”
      封征戎只“嗯”了一声便知自己应得不是时候,捏着药匙措辞良久,才道:“我差人禀告他本来就迟——何况前几日临江凌汛,殃及数县,多少大事在他肩上压着呢,说不定过几日赈灾的事安排下去,便来了。”
      封残年道:“不必。过两日我便出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犹如全然不觉其烫,更不觉苦,眼色倏忽便是漠然:“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上的规矩,叔叔,你并非那人对手。”
      封征戎一怔,道:“什么?”不及问询,便听自己寝宫门外脚步纷乱,守门宫人先后重重跪地,随即木门开合,轧轧作响,外间侍立的宫女嬷嬷齐道一声“皇上万福”,声音甫落,便有人撩开珠帘,缓步踏了进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大楚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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