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陈蕴

2、同窗贾窦

　　贾窦和伊汐同寝室，她是外省的。她父亲是家乡一所著名高校的博导，母亲是某设计院的高工。她时常哀叹，知识分子家庭不是一般的压抑，如果不念到博士，在家里永远没有发言权。
　　她们决定毕业答辩结束后结伴去西南山区旅行。
　　贾窦说自己从小念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外校，一流的大学，从不知贫困是什么滋味，她要去贫困山区看看。
　　伊汐不觉得她夸张。贾窦一向比较高调，在乡下穷孩子占半数的寝室里颇不受欢迎。
　　伊汐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的那种简单的幸福，喜欢她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她从来不会问伊汐父母为什么离婚，不会问伊汐会不会因为父母离婚而心存遗憾。
　　伊汐一路过来，都活在别人对单亲孩子的同情目光里。只有贾窦不在意。
　　在贾窦的世界里，人都是各有幸福的，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幸福，没人谁比谁更优越些。
　　贾窦哭诉她的钢琴八级是爸爸用教鞭“指挥”出来的，说她为了不想上形体芭蕾课装肚子疼被妈妈识破后饿着肚子罚站一晚上，说每年假期出去旅行回来都要被逼写上N篇日记……
　　贾窦最后总结了一下，说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是为了被虐待被塑造的。
　　大学填志愿时，她阳奉阴违地背着父母填了N大，没有按父亲的意思念他执教的那所学校有着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专业。
　　她貌似惊险万分，实际是有几分炫耀的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家里的独女，一定会被他们扫地出门。
　　贾窦跟伊汐一样去打工，每次挣来的钱才拿到手就被花光光，她自称过路财神。那怕是过路的，财神毕竟是财神。伊汐打工挣的钱，都用来日常生活，所以不敢自称财神。
　　伊汐妈妈是个摄影记者，经常去不知名的地方旅行。她跟父亲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但相同的是每个月准时的银行汇款。上大学后，父亲不再要求每个月见面，妈妈半年也难见到一次，伊汐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很快，大学四年就要过完了。
　　很快，就迎来了答辩。
　　答辩的那天，张瀚特意送了巧克力来。
　　贾窦促狭地对伊汐挤挤眼睛，识相地先走了。
　　张瀚：“今天你答辩吧，这个给你，为你打气。”
　　“谢谢，不用了。”伊汐从不爱吃巧克力。
　　“我陪你去答辩吧？”
　　“不用，不用。”她连声拒绝。
　　“没关系。”
　　“真的不用。”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们晚上同学要聚餐。”
　　“聚餐结束呢？我等你。”
　　“可能会通宵吧，我不确定时间，你别等我了。”
　　“你尽量早点回来，我等你。”
　　“许多同学要离开本市，以后不一定见得到呢。”
　　张瀚沉默了。他想为她庆祝毕业，只他们两个人。
　　而且，他有话想对她说。
　　伊汐觉得就这样拒绝他，实在有些抱歉，可是，她又实在不想跟他约会。
　　临近毕业，学校附近餐厅的生意特别好。每天都有喝多了又哭又唱的毕业生，伤感而有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