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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五章第二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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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代表着考试开始的冗长铃声响起。
“同学们,可以开始答题了。”监考老师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尖锐的铃音中。
极为认真地用正楷字在卷子上填好姓名,学号,院系,接着撂下手里的钢笔,她起身便往教室外走去。
“同学,等一等,考试开始后不能随意离开考场。”监考老师追过去,大声道。
李文清皱了皱眉头,回到座位上,呼啦一声把卷子扯出来,走到监考老师面前,塞进他手里。
“我做完了交卷啦。”说完自顾自地又要往外走。
“同学,在考试开始的前六十分钟内交卷会被视作零分处理。”监考老师仍然好心地提醒着。
这学生好像是因为他的提醒而回转身来,他以为她是要回来继续答卷,便将手里的卷子递过去。
李文清没有接,她看了看这个年近不惑,有些虚胖的老师,想了想,猛然抬起胳膊,手肘一晃,狠狠地打在那监考老师的颧骨上。
那监考老师的身子“噗通”一声倒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整个教室的人,李文清在众人的惊愕的目光里,拍拍衣服,转过身,若无其事一般走出了教室。
十一月,北风萧瑟,寒冬已至,干冷而猛烈的狂风使街上冷清了许多,与室外的寂落冷清相比,供应着暖气的室内格外热闹温馨。
这段时间里李文清成熟了不少,至少在顾文影的眼里看来如此,她忽悠了胡准一通,把李文清那天的行为讲成是因为胡准的过度亲密引起的,李文清被她说成一个妹妹,来自传统的家庭,观念十分保守,所以不是丈夫和妻子关系的一男一女亲吻,那肯定就是男方耍流氓了。
也只有胡准这样傻乎乎的人,才会相信这个荒诞不稽的谎言,顾文影倒没有觉得是在撒谎,李文清鲁莽动手本就是因为看到胡准和自己搂抱亲吻,李文清的家庭也的确是一个十分传统保守的典型中国家庭,这些都是事实。
新婚的李文慧和简永南搬进了新房,李文清不愿意一个人住,也更不愿意同这对新婚不久的夫妇一起住,正好顾文影买了套公寓,搬进新家,她自然便又在顾文影的新家里住下。
李文清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她成功地让胡准和李文清在公众或私人的场合再见过几次,虽然李文清与胡准没有什么可以攀谈的话题,至少在胡准跟她打招呼时,她不会视而不见,两个人甚至也会礼貌而尴尬地聊上几句。
当她正在心中对李文清的进步感到十分满意的时候,却不防文惠与她周末饮茶聊天的时候,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
“清儿被学校开除了。”
顾文影半天未能从这句话里缓过神来,李文清最近的表现太良好,循规蹈矩,不再惹是生非,连对人的态度都有所缓和,怎么会?
文惠提起这个妹妹,还是不禁生气,连顾文影惊讶的表情都没看到,继续说着:
“瞧着这学上得好好的,明年就要毕业保研了,谁知道她发了什么性子,上个星期天考试的时候交了白卷,当着整个系同学的面把监考老师打了。永南在系里求爷爷告奶奶地,往校长办公室跑了好几趟,还是没用,处分都下来了。这孩子我算是管不了啦,光让人伤心费神。”
顾文影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几句,李文清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变得更规矩了些,难道是因为被开除而吃了点教训么。
“她还住在你那儿吗?”
“嗯,这事儿她提都没跟我提,我也今天听你说才知道。”她答道,“你也别太担心,还可以去其他学校继续读,我看她最近倒是挺规矩,肯定在这件事上吃了教训,清儿也满十八岁了,会慢慢懂事的。”
“那就拜托你先看着她吧,我已经让永南再帮她物色新的学校,那天永南告诉我这事儿,我也气坏了,打了她一巴掌,她怕是记住了,从那天起就耍性子不接我的电话。最近又忙着筹备开中医馆的事儿。”文惠摇摇头,显得颇是疲累。
“清儿的脾气就那样,多过段时间她自己就好了,不用管它。”嘴上这样说着,顾文影心里却已经想着,今天回家要跟李文清谈谈这事儿了。同文惠又聊了聊她筹备着把文氏中医馆重新开起来的计划,又替爷爷向文惠讨了个治冬天咳嗽的偏方,不知不觉间一下午便过去,回到家里,已是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之时。
她进门,脱了外套换好鞋,屋子里静静的,卧室透出一点光亮,
“清儿,”她轻轻叫了声,走进卧室,便看见李文清穿着黑色的短袖和睡裤,大字型地爬在那张大床上睡得正香,她在李文清的身旁坐下来,这孩子连动都不动一下,显然是已经已经睡熟了。
她鲜有回家时见到李文清在睡觉的,不过她也知道李文清的习惯,这孩子是累了就会往床上一倒睡个痛快,从不管时间早晚。
她看着李文清难得安静的样子,脑海中又涌上疑问,既然已经被学校开除,那她是去哪儿玩累了回来?她想不到答案。
那条粗糙的银链子仍然挂在李文清的脖子上,与她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顾文影拨了拨那条链子,看了李文清那张睡脸一会儿,忽然想到上次在李文清身上见到的那个纹身来。
她轻松地拉下李文清的睡裤,在腰部的下方,那条小龙仍然对她昂首怒视着,在好奇的驱使下,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趴在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她以为自己将李文清弄醒了,抬头一看,李文清换成了平躺的姿势,继续睡着。
再低下头来,那小龙仍然在对她怒视着,原来这个纹身是两条首尾相接的小龙一条的头部正在后背尾椎之下,另一条的头部则在小腹上,两条龙像是一条皮带一般缠绕在李文清的腰上。
她又伸手摸了摸那个纹身,食指从小腹开始,沿着龙鳞往后面绕着。
“你干什么。”
李文清这下是真醒了,一见她鼻尖几乎要凑上自己小腹,唰地一下便弹起来,两手拉上自己的裤子。
“我刚刚见过你姐姐。她跟我说了你退学的事。”她不慌不忙坐起来,那纹身像是真刺上去的,过了这么久也没有颜色变淡,看来也不是那种两周就消失的临时纹身,
“学校可以另外再找,国内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出国留学,你别把功课落下了,等找到新学校,别像这次一样再打人了。”
“嗯。我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李文清出奇地乖,开口便认错,这态度让顾文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几天你没上学,白天在家里做些什么呢?”她问道,留心观察着李文清脸上的神色。
“没在家,这几天跟Shirley在城里到处玩。她教我英文,我帮她当翻译。”李文清答道,“今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听的要下雪,结果我们去颐和园玩了一天也没看到下雪。”
她看李文清神色自如,Shirley是她们共同的朋友,她只需要一个电话便能核实李文清的话,想来李文清真没有撒谎。
“你腰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儿?”她话锋一转,问道。
“小时候生病,师傅让纹的,说有了这个我就脚踏实地,无灾无病活到一百岁。”李文清脸上有几分得意,撩起两只裤管给她看,“喏,这里还有。”
她的小腿处原来还有两处纹身,密密麻麻,几乎完全遮住了小腿上的肌肤,看起来像打了两个绑腿一般,顾文影定睛细看,这两个纹身都是从足踝上开始,一个仍然是龙,与李文清腰间那个的手艺颇为相似,龙身粗壮,从足踝开始盘旋而上,头颅正在膝盖之下的地方,张须怒目,另一个却是一头斑斓猛虎,虎身被拉长了,也是从足踝处盘旋而上,最后盘踞在膝盖下方。
“姐姐说这些纹身会把人吓跑,。”李文清想起什么,紧张地看着她,
“你,你不会跑吧…….”
她一笑,这么些纹身在一个学生身上出现的确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不会的,没什么。你要是在家里闷就跟Shirley去玩吧,但是别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有时间就去图书馆看看书。”
李文清似懂非懂地点头。
顾文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心李文清,她向同事朋友打听了留学的事,李文清是女承父业读的中文系,她问到适合李文清的学校,基本都在台湾香港。顾文影想将李文清送远一点去上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她和李文清的关系可以顺理成章地随着李文清的离开而结束,虽然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不舍,可越是不舍,她越警惕地觉得,这种关系一定是一种毒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当然,除了音乐。
十二月二十四,圣诞节前夜,西方人的节日早已得到不少亚洲人的青睐,胡准也是其中一个,他一早便安排好时间,从北海道回到北京,带回来新鲜的长脚蟹和一堆海产,要亲自下厨做正宗的日式料理给顾文影尝尝。
他没料到的是顾文影把李文清也带过来了,这本是两人的浪漫晚餐,变成了三个人,也谈不上浪漫,他吃过李文清的拳头,但并不讨厌李文清,相反地,还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当然,也有畏惧。李文清那天晚上的眼神仍让他心有余悸,在胡准的这一代,日本传统的武士道精神已经被现代的节奏和文化冲淡分割,但这种精神仍然存在在日本文化的各个方面,李文清骨子里有种他从小便崇尚的东西,那种存在于传统日本武士小说和电影里的精气神,却能在一个中国女孩的身上扑捉到影子。
清酒,天妇罗,芥末,清蒸的长脚蟹,海胆,食物仍然是平常可以吃到的日式料理,空气中却不适时宜地飘着一股子油烟味儿。
顾文影和胡准边慢慢吃着便聊着天,李文清在一边大快朵颐地啃着牛排,她打死不肯吃这些生冷又没肉的东西,胡准只得现场发挥,从楼下超市里买来一块牛排,煎到七分熟,可是见李文清吃东西的速度,胡准觉得他可能待会儿应该再跑一趟超市。
“Merry Christmas!”顾文影两人离开的时候,胡准塞了个正方形的礼物盒子在她手里。
“谢谢。”她也早有备好礼物,从包里拿出来,递给胡准,胡准在看到她拿出礼物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很是高兴的样子。
顾文影来不及注意胡准的表情,她怕身边的李文清再添出些什么乱子来,但李文清出奇地温顺,不仅乖乖地跟胡准道别,还谢谢胡准为她做牛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文清一直都在她身边,一天也没离开过,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性子?顾文影想不明白,也没有去多想。
这是她一个致命的地方,凡是涉及到李文清的事情,她便会先想到种种横隔在她们之间的阻力,这段关系有多么不应该等等,却常常忽略了一段关系里最重要的地方。那就是人本身,顾文影没有发现也没有想要去了解过她喜欢的这个人。
人都会粗心犯错,如果人不犯错,那么她也不是人了,她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